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謝廣隆早早的便去李林甫宅等候。他很不好意思,李再興已經在龍武軍大將軍陳玄禮面前推薦了他,他現在卻放棄了進龍武軍的機會,要去為李林甫家做個家將,辜負了李再興的一片好意。
不僅他自己這麼覺得,剛剛趕來的韋應物也是如此看,直斥他是腦子被驢踢了。李林甫是什麼人?他堵塞言路,媚上壓下,這樣的人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你居然巴巴的去替他做衛士?更何況還放棄了進龍武軍的好機會,簡直是蠢到了極致。
謝廣隆沒有向韋應物解釋,拱了拱手,轉身離去。他本來想勸李再興一起去的,聽了韋應物這話,也知道這不可能,乾脆就不說了。
看著謝廣隆低著頭快步離開,李再興的眉頭皺了皺,暗自歎了一口氣。他打斷了韋應物:「你今天怎麼有空來了?」
韋應物頓時轉怒為喜,一臉的燦爛笑容:「嘿,我說李大,你還真有一套,我家老子居然被你說動了。昨天你走之後,他就在家琢磨著為史書配圖,流傳青史的事,也沒時間管我了。他還說,有空的時候,請你去寒舍坐坐呢。」
李再興半真半假的說道:「那我真是受寵若驚啊。」
「哈哈。」韋應物打了個哈哈:「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老子,其實我也不喜歡。這樣吧,我們去找馬燧玩,如何?」
李再興聽了,拍手贊同。他交往的這些人中,馬燧是讓他最滿意的一個。他有韋應物的家世,有王訓的涵養學問,又有南霽雲、謝大郎等人的武藝,更重要的是他們有共同語言,談得來,是那種一見如故的好朋友。
說走就走,李再興帶上愛爾麥迪,直奔安邑坊。
韋應物雖然不好讀書,但是人長得不錯,鮮衣怒馬,健僕隨從,再加上那股睥睨四方的渾不吝勁兒,到哪兒,他都是一個惹人注意的少年郎。李再興沒有韋應物那麼拉風,衣飾打扮也沒有韋應物那麼奢華,可是他身材高大,胯下的特勒驃是難得一見的駿馬,身邊跟著的愛爾麥迪又是一個金髮胡姬,身材窈窕,英氣勃勃,同樣吸引人眼球。他們一行人走在路上,任何人都無法漠視他們。
唐人行事做人都不喜低調,唯恐不張揚,對四周投來的目光,韋應物甘之如飴,愛爾麥迪見怪不怪,最拘謹的倒是李再興這個昂藏男兒。對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對於一個前世在空闊寂寞的高原做邊防兵,這一世大部分時間在菩提寺做編外小沙彌的李再興來說,無疑是一個既新鮮又有些無所適從的角色。
從安邑坊西門入,路南是裴家,也就是楊貴妃的三姐虢國夫人家,路北是崔家,即楊貴妃的大姐韓國夫人家。兩家皆門樓高聳,富麗堂皇,讓人無法直視,油然而生艷羨之歎。
「這簡直可比皇宮啊。」李再興感慨的說道。
「嘿嘿,那還用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嘛。」韋應物不屑一顧的說道:「可惜,她們不能給陛下添個子嗣,用不了幾年,這些豪宅就要換主人了。」
李再興眉毛一挑,沒有再說什麼。在大街上談論這些事可不好,更何況這裡還是是非之地,如果正好被裴家或者崔家的哪一個奴僕聽見了,難免會惹出事來。他雖然不怕事,卻也沒必要找事。
「走吧,去找馬四吃酒要緊,管那些閒事幹什麼。」
韋應物應了一聲,催馬向前。
……
崔府中的一幢小樓上,珠簾後,一個少女托著腮,倚案出神。二月將近,天氣漸暖,她又在屋裡,早早的換上了輕薄的春衫,剪裁得體的錦衣將曼妙的身材襯托得凹凸有致,誘人遐思。
「丫頭,想什麼呢?」韓國夫人走了進來,見女人這般模樣,不禁拍了一下她高高聳起的翹臀,嗔道:「都快要訂親的人了,也沒個正形,這將來要是進了宮,怎麼母儀天下?」
「我才不想呢。」少女叫了一聲,揉著翹臀,撅著嘴道:「我不要嫁給那個沒用的皇孫。」
「這可不是你能決定的。」韓國夫人笑道:「你去問問你的阿爹,看他同意不同意。」
「嗯,他自己沒本事,就想用女兒來換前程。」
「別胡說。」韓國夫人瞪了女兒一眼,欲言又止。少女也知道自己說得重了,連忙岔開話題,指著窗外,嬌聲叫道:「娘,那是誰家少年,恁是風流呢。」
韓國夫人探身看了一眼,沉吟半響:「人不認識,馬倒是有些眼熟,莫不是……賜給李太白的那匹特勒驃麼?」
少女掩唇嘻笑:「嘻,娘是重馬不重人呢。」
「胡說,娘何曾重馬不重人,娘正是……」韓國夫人自覺失言,連忙打住,轉口道:「那少年郎是誰,和一幫貴族兒走在一起,卻無一絲自卑之意,反倒有些傲氣呢。」
