謝廣隆斜睨著李再興,憋出了內傷。
他萬萬沒想到今天晚上會鬧出這麼大的事。
他本想遠遠的看一眼李騰空,沒想到半路上殺出個刺客,意圖對李騰空不軌。當時他來不及多想,立刻從嘉猷觀的門樓上跳了下去。不料等他趕到李騰空的窗前時,刺客無影無蹤,李騰空安然無恙,他卻被李林甫安排在嘉猷觀的高手截住了。
那時候,他就知道自己上了當,被人設計了。他無心戀戰,奪路而逃,進入了菩提寺。他倒沒有想拖累菩提寺,本想一走之了,屆時李林甫拿不到證據,也不能把菩提寺怎麼樣。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那個擺了他一道的刺客根本沒走,出手打死了追他的高手。
等他聽到那一聲悶響,重新跳出菩提寺的院牆,發現那位高手已經氣絕的時候,他再想逃也沒機會了。李府裡的人追了出來,菩提寺的僧兵也被驚動了。
姜管事認定了他是闖府的刺客,他也無從辯駁,因為他的確進了嘉猷觀,也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可是他沒有殺那個高手,更沒有殺李府的奴僕,他不能認這個罪。一旦認了這個罪,他就難逃一死。
他可沒有李再興那樣的運氣。
現在,李再興替他解圍,他並不感激李再興,相反恨不得和李再興拚命。
首先是他覺得那個背影和李再興很像,給他下套的完全可能就是李再興本人。只是他現在找不到證據,李再興卻有足夠多的證人。只要不是瞎子,誰都看得出來李再興剛才在幹什麼。誰會相信在這個時候,李再興會有閒情逸志去扒李騰空的窗戶?
再說了,謝廣隆也不願意這是真的,他不願意讓李再興和李騰空有什麼瓜葛。
而另外一個原因就簡單了,李再興要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清楚他剛才幹什麼去了。要麼承認去了嘉猷觀,要麼承認……自瀆了。如果不承認去了嘉猷觀,那他就只能承認自瀆,否則他無法解釋為什麼會心跳加劇,氣息不穩。他不像李再興,有胡姬侍寢,他也不可能讓現在的哪一個兄弟或者和尚承認和他有分桃斷袖之癖。他能承認的只是自瀆。
李再興繞了半天圈子,活生生的把他逼到了這條路上。
這個啞巴虧吃得那叫一個苦啊,謝廣隆覺得苦膽都氣破了。
可是,他沒有其他的選擇,除非他承認去了嘉猷觀。相比之下,李再興給他的選擇是最合理的。
只是這樣一來,以後還怎麼見人?
要不,乾脆咬舌自絕算了,免得受此奇恥大辱。
謝廣隆咬著自己的舌頭,醞釀了半天,卻沒能下得了狠心。特別是當他看到李再興戲謔的眼神時,他更不願意就此去死。他狠狠的瞪了李再興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我……剛才……在……」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誰也聽不到了,不過大家都聽懂了,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異樣。有人打量著他那身上的單衣,不由自主的瞟向了他的腰腹以下,忍不住笑出聲來。
謝廣隆無地自容,恨不得挖個坑跳下去。
姜管事臉色鐵青,怒不可遏:「你覺得我會信嗎?」
「姜管事息怒。」李再興咳嗽了一聲,強忍著笑意:「這只是一種可能,究竟是不是真的,誰也不能肯定。我們當然不能只聽他一個人說。這樣吧,剛才姜管事說,他曾經在李相愛女李真人的窗前站過,還和李真人說了話?」
姜管事略一思索,點了點頭。
「這就好辦了,我們去見見李真人,讓她聽聽聲音,是與不是,自然水露石出。」
姜管事還沒說話,謝廣隆已經兩眼放光,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他暗戀李騰空這麼久,還沒有和李騰空近距離接觸過呢。剛剛在小樓上隔窗而立,是他和李騰空有史以來最近的距離。
說不定這倒是一個機會。
「這個……倒也是個辦法。」姜管事遲疑了良久:「不過,我要請示一下李相。」
「管事英明。」李再興連忙說道:「雖然事情尚未分明,不過我和大郎相交莫逆,我相信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且大郎武藝高強,若有他這樣的高手護衛在李真人左右,我想這樣的事以後肯定不會再出現了。還請姜管事在李相面前美言幾句,方便的話,賞他一個出路,相府多了一個武藝高強的衛士,他有了出路,對管事來說,也是一樁功德。」
姜管事覺得有理,上下打量了謝廣隆兩眼,轉身吩咐人去匯報李林甫。謝廣隆卻大喜過望,如絕處逢生,否極泰來。如果真能在李騰空身邊做個護衛,他就算是受再大的委屈也願意啊。他看了李再興一眼,眼神複雜,既有感激,又有敬畏。他一直覺得李再興是個莽夫,可是今天,他算是見識了這位莽夫的厲害了。他甚至有些後悔,剛才懷疑李再興是那個刺客,實在有些冤枉好人了。
