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已靜止,石洞的三個人似乎已成了雕像,月羲靜靜的看著地上的那對男女,一時感慨,沉入了回憶。邢天始終閉著眼,不說一句話,多憂始終呆呆的看著他,連眼都不眨一下。石室內那面厚重的門猛然震動了一下,月羲抬起眼,看了石門一眼,說道:「如果沒有別的事,那麼都走吧。」邢天苦笑一聲,說道:「走?被他們這些人盯上,還能走到哪去?」月羲搖頭笑道:「他們要的只是我,與你又有何干?」邢天抬起頭,悠然道:「你認為,我會將你交給那群沒大腦的豬?」月羲忽然開心的笑了起來,而那扇石門也在此時碎裂成千塊萬塊,向室內分散射出,如同箭雨。月羲週身光芒大作,銀色的光暈罩住了室內的三人,亂石砸在光暈上,又被彈開,五名手執長劍的道人站在門口,戒備的看著虛浮在空中的月羲。纖塵舉劍指著月羲,厲聲喝道:「妖孽,還不趕緊放人?」月羲呵呵的笑了起來,說道:「我是妖孽?那麼你們又都是什麼?」
實際上,纖塵他們也並沒有從月羲身上感到妖魔的氣息,但這個洞穴實在太過詭異,靈息的光芒從他們眼皮底下將人帶走,蜀山的五名頂尖高手何時吃過這等大虧,不等天亮就一道衝進洞中,暢通無阻的找到洞盡頭的石門。石門上的壁畫是嫦娥奔月,五人也都知道,石門後湧出的靈氣非妖非鬼,裡面有些什麼東西五人怎麼推測都想不出來。為了抓緊時間找到被拖進洞去的那兩人,纖塵下達了攻擊的命令,石門一破,五人凌厲的劍氣卻被銀色的結界完全的抵消,空中懸浮著的幻影竟讓他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壓力。
面對著纖塵正氣凌然的叱責,月羲笑的要多開心有多開心,就像是聽到了一件再有趣不過的笑話。「我若是妖孽,那麼你們辛苦的修行便沒有任何意義了。」月羲的聲音仍是那麼溫柔,但聽在道人們的耳中卻充滿了威嚴。源塵大喝一聲道:「放屁!邪魔外道豈可與我等修仙之士相提並論?」月羲笑的更加諷刺了,她低頭看著邢天,說道:「你說的真對,我現在才知道,當年一心修仙的我有多麼的愚蠢。」邢天歎道:「起碼,你比他們要幸運的多,修仙,你成功了,心魔,你破解了,輪迴,你坦然了。五界六道你幾乎都轉了一圈,也算是功德圓滿了。」月羲苦笑道:「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債也欠了,孽也造了,還不如一開始就呆在原點。」邢天搖頭道:「若未曾經歷過,你又如何得以大徹大悟?只有拿起,方能放下,只有見過,才能看透。」月羲瞇起眼,微笑道:「那你呢?你又可敢放下?可敢看透?」邢天沉默了,繼續的閉上眼睛。
月羲與邢天自顧自的對話既像是在進行心照不宣的交流,又像是說給劍仙們聽,怎奈諸位高人們已將月羲視作極其厲害的妖邪,她的話雖然或多或少的震撼了他們的心,卻只將其當作了惑眾的妖言。修道必先修心,只有將心磨練的硬如磐石,才能讓自己不為世間任何的事物動心。本塵在纖塵耳邊低聲道:「掌門,此女可改天換貌,切切不可小窺。」纖塵沒有說話,五人之中只有他聽懂了月羲與邢天的對話,因為只有他的心裡存在著或多或少莫名的缺憾。修道是為了什麼,長生不死還是掌握天地?如果從未曾享受過喜怒哀樂悲歡離合,那麼長久的生命又有何意義?若連自己因何而存在都無法瞭解,還有什麼資格去瞭解天地?人要拋棄七情六慾方可登仙,那麼成了仙以後又能做些什麼?連最基本的追求都沒有,活著豈非就是一堆行屍走肉?莫非,不論神魔,最終的結局都是再入輪迴?人參不透神,神參不透人,感悟千年,方才知人間好。纖塵放下劍,問月羲道:「你到底是何人?」月羲微笑道:「千年前,我的名字叫做常羲!」
