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塵飄逸的身影逐漸遠去,悠遠的聲音在林間迴盪:「何為人?何為神?心不死,難成神,心若死,怎為人?」參悟百年,卻抵不過一年之思,原來,修道只為更清楚的輪迴而準備。千里之外的雪山之內,邢天看著空曠的門口淡淡問道:「就這樣放他們走了嗎?」月羲道:「你我時間都已不多,縱然他們仍未能參透,也打擾不了你的清淨了。」邢天歎了口氣,說道:「是啊,時間不多了,我該去繼續履行我的契約,你也該去繼續你的輪迴了。」月羲低下頭,輕輕喚道:「多憂!」多憂將呆滯的目光移向上方,看著母親溫和的臉,她想撲入她芬芳的懷中將自己滿腹的委屈盡力的發洩,但她的母親也只是一抹幽魂,無法給她任何的安慰。月羲輕輕撫摩多憂的臉龐,輕輕說道:「你既對他下了情蠱,便一定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論如何,不能離開他的身邊。」情蠱?情蠱馬上便要解除了,還留在他身邊有何用?多憂苦笑搖頭,說道:「他帶我來找你,便就是為了解除情蠱。若你真是我的娘親,就給他解了吧,對他下情蠱,本就是錯。」月羲微笑道:「傻孩子,何必執著於那小小的蠱蟲,只要你們相愛,有沒有情蠱又有何干。快隨他回南疆吧,晚了,便來不及了。」多憂並未聽出月羲話中最後那一句的暗示,她在意的是前面的那一句。月羲說他們本就相愛,多憂卻知道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便是神,而幾時聽說過神會愛上凡人?多憂搖頭道:「他不愛我,情蠱只會讓他更加的恨我。」月羲歎道:「你不是他,怎知他不愛你?難道那一年來的記憶是假的嗎?不信你自己去問他,事到如今,他已不能再做任何的逃避了。」
一年來的記憶是假的嗎?多憂本以為那的確就是一場夢,月羲卻清楚的告訴她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多憂還記得無記的柔情,而邢天呢?他可還記得多憂不在他身邊時的心痛?多憂站起身,緩緩向著那白衣的背影走去,手漸漸抬起,想要如以前那樣環住他的腰,即將要接近他衣袍的時候,卻又停下了。多憂低下頭,輕輕問道:「你到底是邢天,還是無記?」沉默之後還是沉默,他是不願回答,還是不知該怎麼回答?多憂自嘲的苦笑一聲,說道:「我真是多此一舉,明明知道答案,卻還要問。無記只是一場夢,對嗎?」邢天依然沒有回答,多憂緩緩後退,淡然說道:「既然只能在夢中見到愛我的那個他,到不如就此一睡,再也不要醒來。」多憂抽下了自己的髮簪,看了那個背影最後一眼,決然的閉上雙眼,雙手握住髮簪緊向自己心口刺去。只要她死了,月羲定然便能解除他的情蠱了吧。髮簪未落下,握著髮簪的手就被另一隻手牢牢握住。多憂睜開雙眼,邢天緊皺的雙眉下是焦灼的眼,他的眼中幾時有過這樣的愛憐,這樣的悔恨,幾時曾經這樣儘是她的影子?
看著邢天眼中的痛苦,多憂怔住了,手被他捏的很痛,而後她整個人被他攬入懷中。他對自己的感情一再的控制,一再的壓抑,最終還是無法抑制了。失去了記憶的枷鎖,他的心便全部放在了多憂的身上,不能克制,更無法停止。記憶復甦,他卻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面對多憂。月羲問他可敢放下,可敢看透,他不敢回答,因為他知道,他無法放下那些淒苦的記憶,無法看透世間的情與命。接受多憂的愛,那就表示多憂也會成為眾多悲劇中的一個,但事實卻是他已經完全的接受了她對他的情,這教他能如何忘記?他一直不敢看多憂,他怕自己再也把持不住自己,將命運將身份全部的拋掉,轉而只牽住她無助的手,他也知道,多憂的命運已經脫軌了,悲劇的宿命是逃不掉了。
邢天緊抱著多憂,就像是怕她隨時會消失在空氣中,他在她耳邊沉重的說道:「答應我,至少,不要先我一步而去。」多憂的心忽然間變的滾燙,她能感覺到他心中情蠱劇烈的呼喚。確定了,他是愛她的,雖然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但起碼現在,她清楚的感覺到了。髮簪掉落在了地上,多憂緊擁住了邢天,熱淚盈滿眼眶,只要他能愛她,讓她做什麼她都會願意。「我答應你,什麼都答應你!」多憂激動的連聲答應,閉上雙眼將頭貼在他的胸口,侵聽著他心跳的聲音,感受他的溫暖,呼吸他的氣息。她終於得到了他的心,這一天來的雖晚,雖艱難,卻終是來了。月羲身上的銀光再次顯亮起來,溫柔的語調灌入兩人腦中:「我要繼續的輪迴了,多憂,你要記住你答應他的話。」光芒逐漸包裹住兩人的全身,多憂忽然想起什麼,連忙大聲叫道:「情蠱到底怎麼解?」月羲的聲音已變的朦朧且遙遠,隱約只傳來兩個字:「血咒。」
光芒散盡,石室中只剩了月羲孤獨的幻象。她直視著眼前一面幻壁,上面是千軍萬馬在荒原之上激烈的撕殺,一方飄揚的旗幟寫著「唐」字,另一方的旗幟卻只是一輪新月。月羲歎了口氣,閉上眼,自言自語道:「但願還來得及。」她的身形逐漸的飄渺起來,光芒越發強烈,終於掩蓋住她的軀體,柔和的光亮逐漸散成點點光暈飄散在石室中。四周的龜裂開始繼續增加,細小的石子不斷從室頂掉下,地在動,山在搖。雪山之上不斷的有大片的積雪崩落,光從山上升起到空中,柔和如月,漸漸消失在空氣之中。南疆的蠻州城內,正忙於做法祈禱的祭司們忽然一起產生了一種很奇特的無力感,那不是**上的無助,而是精神上的恍惚。短暫的驚慌之後,祭司們一齊向天跪拜,或哭泣,或悲憤,或無助,或絕望。他們清楚的感覺到了,他們的神不在了。護國聖女出走,唐軍又派兵攻打月氏,那些漢人早已破解了符獸之術,月氏正面臨著滅國的厄運。對於大唐的這一次出兵,月氏國上下一致表示強烈的憤慨,他們的蠻王明明已經與漢人達成協議,終生不與他們為敵,那些該死的漢人卻為何還要趕盡殺絕?難道就連一處棲身的地方也不願留給南疆人民嗎?只有月氏的高層領袖知道原因,這次戰爭完全是他們水月自己造下的孽,當年鎮南王府滅門血案中的唯一倖存者賀蘭盈來找他們水月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