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涇州城一片風雲正在醞釀之中,李世民只帶了三萬的人,而薛舉則傾十萬人之力駐守涇州。這個薛舉行進的速度還真是迅速,李世民駐紮在涇州城外,遠遠的觀望城中薛舉的動靜。要破薛舉,必定要先瞭解他所謂的異獸到底是些什麼樣的東西,也就是要先打一場試探性的小仗。可是這場小仗該如何進行才能讓薛舉放出異獸?有人建議佯攻城池,有人建議半夜偷襲,有人建議直接按一般規律進攻,等他放出異獸了再全體逃亡。種種計策李世民都仔細思量過,左右再三他還是決定繼續的觀望,如果薛舉不出戰,那就把他們困死在這個小城之中。圍困戰總共持續了半月有餘,無記天天晚上都站在營外觀測天象,蚩鳶則天天晚上圍著城牆轉圈思索進城的方法,其他人該做什麼做什麼,吃飯睡覺站崗放哨,本來對薛舉還存在有一定畏懼的戰士們在半月的等待中不僅沒了那層畏懼,更沒了等待的耐心。
又是一個新月之夜,皎潔的月光只是閃爍了片刻便被漫天的烏雲攏蓋,涇州內奇異的波動陣陣敲擊著無記的心,怪異的感覺後是隱藏不住的肅殺之意。如往常一樣活動的無記將視線從漆黑的夜空轉移至涇州上方,那裡的天空竟然泛起一片詭異的玄光。那不是燈火的光芒,而是有人作法。無記眉一皺,立即向著營口放哨的士兵喊道:「快通知所有人起床備戰,通知秦王涇州有變!」涇州有變?李世民這幾日天天擔心薛舉的偷襲,整夜合衣而臥,一聽人來報,從床上跳起來便衝出營帳。營外的士兵正在急急忙忙的集合,無記站在營外一動不動的盯著涇州稱的方向。那裡有什麼?李世民向著無記凝視的方向望去,什麼也看不到。無記沉聲道:「薛舉背後有高人助陣布法,我們要快些找地方隱蔽起來。」李世民當即回營發令,所有人等即刻後撤。話音剛落,涇州方向的上空怪聲驟起,就如數不清的鳥雀尖叫。將士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紛紛向天望去,只聞聲不見物。無記突然回頭急道:「箭上點火,對天射,不准停!」
李世民一聲令下,密集的火之箭雨射向天空,將士們這才看清楚空中那黑壓壓一片如雕一般大的怪鳥群。巨大的怪鳥高聲鳴叫著俯衝向唐軍,被射中的瞬間焚成灰燼,沒被射中的只要衝下便衝入人群中,橫衝直撞一番後吊起數人重新飛上高空,再將人拋下。人人驚惶不已,如果作戰的對手是人,那還可不管不顧的拚上一拚,可現在對手卻是這些從沒有見過的怪物,該怎麼打,該怎麼逃?戰士們惶惶不安,內心的恐懼幾乎完全吞沒了勇氣。無數的異獸俯衝而下,隊伍被衝亂再集合再被衝亂再集合。李世民站在最高處沉著著指揮,唐軍的大旗不曾倒下。連秦王都不怕,他們又怕什麼?將士們聚集在了李世民的身邊,勇氣再次戰勝了恐懼,秦王在保護著他們,他們更要保護秦王。
戰士們的喊殺聲,弓箭的破風聲,馬嘶鳥鳴響成一片,火光照亮了整個營地,地上到處都是怪鳥燃燒後留下的灰燼。無記仍站在營外看著涇州方向,法術激起的奇異光芒已經消失,這便代表著異獸已經全部放完了嗎?薛舉的下一步應該就是派軍出城一決勝負了吧。無記高聲道:「一部分人掩護,一部分人趕緊後撤!」李世民斬殺了一隻衝進隊伍中的怪鳥,大聲下了命令,領命的將領立即整隊迅速後撤,剩下的仍然在與鳥群做著激烈的拚搏。無記轉回營帳大聲道:「把帶不走的都燒掉,全部都走!」其實他就算不這麼說,這一片營帳也被燒的沒多少了,李世民本就有撤退之意,唐軍被這些怪鳥一驚損失了不少,如果薛舉趁亂出兵,唐軍必敗無疑。無記話一出口,李世民馬上下了命令。燃成一片的營帳將天襯的火紅一片,衝下來的怪鳥無一例外的淹沒在了火海之中,天上盤旋的怪鳥還在不斷的向下衝。軍隊撤的只剩了最後幾千人,涇州城那邊傳出了千軍萬馬的喊殺聲,李世民翻身上馬,大喊道:「走!」唐軍全部撤離了涇州外圍,薛舉幾乎是傾盡全力的在後緊追不捨。
