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中前後各放著五個大小相同的水缸,每人站定在各個水缸前,坐在台階前的總管,靠在椅背上,細細的抿了茶潤了潤,才道:「請各自站在水缸上扎三炷香時辰的馬步。」
三炷香大約小半個時辰。
有的氣力大的人藉著助力跳上了水缸上,有的膽小的人抬腳順著水缸的邊沿爬上,有的稍會三腳貓功夫的人彈跳立於水缸上,各有千秋。
畢竟顧府的下來定要有幾分強於普通人,才顯得府中尊貴。
剛開始眾人輕鬆以待,慢慢,腿酸腳顫,人發虛,體弱的支持不住,率先站起顫巍巍的下了水缸,遂是憑借蠻力,氣力殆盡時,渾身汗流浹背,逕直從缸上摔倒在地,巨大的落地聲,唬得人一跳。
等著三炷香終於熄滅,眾人松氣,從水缸上緩緩下來。
還沒好好休息下,那坐在椅子上的總管讚賞含笑點了點頭,看了一圈剩下的六人:「你們都是我南華的好男子漢,去一旁記名留下把。」
這扎馬步對慕瑤與南逸驍倒是沒啥太大的戰鬥力,兩人輕而易舉的便留在了顧府。
跟著一旁的領頭的小廝,領了顧府下人的衣服、帽子和鞋,隨便到了下房。
南逸驍看著下人擠在一處的炕上,已經再次沒有容忍下限的皺眉。
六個人擠在這一排的炕上怎麼睡?還有!!!
南逸驍想到個更重要的問題,目光陰沉的盯著身後的慕瑤,大步上前,拽住她的腕子,沉聲問:「你怎麼睡!你別以為你換了男裝就真是男人了。」
慕瑤挑眉,她以前在部隊可沒這麼多講究,能有個地方睡覺已經是不錯,還有什麼挑剔的,況,她如今是作男子裝扮,誰還會知道她是個女人?
「慕瑤!你敢!」南逸驍被慕瑤沉默的默認驚怒了。
「拜託,我睡在最裡面,你睡我旁邊不就好了,我們是出門找東西的,又不是遊山玩水。」
南逸驍擰眉,又想不出更好辦法,沉吟道:「嗯。」
卻不是他的底限又降下了,夜裡,他安安心心的躺上了之前還嫌棄的六人擠睡的炕上。
慕瑤分配到了書房清掃,南逸驍則被分配到了清理府中的花池,任務並不重,倒有了不少空閒時間。
第一次清掃時,是顧志平的貼身丫鬟紙兒負責,紙兒長得高挑面色普通,一雙細眼格外凌厲,看著慕瑤臉上的紅斑抿抿唇,語氣有些刻薄道:「難為這邊臉長得不錯。」
慕瑤點點頭,故意曲解紙兒的原話:「還好這胎記長在這邊臉上,否則就當素人被抓了。」
紙兒聽見素人臉色大變,眉宇間帶著怨氣,轉身往房屋裡走:「你跟上,這裡面的書架,你別用濕帕,用干抹布拭掉灰塵便可,這架上的花瓶用撣子輕撣,磕了摔了,你的月俸可賠不起。」
慕瑤垂眸,遮住眼底的神色,自當乖巧點頭的一一記下。
紙兒撇嘴,瞪著慕瑤的身影,嘟喃不悅。
慕瑤拿著抹布與撣子來時,紙兒已經不見了,推開門隨意的給書房裡的東西擦了遍,每天都有人來收拾,書房一層不染,甚少見灰,她弄完之後,見時辰還早,在書架裡面找了處空,鑽進去,靠在書架格中睡覺。
昨夜她睡得並不好,這一瞇眼躲懶便便睡得有些死,再次驚醒是源於門外的腳步聲。
「皇上最近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了,是不是還有素人沒有抓住?」門應聲而開,慕瑤忙放緩坐直的身體,微微傾斜躲進藏書架裡處。
「這麼多素人,全抓了定然不可能。」門被闔上,那人出聲解釋。
「皇上不喜素人,對素人的存在也感知特別明顯,這事你立刻去徹查,一定要給我抓兩個素人給我交差。」
「是。」
「沒事便退下吧。」
「是,下官告退。」
慕瑤眨巴眼,聽著房間內的動作,卻感覺到房中空氣渾然一凝,眸光閃過一絲精光,收住想要偏頭閃開的動作,面色帶著緊張的駭然。
抬眉看去,一道勁風掌力距她只有一指之隔,怔愣中帶著驚恐,緊緊瞪著眼前的大掌。
接著胸口一緊,被那雙手扯了出來,慕瑤忐忑不安的低首,深吸氣,平緩了語氣回答道:「奴才是新近書房清掃的,晨時躲了懶靠在此睡了過去,奴才求王爺贖罪。」
顧志平看著面前瘦瘦小小的奴才,低垂著的半邊臉遮擋在陰影裡看不見,沉聲道:「抬起臉來。」
沉默了半響,顧志平才緩緩收回目光,淡淡道:「下去吧,念及初犯,若再有下次,自己領罰。」
慕瑤唯諾應下,忙不迭的離開。
