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管事連連陪笑,人家小侯爺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他這個做奴才的自然也不好多做挽留。再說,就算是丞相有意撮合儀靜小姐和小侯爺,那也輪不到他這個下人插手。做得多了只會引人起疑,陸侯爺跟丞相又是死對頭,肯定會從中阻攔。說起來,上次若然不是陸侯爺及時趕到這樁婚事兒怕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想到這兒陳管事又看了幾眼跟出來的顧相宜。
細雨朦朧,瞧著前方陸陸續續離開的馬車,明亮的燈火將丞相府門前照的通亮。小端子雖然想要留下,可是無奈周太妃已經早就做好了安排,只得安分守己囑咐了陳管事幾句照顧好柳眉妝的話便離去。
「二公子,這小侯爺可真是一表人才啊,又身份顯赫。若儀靜小姐能夠成了這門親事,日後便不用發愁了。」這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透著幾分暗示。
顧相宜只是淡淡一笑,與初來丞相府時的熱絡多了幾分生疏。這一點,最善察言觀色的陳管事又豈會看不出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有幾分擔心。如今這二公子對他疏遠,莫不是因為儀靜小姐的關係?可丞相決定的事一向沒有更改的餘地,再者,不管丞相如何信任二公子,終究不能夠算是自個兒身邊跟兒前的人,那儀靜小姐雖是江南小門小戶出身,但如今也是堂堂的儀靜小姐,配一個世家庶子傳出去也丟了丞相的臉面。
「陳管事的好眼力,我瞧著儀靜小姐仙姿佚貌,小侯爺也是年輕有為,配在一起確實乃是天作之合。」顧相宜自是聽出來了陳管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這分明是想告訴他不要自不量力,妄想打三弟妹的主意。當然,他也不在意這一點。他之所以對丞相府疏離,也不是因為這些男女私情的事情,而是因為柳眉妝所說的話。若一切真如柳眉妝所說,那麼丞相府便是他的仇人。
陳管事瞧他神色誠懇,心裡也滿意不少。二公子跟在丞相身邊多年,比他還瞭解丞相的心思,自然懂得。「二公子,天色已經很晚了,您也因為儀靜小姐的事情耽擱了一晚上,現在就先去休息吧。」
「嗯。」顧相宜瞧了一眼陳管事,並無任何反駁。他估摸著,陳管事這是想站在門口迎接丞相。按照丞相一貫的作風,既然沒有召喚他,他自然也不好前去,免得到時候惹得丞相發怒。
夜很靜,一直到深夜裡丞相回到府中。忽見,丞相府的屋頂上,隱隱站立著兩位男子,撐傘而立。其中為首的男子一身白衣,劍眉朗目,清俊若仙,在濛濛細雨的襯托下更顯得不似凡人。那人,除了江南第一公子顧琉緋還會有誰?而其身後的男子一身黑衣,便是那厄明。
厄明站在顧三公子身後靜默不語,以往冰冷無情的眸子中此刻有著幾分不明的情緒,其中,竟然夾雜著不滿。他服侍公子多年,這還是他頭一次對公子的決定不贊同。而旁邊的人,將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顧三公子輕歎一口氣,彷如將所有濁氣全數吐出。
「厄明,你是對我的決定不滿?」厄明跟在他身邊多年,相信他這話的意思並不難懂。
厄明絲毫也不驚訝顧三公子會洞察他心裡所想,他很清楚,公子能夠與將所有人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更何況他厄明只是一個小小的隱衛。他這一生,注定為公子出生入死。
「公子,厄明不敢有所不滿,只是你這樣對娉婷郡主,會不會有些殘忍?」他覺著,蘇娉婷對公子一心一意,如今公子如此對她,實在太過無情了些。
本以為接下來會惹得顧三公子大怒,誰料顧三公子卻是動也不動,修長的手指閒定自若握著白色油紙傘。油紙傘上,賦詩一首,黑色流暢的草書十分漂亮。厄明有些驚訝,這不是公子的作風,公子可是一向不喜歡他過問這些事情的。
顧三公子居高臨下,看著丞相府裡的一舉一動,嘴角的弧度帶著幾分妖冶。丞相那個老東西,當初那招聲東擊西他還真以為使到用處了。狹長的眸子看著書房那一塊兒,隨即又落到柳眉妝所住的屋子裡。他想,他現在是不是也該住回丞相府了。蘇娉婷是鬧不出什麼事兒了,他目前唯一要處理的,便是堵住那些考官的悠悠之口。
