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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巴蛇 文 / 寶叔

    蚩鳶彷彿沒有注意到新月湖的變化,他的眼中只剩下了祭台上那個凌亂如條野狗樣的女子。他高貴冷傲的盈兒,怎會變成了這個樣子?在他昏迷的這段期間,他的族人到底對那樣一個嬌弱的女子做了些什麼?老天似乎有意不讓蚩鳶再多想下去,浩蕩的湖水忽然向中心聚集,自湖底猛衝起一條巨大的水柱,便如一條巨大的青龍直衝霄漢。族人大驚之下,紛紛想起了那個遙遠的傳說。「月神發怒了!」「蛟龍出來了!」族人大叫著,四下逃竄,蚩鳶猛衝幾步,抱起祭台上那個似已失去靈魂的女子,飛躍而去。水做的青龍停止了飛昇,重新的恢復成水的樣子,自半空中鋪天而下,轟然倒進新月湖中。滔天的巨浪頓時向四面八方湧去,祭台被沖毀,村寨被沖毀,樹林也被沖毀。祭司們使出渾身的力氣才結出一個能勉強抵擋住這突如其來的天災的結界,人保住了,寨子卻毀了。真的是因為他們激怒了神嗎?

    災禍來的突然,去的也快,浪頭一拍,將大片的斷木殘磚捲進新月湖。湖邊顯現出一個白衣少女的身影。尤鯤眼尖,首先發現了湖邊的多憂,叫了一聲,多憂卻沒有答應,兩眼直直的盯著那一汪詭異的湖水,雙手依然保持著結印的姿勢。看到了大祭司,水月人又像看到了希望。多憂一己之力便擊退了賀蘭尚,這份實力誰敢相比?族人甚至天真的相信,只要多憂還在,神就一定不會拋棄他們。人們歡呼著湧向了多憂,來到近旁才發現她身上穿著的竟然是一件漢人男子的袍子。祭司們的臉色更難看了,常滿想要問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多憂卻首先大聲叫道:「別吵,快離開這!」離開這?為什麼?沒有時間去探究為什麼了,新月湖底的異變已明顯的影響到了地面上的人們。大地在顫抖,湖水在翻騰,墨藍的湖水竟然瞬間變了顏色,時而紅,時而青,時而黃,時而黑。一道白影突然自湖水中射出,逕直的落在多憂身邊。

    水月眾人都呆住了,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從湖裡冒出來?為什麼會和他們的大祭司相識?多憂也呆住了,她在湖邊等待了兩天,終於等到他了。邢天的臉色並不好,有些蒼白無力的感覺,他的喘息聲有些粗重,似乎是耗費了過多的力氣。他沒事吧?多憂下意識的撲過去,想要環住他的腰,只有感受到他的溫暖,她心裡才會塌實。多憂的願望又沒能實現,邢天早她一步將一塊青黑的銅鏡塞到她手中,說道:「拿好,如有危險就擋在面前。」邢天的話說的很急切,多憂在接過銅鏡的時候明顯的顫抖了一下,這面鏡子好冰好涼,竟似能將周圍的空氣也凝結成冰。無意中,邢天的手與多憂的手接觸了一下,僅僅一下,多憂的心吊了起來,他的手好涼,往日的溫暖都哪裡去了?湖底,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待多憂問出口,湖水再次向四周炸開,浪翻滾著湧來,銅鏡中射出一片幽藍的光芒,將多憂及水月眾人全部包裹在內,浪席捲而來,卻連眾人的衣角都沒有沾濕。這是一面什麼樣的鏡子啊。多憂疑惑的看了看手中那面十分不起眼的鏡子,青黑色的銅是如此的古樸,整個的鏡邊就一個雕刻的裝飾,那是一隻龜與一條蛇糾纏在一起的刻畫。多憂腦中閃過一樣東西的名字「玄冥鏡」,人群裡有一雙眼睛也盯在那面鏡子上,眼中射出羨慕的色彩。浪再次退卻,多憂突然發現身邊的邢天已然不見,而湖中正立著一條寬達六丈像蛇一樣的怪物,那怪物週身烏黑,映有紅黃青三種花紋,鱗片在夕陽下閃閃發光,便如身披金甲的巨龍。「那是蛟龍嗎?」族人開始議論,開始爭辯,害怕早已過去,擋在他們身前的是多憂,而多憂身前則有更強大的力量在保護著他們。那白衣的漢人男子向巨大的蛇頭直躍而上,有如凌空的天神,如此輕盈而飄逸。男子手中的劍散發著青寒的劍氣,朦朧的白光佈滿劍身。一劍揮出,巨蛇嘶吼著倒入湖中,掀起沖天的波瀾,邢天也緊跟著扎進了湖中。水月人什麼時候見過如此陣仗?如果將巨蛇比做人,那麼邢天在它面前只有蒼蠅般大小,誰見過一隻蒼蠅將一個人推倒過?人們不禁對邢天的身份展開各種豐富的聯想,那個白衣的漢人,必然是天神啊!