目光輕輕在顧志平身上打了個轉,自若收回,心中暗暗鬆了口氣,此人武功果真高深。
下房。
等的不耐煩的南逸驍,終於看見了慕瑤,冷冷問道:「怎麼這麼晚才回?出事了?」
「沒,躲在書房睡著了,正好撞上挨了頓訓。」
南逸驍擰了擰眉心,額上的刀疤跟著聳動,像條爬行的毛蟲。
「我們並不在一塊,如今形勢並不明顯,你可別露出馬腳,拖爺的後腿。」前一句說的還有些關心之意,後一句奚落無疑。
慕瑤輕笑:「都說了,這也要爺有後腿才行。」
南逸驍輕哼,大步往飯廳走去。
晌午一過,下午的事情便不多了,守在書房門外候著聽令便是。
顧志平三十出頭,長得微黑髮福,年少的妻子生了重病早逝,顧志平也再未娶妻,一直獨身有了四五個年頭,算是癡情。
「慕瑤,添茶。」
慕瑤在門外應下。
一旁研磨的紙兒輕扯著嘴角,目光含笑的看著她溫水斟茶,待一切準備好,退至一旁。
顧志平期間一直在奮筆疾書,偶爾抬起頭來看著,也是對著慕瑤讓她添茶水,讓一直站在一旁紅袖添香的紙兒臉色發青,含著笑意的唇瓣何時已經隱去,冷硬、不悅的抿著。
到了用膳,顧志平才從書房出來,讓紙兒和慕瑤兩人退下歇息。
紙兒看見慕瑤前行的身影,冷漠的眨了眨眼,身子輕側了側,看向院中的葳蕤繁茂的梧桐樹:「做下人就該有下人的樣子,主子不出聲,你可別以為就能把自己當回事了。」
慕瑤腳步一頓,這個紙兒真是有意思!做下人就該有下人的樣子,如今一個下人秉著主子的口氣教訓人,就不是逾矩了?
冷冽目光帶著譏諷,回身,她眉眼含笑,唇角微揚:「是,紙兒姑娘提醒的是。」
紙兒心中冷嗤,回答的這般乾脆,反倒讓她更覺得慕瑤此人心機深沉。
「知道了就好,下去吧,別老在大人跟前晃,也不怕你的紅斑胎記,嚇著大人!」
慕瑤笑著點點頭:「慕瑤定然知趣。」
「還不下去?」
還蹬鼻子上臉了?慕瑤唇角的笑意更深了,鄙夷的半瞇著眼,冷哼,下人有下人的樣子,不就活該一輩子被人使喚?
身後盯著慕瑤身影瞧的紙兒,眉梢緊擰,細長的眼泛著森冷的精光。
慕瑤之後幾日倒也相安無事,無數次想通過手中的藍鳶感應紫色內力或者神器的方位,藍鳶在手中卻消沉了下去,什麼反應都沒有。
若藍鳶不給力,那在這偌大的丞相府中找這素未謀面的神器,就如盲人摸象,看不見怎麼摸也白搭。
思及此,不禁有些無奈,摸著手中的藍鳶喃喃自語,藍鳶你怎麼了,為什麼在感覺到你一陣難過之後便沉寂了?
晚膳的時候,慕瑤沒有看見南逸驍,下人過了晚膳點便沒了東西吃,慕瑤用手絹給南逸驍裝了兩個饅頭,回了下房。
便看見南逸驍沉著一張臉坐在床頭,淡漠的僵著面容。
慕瑤挑眉,心底暗笑,做了小廝之後,南逸驍似乎諸事不順,果然有人天生就是當也大爺的。
「有吃的沒?」南逸驍收斂了冷硬,抿唇看著慕瑤,目光卻已落在了慕瑤手上。
看見是兩白饅頭,眸光也未動,只道:「餓死爺了。」
慕瑤狐疑,頓覺南逸驍神采有些不對勁,上前幾步,把手中的手絹包著饅頭一起遞上:「你怎麼了。」
「沒事。」南逸驍淡淡回道,起身取了個杯子倒了些茶水。
越是說沒事,其實越是有事,慕瑤跟上來:「到底怎麼了?你發現了什麼?」
南逸驍冷哼:「爺俊俏非凡,被個醜女人惦記上了。」
「噗!」慕瑤唇角一咧,猛然笑了出來:「若是之前我信,如今你……」
如今你都被毀容成這樣,還敢這麼裝抑鬱,大言不慚?
南逸驍本就被個醜女人糾纏心中煩悶,還不容易說出口,慕瑤的這幅明顯不信加笑話的神情越發讓他惱,冷著臉,強忍住怒氣,沉聲道:「怎麼?你以為我多了兩道疤,就能徹底掩蓋住我容貌與氣質?那醜女人可說了我這是男子氣概。」
「是、是、是,既然如此,那你還鬱悶什麼?這醜女人的糾纏正好證明了你此時的魅力無限嗎?」慕瑤心中暗笑不已,口中卻順著南逸驍的話道。
回答的挑不出一絲錯,南逸驍擰眉抿了手中茶水,勉強贊同了慕瑤的話,而後緩緩放下杯子。
可是——
這恭維的話,總聽著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
嬉鬧了之後。
南逸驍挑眉撇了眼慕瑤手腕,淡淡問:「藍鳶沒有給你留下指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