京都之中,見過柳若楓的少之又少,可真正見過娘子女扮男裝進考場的可就只有那些個考官。好在這些考官全是翰林院裡的士大夫,這幾次宴會也因為聖上下令修書的事情沒有出席,所以娘子才能夠安安穩穩在丞相面前糊弄過關。當然,關於修書這個提議還是他向師傅提出的。聖上一向對師傅十分放心,也知道師傅是個愛書成癡的人,所以師傅若是提出這一點,聖上也不會起疑。至於那昏庸沉迷美色的王大人,想要套住他還真是小菜一碟,用幾個溫香軟玉便可以輕輕鬆鬆解決。如果真想要相安無事度過殿試,看來還得師傅出馬才成。
厄明看著顧三公子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氣餒。看來,公子是不打算跟他說什麼了。在他看來,蘇娉婷雖然狠毒,但還不至於被公子處置到如此地步。正待他有些失落之時,卻聽到那清貴的聲音帶著幾分肆然而來。
「上次回京都的時候,我給過她機會。」意思是,機會他早已經給了,只是蘇娉婷太蠢不知道機會早已經從她自己手中溜走了而已。
事實上,他很少回京都,上一次回京都還是因為送貨的事情順便過來。那時候該是五年前才對,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遇見柳眉妝。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少年,他的思維也更加深沉一些。他曾經問過還未及笄的蘇娉婷,願不願意拋下太后這個靠山跟他一起離開,可是他卻失望了。他以為那個眼中只裝滿了他顧琉緋的女子,其實不然,她的眼中,還充滿了權勢。不過好在他對蘇娉婷本就只是有幾分喜歡罷了,並不深,及時醒悟過來。
也就是在那一刻起,他將蘇娉婷只視為他的責任。無論蘇娉婷做了什麼事情,可是她依舊是蘇副將的女兒,那也就是他們鎮遠侯府的恩人,他身為鎮遠侯府的繼承人,照顧她自然也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包括他
當眾抱起蘇娉婷,原因也僅僅只是因為,那是他的責任,沒有夾雜任何的男女之情。
「厄明,你可信命?」顧三公子的眼裡隱隱有著笑意,側過頭看著厄明。他想,厄明或許至今也不明白。有些人,總是在你的意料之外出現,而偏偏,她就出現了,並且打亂了他原本準備好的一切步驟。
公子的意思是……,厄明實在是有些接受不了,面前這個笑的如沐春風,一臉溫柔與萬千寵溺的男子竟會是他照顧了十幾年的主子!而且,在他的認知裡,顧琉緋從來不是一個相信命運的人。公子這麼說,究竟是什麼意思?
「恕厄明愚鈍,不明白公子你的意思。」
顧三公子只是莞爾一笑,他相信,總有一天,厄明會明白的。他本不是個信命之人,可柳眉妝的出現,卻不得不讓他相信,這個世上,真的有命運存在。他顧琉緋這輩子,也能夠遇見一個不拘世俗,相識相知的女子。縱使為她背上負心名聲,為她傾盡一生,定也無怨無悔。
「她,便是我顧琉緋這輩子渡不過的劫數。」
她,除了三少夫人之外還會有誰?厄明忽然間有些明白了,但卻又不是完全不明白。三少夫人的確是奇女子,配得上公子。但如果三少夫人是公子這一輩子渡不過的劫數,那公子以後要怎麼辦?厄明愕然,貌似,公子還給了三少夫人一張休書。三少夫人性子覺得厲害,一看就是那種很難再吃回頭草的女子,公子現在是打算怎麼做來挽回三少夫人呢?
「那公子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這潑出去的水可是很難拿回來的,但,他很有興趣,很想要看一看公子追女子的模樣。要知道,公子身邊的女人,那投懷送抱的可是一個接著一個呢,那馮姨娘和蘇娉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顧三公子皺眉深思,這個的確還是個問題,他是清楚娘子的脾性的。就算是他將一切都說出來,說是因為蘇娉婷拿她的生命威脅他就範最多也只能夠得到娘子的諒解而已,可想要挽回娘子,那還差很大一截呢。不管這麼多了,現在為難的是,如何把娘子門前守著的小福和那幾個丫鬟給弄開,這樣他從屋頂下去的時候才能夠暢通無阻,無人發覺。瞧了一眼乾站著的厄明,顧三公子表示很不爽。
「厄明,最近你跟在本公子身邊也沒辦什麼大事,現在交給你一件大事兒,給本公子把那個下丫頭給轉移一下注意力。」
厄明瞧了一眼門口處的小福,有些為難。額頭卻是佈滿黑線,公子如今是打算當竊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