過了大約一頓飯的功夫,李林甫給出了回復,讓謝廣隆和李再興一起隨姜管事去嘉猷觀,與李騰空對質。聽到這個決定,覺暉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謝廣隆是李再興引到寺裡來的,如果謝廣隆真是那個刺客,他肯定也脫不了干係。
李再興和謝廣隆跟著姜管事來到嘉猷觀。嘉猷觀裡已經燈火通明,到處都是手執武器,嚴陣以待的奴僕。李再興又看到了兩個與那個被他打死的高手打扮類似的人,一個是四十左右的年輕人,一個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都站得如標槍一般的筆直,臉上露出不加掩飾的傲氣。
李再興在外面等著,他和那個中年高手帶著謝廣隆進內院見李騰空,那個年輕高手就站在李再興對面,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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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睛的看著李再興。李再興也不懼,若無其事的與他對視。
「你武技不錯。」那個年輕人忽然笑了一聲:「我叫白孝德。」
「李再興。」李再興拱拱手,「你的武技也不錯,槍法應該還過得去。」
「過得去?」白孝德忍不住笑出聲來,彷彿聽到了非常可笑的事。他抬起手,撫了撫鼻子:「你從哪兒看得出,我的槍法應該還過得去?」
他的語氣中有調侃的意味,李再興卻不動聲色,裝沒聽出來。「你有點羅圈腿,走路的時候還有點外八字,應該是經常騎馬的人,步戰武藝一般。既然你能到右相府做護衛,當然不可能是因為你的步戰武技。你的手臂不算長,肩不夠寬,箭術應該也不算特別出眾,這樣算下來,你只有在槍法上有一定的造詣,才有可能入選右相府。」
白孝德的臉色大變,看向李再興的眼神變了,再無一絲得意。過了片刻,他不太自然的笑道:「你果然是個高手。」
「慚愧,只是用力比較多一點罷了。」李再興這時才得意的笑了一聲,嘴角微挑:「此外,我有一位非同尋常的好師傅。」
白孝德慚了一下,一拍腦袋,自嘲的笑了一聲:「對了,我都忘了你師傅是神僧束草師了。不錯,有這樣的神僧做師傅,你的確有資格驕傲。」
他們正說著,姜管事出來了,謝廣隆跟在身後,臉色微紅,眼神平靜中又極力掩藏著一絲興奮。那個中年高手走在最後,一聲不吭。
「事情已經搞清楚了,李真人確認謝廣隆不是刺客。」姜管事看起來很沮喪,說話有氣無力的,手臂也有些沉重。「你們可以回去了。」
「謝管事明鑒。」李再興和謝廣隆一起拱手為謝,並肩走出了嘉猷觀。姜管事看著他們離開,轉身對白孝德說:「你們剛才說了些什麼?」
白孝德笑笑:「這人武技的確很強,不在我們任何一個人之下。」他頓了頓,又道:「不過,銳氣外露,胸無城府,不像是做刺客的材料。」
姜管事皺了皺眉,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白孝德和那個中年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跟了上去。
殘月如鉤,李再興和謝廣隆並肩而行。他們走得並不快,卻誰也不說話。轉過彎,眼看著菩提寺就在眼前,謝廣隆張了張嘴,正準備說話,李再興突然問道:「大半夜的,你去嘉猷觀幹什麼?」
「你怎麼知道是我?」謝廣隆反問道:「莫非你也去了?」
「少來了。」李再興沒好氣的說道:「你不會是真的一個人躲在屋裡自摸吧?你雖然沒什麼錢,卻也是長安一霸,三曲的名妓有哪個敢不接待你?我替你遮掩,你倒懷疑起我來了?」
謝廣隆語塞,一時不知道如何說才好,過了良久,他才訕訕的說道:「你……都知道了?」
「果然如此。」李再興歎了一口氣:「你這眼光,嘖嘖,可真夠高的。」他拍拍謝廣隆的肩膀:「大郎,兄弟我能幫你的也就這麼多了。以後好自為之吧。你相中的可不是一隻凡鳥,這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雲中鶴啊。」
聽了這句話,原本還有些小興奮的謝廣隆頓時心情沉重,連眼前的月光都變得慘淡起來。他仰著頭,一動不動的站了良久。李再興看在眼裡,卻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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