少女也有些奇怪,著意看了兩眼,頜首同意。「這少年郎雖然不像身邊那個錦衣燦爛,可是腰背挺直,自有一股英雄氣,是個天生的驕傲人兒,比起那些天生富貴的龍子龍孫還要出彩幾分。」
韓國夫人聽得女兒話音不對,連忙打斷道:「丫頭,且莫胡說。」
少女嘻嘻一笑,重新伏在案上,雙手托腮,眼神閃動,渾不以韓國夫人的訓斥為意。
……
得知李再興來訪,馬燧非常高興,親自出來將李再興迎到堂上,對一個正在安排事務的年輕人說道:「兄長,這位便是我和你提起的李再興李大郎。」
年輕人哦了一聲,走上前,打量了李再興一眼,拱手行禮:「李大郎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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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興聽馬燧說過,他的兄長馬炫比他大十多歲,少以儒行稱,對仕途不太熱心,曾經隱憂蘇門山,專心研讀。後來因為父親馬季龍在外任官,馬燧無人教導,他這才回家擔負起長兄的責任,掌管門戶。
「馬兄客氣了。」李再興還了禮,和馬炫寒暄了幾句。馬炫要安排人上茶,馬燧擺擺手道:「你自忙你的,我帶大郎他們去教場演武較技,不勞你費心。」
馬炫看看李再興等人,無奈的笑了一聲,也不再管了。馬燧帶著李再興來到東院,這裡有一個小型的教場,旁邊有闌錡,上面擺著各式長短武器。院子的西南角有一幢小樓,正是馬燧兄弟讀書的地方。那天,馬燧就是從幢小樓上跳下來,和李再興不打不相識的。
他們比武較技,談兵論道,正說得開心,有人來報,裴玄慶來了。馬燧很意外:「他怎麼來了?」
李再興和韋應物也覺得奇怪,他們剛到一會兒,裴玄慶就不請自來,似乎太過巧合了吧?見他們這副表情,馬燧也不多說,立刻讓人將裴玄慶請了進來。不一會兒,裴玄慶大步流星的走來,一見面就很不高興的說道:「大郎,謝廣隆是怎麼回事?我見他去了右相家。」
沒等李再興說話,韋應物便接過了話頭,語帶譏諷的說道:「右相家有什麼不好,謝大一身好武藝,只因無貴人相助,這才找不到出路。如今入右相家做個衛士,也許能被右相看中,將來謀一官職,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裴玄慶眉頭一挑,欲言又止,反唇相譏:「那你也要去了?」
「我還年幼,不急,再過兩年,未嘗不會步謝大後塵。」
裴玄慶哼了一聲,懶得理他。韋應物這分明是氣話,以韋家的聲望,他怎麼可能像謝廣隆一樣找不到前程。他要依附李林甫也是因為權勢,絕非像謝廣隆這樣走投無路,迫不得已。
「李大,你呢?」
李再興笑了笑:「我剛剛在龍武軍入職,還不到那一步。」
「哦,那就好。」裴玄慶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他到這兒來,當然不是巧合。這些天,他一直在關注李再興的行蹤,為此專門安排了人在菩提寺出入。昨天夜裡李林甫宅出事,李再興與謝廣隆夜間到李林甫家,今天早上,他就收到了消息。
沒等著想好對策,謝廣隆到李林甫宅做衛士的事也傳到了他的耳中。他一聽就急了。他和謝廣隆做對手這麼久了,當然清楚謝廣隆的能力。這樣的人才依附李林甫,對楊家來說不是好事。他更擔心的是李再興和謝廣隆一樣投靠李林甫,這樣一來,楊家想要拉攏李再興的計劃就要受阻了。
正因為如此,他一聽說李再興來了馬家,立刻趕來了。現在聽說李再興入了龍武軍,不會投靠李林甫,他才鬆了一口氣。
裴玄慶的神態全部落在李再興的眼中。李再興也鬆了一口氣。
李泌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別看楊釗現在和李林甫一團和氣,他們之間卻存在著無法避免的益衝突,是可以借用的一個勢力。關鍵在於他不能主動靠近,以免引起楊家的懷疑。昨天晚上偶然得知謝廣隆在守望李騰空,他就決定促成謝廣隆入李宅。一方面,他要借此瞭解李林甫的行蹤,另一方面,他也要借謝廣隆的選擇來敲打楊家,為自己爭取主動。
裴玄慶的反應證明,他這個臨時決定已經產生了預期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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