李世民猛逃了一天一夜,進了扶風城後閉門不出。薛舉的十萬大軍幾乎把扶風包圍了起來,並且每日都在城下叫戰,說自己不用異獸都能把唐軍盡數殲滅。無論薛舉怎麼激李世民,他都是半點回應都沒有。在涇州的圍城一戰竟然在扶風又上演了一出,只不過圍困者和被圍困者顛倒了一下。那些異獸到底是哪來的?李世民為這些異獸傷透了腦筋。無記在撤退之時在地上收集了一些符紙的碎片,肯定了這些異獸為符紙所化。從來不相信神佛的李世民竟然會碰上了只能在上古神話中出現的奇異戰爭,那些擁有異術的人也加入了人間的爭鬥,這天下是不是又要有什麼異動了?李世民並不怕那些符紙化成的生物,他只是擔心薛舉的暗箭。無記已經將對付符獸的方法告訴了李世民,紙做的東西再凶悍也還是紙,一點火星就足已焚盡全部,只要堅守不出,那就絕對沒有什麼危險。可這次本是要討伐薛舉的,難道反要被薛舉困死在這小小的扶風?李世民獨自坐在營帳中歎氣,連開了幾天的會沒有絲毫的進展,無記這幾天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很久沒有看到他了。李世民對法術那些東西兩眼一抹黑,軍中唯一懂得那些怪異至極的東西的可能也就只有無記一人,也許能從他那得到什麼樣的啟示吧。
李世民找到無記的時候,那個在眾多厚重盔甲中最過顯眼的白衣男子正立在城頭望著圍在城外的薛舉部隊沉思著什麼。李世民走近無記,看到他手中還捏著那張碎裂的符紙,問道:「怎麼樣?想出什麼辦法沒有?」無記道:「你有沒有發現,元馳這幾天好像不見了。」李世民想了想,的確如此。難道蚩鳶也跟薛舉的進犯有關?無記道:「如果他在的話,這事就好辦了。」李世民問道:「難道他與薛舉有關?」無記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但這些符獸他絕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懷疑薛舉背後的那些通曉異術之人與元馳是相識。我本想讓他去弄清楚情況的,現在看來這一招似乎用不了了。」李世民皺眉道:「對方的異術我們並不瞭解,這情況恐怕不好查啊。」無記道:「那便只有這樣了,盡快找到元馳,暗中注意他的動靜。我會想辦法將薛舉軍中的奇人逼出,只要制住那些奇人,薛舉根本就不在話下。」李世民奇道:「你有辦法?」無記一笑,說道:「盡力而為吧。」
唐軍這些天到底在城裡搞什麼,怎麼會一點動靜也沒有?薛舉的圍困已進行了數天,叫戰,無人回應,強攻,怕這是對方的誘敵之計,再請月氏國的使者們放出異獸,那群神神秘秘的老頭卻說再放就沒用了。薛舉自從得到了月氏國祭司們的支持,一路勢如破竹,不費一兵一卒便連奪數座城池。這一次李淵派李世民出戰,薛舉本還對他有點畏懼,卻沒想到這個李世民也跟其他人沒什麼區別,符獸一出此人的軍隊跑的比誰都快,薛舉在後連追不捨,好不容易追上了他卻縮進城裡再不出來。薛舉做夢都在想著提著李世民的人頭衝進長安時的得意模樣,但李世民卻一直沒給他機會讓他美夢成真。月氏國的使者在出了那一次符獸之後便不肯再出第二次,他們還故作深沉的提醒薛舉李世民絕對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物。薛舉並沒看出李世民有多厲害,在符獸面前,他還不是照樣夾著尾巴跑的不敢應戰?月氏國的祭司卻知道,李世民已經破了他們的符獸,紙老虎也始終是騙人的把戲而已。