    水月的百姓紛紛的對著湖跪了下來,虔誠的膜拜著,有的說那條大蛇是新月湖的湖神,有的說邢天是下凡降妖的天神。一時間人群紛亂擾攘,爭論著,將正確的答案寄托在多憂身上。多憂此刻一門心思注意新月湖的動靜,對人們的問話根本就沒聽到。湖水一直翻騰咆哮著,水面下那一人一蛇到底在做些什麼誰都不知道。多憂手中的銅鏡忽然被搶走,尤鯤不待多憂回過神來便抓住她的手腕厲聲責問道:「你身為水月祭司怎能夥同外人盜取我水月千萬年守護的寶鏡?如今惹得湖神發怒,水月被你毀了!」水月被毀了?多憂這才注意到寨子那邊已經被湖水沖擊成了一片廢墟。多憂呆住了,前人百年的基業就這樣被一個浪頭捲走了,為什麼會這樣?尤鯤將玄冥鏡交給常滿,讓他跟祭司們繼續以古鏡保護族人,自己則拎著多憂離開湖邊,站到人群之後,命令道:「那個漢人毀了我們的家園,罪不可恕,只要他一上岸,就立即把他射死!」多憂連忙阻止道:「不!這跟他沒關係……」尤鯤轉頭凝視著她,冷笑道:「我正奇怪他一個漢人是如何知道我族之寶埋藏在新月湖底,大祭司,好好想清楚,我會給你個坦白的機會的。」多憂圓睜著眼,憤怒,害怕,焦急,卻又找不出任何的理由來辯解,怎麼辦?邢天為這面鏡子已經費了不少力氣,就算能打敗那頭巨蛇安然上岸,一定也沒多少力氣了,他不知道岸上的人正等他上來除之而後快,天那!怎麼辦?

    新月湖翻騰的水中,邢天正在水中飛一樣的在巨蛇週身游躥。他那一劍已使出了十成的功力,足夠劈山裂地。邢天曾經用這一招抵擋住御月足以毀滅一座村莊的一擊,他本以為這一劍發出,那頭笨蛇就算不被砍成兩段也能受到重創,可蛇被那巨大的力道推倒後,邢天只在它身上發現了一道淺淺的血痕。難道這條蛇比御月還要難對付?其實這條蛇遠沒有御月那樣的神通,御月是上古的神獸,而這條蛇只是一隻吸收了天地靈氣的地精,叫做巴蛇。邢天那一劍沒有劈出預期的效果也是有原因的,第一是因為這條巴蛇的皮實在太厚,只能以玄冥鏡鎮壓的東西當然是沒那麼容易被殺死的。第二就是邢天為對付玄冥鏡已經費了太多的力氣,抵禦那連神都變色的絕寒,抗拒那正在凝結成水晶的水中壓力,在玄冥鏡的反擊中自保,種種的情況沒有一樣不需要耗費巨大的能力。等到巴蛇破地而出,邢天的法力已所剩不多了。劈出那一劍後,邢天微微驚訝於巴蛇的防禦,沒有再費力氣硬攻,而是開始在巴蛇的週身尋找弱點。

    這條巴蛇的體形實在過於巨大,在陸地上的話,一來邢天不願在眾人面前施展飛天之術,二來地上有太多的人和物需要顧及,施展不開。在水裡就完全不一樣了,邢天在水中並不受阻力的限制,相反還能借助水的衝力增強攻擊。他在巴蛇的週身飛來躥去,好幾次引著巴蛇將自己的身體纏了起來,他再趁機會猛砍一陣。雖然巴蛇鱗甲結實,邢天的數次攻擊不過是在它身上切開幾條縫,但人若老是被一隻蚊子咬,卻怎麼也打不著那只蚊子,必然會發火,巴蛇也一樣。最後一次將自己的頭從攪在一起的身子中抽出後,巴蛇張開血盆大口,噴出一股黑墨樣的液體,清藍的湖水迅速的成了漆黑一片,大大小小的魚翻滾著掙扎著浮上湖面,露出白忽忽的肚皮,然後又瞬間變成一團焦黑,消散在漆黑的水間。湖水散發出強烈的腥臭,聞到這股氣味的人們立即嘔吐不止,那曾經美麗的新月湖只一剎那就變成了這樣可怕的一大灘巨毒,光聞到味道就已經無法忍受,水中的人又怎能安然無恙?