常羲,一個神話中存在的女子,自稱月神,創立神秘的巫月門,座下弟子雖掌握著世間無人匹敵的密咒,卻與世無爭。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消失的。若不是水月族在南疆以符術大破了鎮南王大軍,無塵也不會查到水月與巫月的聯繫。無塵問道:「你便是巫月門的創始者?」月羲笑道:「巫月門?人間真是可笑,區區一群懂得點皮毛咒術的人集結在一起便可成幫成派。神若可創派,那要你蜀山掌門還有何用?」源塵本塵同時怒道:「大膽!」纖塵卻瞇起雙眼,仔細的看著月羲,良久問道:「你真的是月神?」月羲只是微微一笑,並未作任何回答。邢天緩緩轉過身,低垂的眼逐漸抬高,目光中的威嚴流露無疑,讓五人同時感覺到心中一陣悸動,那是出於人類本能的畏懼。這個人在幾個時辰前還是一副微和善的模樣,怎麼轉眼間會從骨子裡散發出如此讓人膽寒的壓力?纖塵一驚,攔住了準備要衝上前的師兄弟,說道:「就是他!不會有錯!他回來了!」
邢天淡然的說道:「不錯,我回來了,多謝諸位大仙了。只不過,你們要的東西我卻無法再交還給你們,碧海狂靈劍已被它最早的主人銷毀了。」無塵問道:「它的主人?是誰?」邢天答道:「月神常羲。」幾人同時又看向月羲,那美麗的女子確實聖潔如同月中的女神,但又有什麼來證明她就是真正的神?邢天似乎是看出了幾人心中的疑惑,淡淡說道:「你們修道百年不過是為了追隨神的身影,如今你們見到了神,卻還懷疑是否為妖邪假冒。連神都已不相信,你們修行又是為了什麼?」幾人還未接話,月羲已微笑道:「你莫忘了,我現在已不是月神常羲了,現在的我只是月羲的一抹殘魂,只是為等你們回來解開封印的幽靈。如今一切都已完結,我也該要繼續我的輪迴了。」邢天道:「你不見嫦娥了嗎?」月羲搖頭道:「一切自有定數,嫦娥在三千年前就已死了,常羲也已在千年前逝去,今生的賀蘭盈與今生的月羲又有什麼關係?她是被蚩鳶所殺,還是死在蚩鳶的手上,那都是她的命。月羲今生的女兒只有多憂一個,只要你別再讓她傷心,我便瞑目了。」
多憂?眾人這才發現了癱倒在一直看著邢天發呆的多憂。那個便在悲傷之時也不失靈氣的美麗女子怎的會成了這副癡呆的模樣?難道她是被他們面前的這兩個氣勢壓人的妖邪所害?本塵驚道:「你們對她做了什麼?無記,你難道忘記了你曾和她深深的相愛過嗎?」邢天立刻糾正道:「邢天才是我真正的名字,千萬別再叫錯了。」纖塵冷笑一聲,說道:「你一再利用一個凡人的女子,就不覺得丟了你們魔道的臉嗎?」邢天看了看月羲,笑道:「他們已認定了你我定為妖邪,你覺得還有必要再點化下去嗎?」月羲搖頭笑道:「神為妖,人為魔,顛倒黑白,確實愚鈍。再與你們囉嗦下去,南疆的戰事便要完結了。」月羲忽然捏出一道法決,銀白的光芒瞬間充滿了整個石室,纖塵只覺得眼前銀光一閃,再睜眼時自己與師兄弟們竟已經回到了蜀山腳下。這是乾坤挪移之術啊,只有仙人們才知曉靈訣擁有此神通,莫非常羲真的是神?一向小心謹慎不多說話的心塵很小心的問無塵道:「常羲到底是不是月神?」無塵沉默良久,點頭道:「我本以為是同名,卻不想真的是同一個人。常羲正是月神,是上古天帝帝俊的右夫人,是月的化身。」天帝的夫人,仙界的至尊,其結局還是逃脫不了輪迴的宿命。纖塵悠悠歎了口氣,說道:「原來,我們修道百年,卻還一直未能參透自己。我要走了,掌門之位交給漠塵吧,希望他不會如我一樣,敗在自己這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