夜黑風高,無記立於城頭,身後的士兵們每人手中都是一隻大籠,籠中裝滿了北歸的燕子。看著遙遠的敵營方向的光亮,無記抬起手,將一桿長笛放在了嘴邊,嘹亮的笛聲驟起,籠中的燕子大聲鳴叫著掙扎起來。將士們連忙打開籠門,群燕在無記怪異的笛聲中衝向薛舉的營地。燕子本是弱小和善的鳥雀,但當成群結隊的燕子蝗蟲一般在人群中橫衝直撞時,那結果會是災難。無記的笛聲根本沒有音調可言,人聽起來說不出有多刺耳,在燕子的聽來卻是一種信號,指導他們不顧一切的衝向自己家鄉。龐大的燕群隊伍如同一大片密佈的烏雲,在衝進薛舉營地的同時,月氏國的祭祀們也有了行動。他們放出的怪物是假的,可唐軍這次放出的燕子卻是真的,小小的燕子雖不起眼,卻極難射殺,只因體形太小飛得太快。燕群衝進軍中,衝倒了營帳,衝亂了馬匹,沖翻了火把,戰士們手忙腳亂,既阻止不了燕群的衝撞,更來不及挽回衝撞中的損失。無記笛聲未停,從城中放出去的燕依然在軍營中亂衝一氣,而城外棲息的燕雀也感受到笛聲中的信息,不斷加入到了破壞大軍之中。城東的營帳之內忽然放出一道火紅的光芒,一隻全身閃爍著火紅光芒的美麗大鳥出現在軍營上空,高聲鳴叫,聲如天籟。無記放下笛子,眼見所有的燕雀尾隨著那只神奇的大鳥漸漸飛遠,皺眉道:「丹鳳?」
燕群雖被月氏國的祭司們引走,損失卻已無法挽回。那些橫衝直撞的燕子沖翻了火燭燒燬的大半的糧草,薛舉一肚子氣惱,這些該死的燕子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他正急不可耐的指揮人搶救糧草,又有人來報,東營遭到突襲。東營是月氏國祭司們的所在,如果那些祭司們出了什麼差池,他薛舉麻煩就大了。「快!支援東營,全力保護月神使者!」薛舉的救援行動來的很算及時,他本以為那群祭司們除了召喚符獸別無長處,一旦被敵軍遇到絕對是沒有絲毫還手之力。等他心急如焚趕到東營的時候,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堆了起來,有他自己人的,也有唐軍的。月氏國的祭司們被大隊的唐軍圍在中間,弓箭全部拉滿對準了他們。這些黑衣的神秘人物就是秦王一再交代必須制服的人,就算不能活捉,也要殺光。祭司們為了抵禦方纔的燕群衝擊,已耗費了大量的法力用在結界上,此刻唐軍突襲,驍勇異常,保護他們的衛兵紛紛戰死,他們在不得已中使用了蠱毒,結果導致了唐軍與薛舉部隊大量的戰士中蠱身亡。
唐軍很及時的改變策略,不進攻,只放箭,密佈的箭雨剛剛衝散祭司們的防禦結界,薛舉的援救部隊便趕到了。負責這次突襲的唐軍將領一咬牙,決定來個玉石俱焚,只要消滅了那群黑斗篷的神秘人物,薛舉便不足為懼了。兩軍的將領幾乎在同時發佈了攻擊的命令,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個人也跟著大吼了一聲道:「住手!」薛舉的軍中一人飛躥而出直躍進了唐軍的包圍圈中,唐軍的將軍與月氏國的祭司們同時驚呼道:「駙馬!」「二殿下!」薛舉怔了怔,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物到底什麼身份?是敵是友?蚩鳶躍進場中來不及打招呼,直接抓住了被三位祭司圍在中間的那個披著黑斗篷的人,又躍進唐軍之中,大喊道:「若想讓她活命,便放我們走!」祭司們驚呼道:「二殿下,你瘋了嗎?怎能幫著漢人來對付我們!」蚩鳶冷道:「難道你們此刻不是在幫漢人嗎?廢話少說,叫那姓薛的趕緊給我滾!」祭司們苦惱的相互看著,失掉了分寸,薛舉拔劍大喊道:「保護使者,保護月神!都給我衝!」唐軍的將軍向蚩鳶道:「駙馬先走,我們殿後,定要將他送到秦王手中!」
形勢危急,刻不容緩,蚩鳶也知道他若再磨蹭下去對任何一方都沒什麼好處,冒險在薛舉軍中埋伏這麼久,不就是想勸水月族人退去嗎?一方是朋友,一方是族人,他夾在中間無法偏袒任何一方,讓李世民退兵不可能,所以只能讓族人遠離中原的紛爭了。蚩鳶抗起被他虜劫著的神秘人,輕聲說道:「得罪了,多憂!」戰馬嘶鳴,蚩鳶揚鞭飛奔而去,唐軍不足千人的將士們拚死抵抗著薛舉的萬人大軍,他們心中只有一個信念,無論如何要把那名神秘的祭司交給他們英明的秦王殿下。這一仗的成敗,就靠那一人了。
蚩鳶在唐軍的掩護下衝到了扶風城門口,城樓上觀戰的李世民大喜道:「快開城門!」蚩鳶被迎進城內,攔住了前來接手多憂的衛兵,說道:「她身上藏有蠱毒,你們切切不可接近。」李世民從城樓奔下,欣喜道:「元兄,怎麼樣?有沒有傷著?」蚩鳶道:「我沒事,只是前去劫營的兄弟們……」李世民道:「我已派人去接應他們了,她便先有你看管,待此戰完結我再來問話。」蚩鳶看了看被自己制的動彈不得的多憂,寬大的斗篷下那雙明亮如星的眼中是如此的淡漠。蚩鳶心中一緊,多憂變了很多,似乎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眼中滿是笑意的開朗女孩了。這一路上,她既不出聲,也不看他,難道她已經不認得他了?蚩鳶將多憂帶進李世民為他準備的房間,用繩子將多憂雙手反綁在身後,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等吉薩巫他們同意回南疆,我就放你走。」多憂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若還承認你是月氏國國民,那便跟我們回南疆,共圖大計。」蚩鳶彷彿不認識一樣看著多憂,說道:「多憂,你是怎麼了?你不是向來最討厭戰爭的嗎?」多憂道:「漢人欺壓我們南疆數百年,也該是償還此債的時候了。」蚩鳶驚道:「難道你忘了你爹便是漢人嗎?」多憂一怔,問道:「我爹不是被漢人殺了嗎?」蚩鳶掀開多憂的斗篷,那美麗的女子看著他的眼中皆是懷疑,蚩鳶疑惑的看著多憂,問道:「多憂……你是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多憂眉一皺,垂下雙目,說道:「我是水月的大祭司,我是月氏的護國聖女,我的使命就是聽從王的命令,守護族人。至於其他的,記不得便記不得了。」蚩鳶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無記什麼都不記得了,多憂竟然也失去了記憶,他們兩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