    水月的戰士們已將弓箭拉滿對準湖面,雖得到命令待邢天一上岸就立即射殺,但此刻看到新月湖的猙獰都不由自主的為邢天捏了把汗。沒有一個人會希望邢天落敗,就連尤鯤都打算在邢天幹掉巨蛇後再收拾他,漢人再凶蠻也是人,只要是人,都不會希望看到有人葬送在異類口中,更何況,如若邢天敗陣,天知道那頭毒蛇會對他們做出什麼樣的事來。多憂被尤鯤拎著,雙腿發軟,她清楚的知道,她的邢天只是個人,無論所掌握的力量有多麼樣的強大,他仍然是個會受傷會害病的人。這烏黑的湖水,已成為一個天然的墓場,湖中所有的生命都已被巨毒消融,她的邢天真能平安無事嗎?如果浮上水面的是那頭蛇,多憂決定無論花付多大的代價也要消滅那只蛇,然後她自己也會消融在這片熟悉又陌生的湖水中。

    漆黑的湖水蕩漾著,湖下已完全沒有任何的生命氣息,邢天浸在烏黑的水中,週身附著著一層濛濛的白光。湖中沒有任何的光線透進來,到處都是一樣的漆黑。邢天看不到巴蛇,巴蛇也看不到邢天。巨大的蛇體在湖中飛快的移動,想要找到那個不停在它身上添加傷痕的微小的人類,湖水經它的帶動攪動出一連串的巨大水流。邢天按照水流的動向準確無誤的攀附到了巴蛇的身體上,這條蛇週身都是刀槍不侵的鱗甲,邢天無論從哪個方位攻擊都無法穿透蛇身。湖中的巨毒正迅速的擴散,而邢天的法力也支持不了多久,如果在護身真氣消耗完之前殺不死這頭蛇,他只能選擇回到岸上,到那時這頭蛇又會造成多大的危害那就不得而知了。邢天順著蛇身迅速的攀附在了蛇頭上,一個翻身將手中的劍刺進了巴蛇的眼中。巴蛇在水中一陣狂扭,眼部的巨痛讓它瘋狂。蛇翻滾著浮上湖面,仰天咆哮,聲如震雷。邢天的劍還刺在蛇眼中,他本想拔劍刺向巴蛇的另一隻眼,卻被蛇誇張的掙扎震的差點掉下去。蛇頭浮出水面後,水月眾人已忘記了攻擊的命令,目瞪口呆的看著蛇眼邊懸掛著的那個白衣的身影。邢天輕巧的在蛇眼上一蹬離開了巴蛇巨大的頭顱,只是輕輕一晃,巴蛇的另一眼已看準了邢天的所在,張大嘴巴撲了過去。邢天身在空中,本來避無可避,他卻看準機會對著蛇嘴又揮出一劍。這一劍揮出,血肉橫飛,蛇口中的長信被硬生生的劈斷,鮮血夾雜著腦漿從上顎巨大的傷口裡噴湧而出。巴蛇的嘴被邢天這一劍劈成了兩半,皮與骨雖還連著,劍氣卻已將它口中的嫩肉完全的劈碎。巨大的蛇身失去支撐重新倒在了湖中,讓人吃驚的是湖水中那漆黑的蛇毒也在同時逐漸的消散而去。巴蛇的毒本靠它的妖氣支撐,蛇死了,妖氣散了,蛇毒當然也就不存在了。

    邢天落回到岸邊,數十張強弓迅速的對準了他。尤鯤果斷的揮出了手勢,多憂也在同時掐動了法決。箭密密層層全部向邢天飛射而去,此時的邢天剛落回地面,連氣也沒來得及喘一口。岸邊的殺氣邢天早已覺察到,儘管他的法力已經耗盡,這一點弓箭對他來說仍是不值一提。箭的射出與邢天長劍的揮出幾乎在同時完成,劍氣劈散了向他集中而來的箭雨,卻單單沒影響到某個角落裡最後放出的那一支箭。眼見這支利箭已到近前,邢天卻來不及續力接住。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血花漫天飛舞,便如綻放的玫瑰。多憂為自己及時的擋在邢天面前欣喜,雖然他不愛她,雖然她早晚會死於情蠱的心碎,但這樣為他擋箭,至少能死在他的懷中,至少能在最後一刻讓他的眼裡只有她。

    多憂倒在了邢天的懷中,面上滿是滿足的微笑。邢天抱住多憂,冷冷的看著那些放箭的人,眼中的殺氣似已化作有形的利箭射向眾人,無人能逃。這眼神太過的可怕,水月眾人膽怯的看著邢天,拉滿的弓不知還該不該放出。邢天抬起手,常滿手中的玄冥鏡竟直直的飛向邢天,尤鯤一咬牙大喊了一聲:「放箭!」箭雨再次射向邢天,邢天卻只是面無表情的抬著手,玄冥鏡那幽藍的光暈猛然擴大,形成一面無形的鏡。箭射在光鏡上,紛紛反彈回去,族人驚恐的大叫著四散逃離,等到箭雨停歇,才發現邢天與多憂已經不見。高空中一隻巨大的仙鶴高唳而去,鶴背上隱約有著邢天的身影。那仙鶴是傳說中仙人的坐騎,原來,他們竟真的得罪了天神。水月被毀,那便是天神給他們的懲罰啊。若大的湖邊,一群狼狽的人對天痛哭,瘋狂的磕頭懺悔。年輕的王者向天怒視,拳頭捏得幾乎流出血來。而高空之上,一隻仙鶴向北飛去,白衣的男子懷中緊擁著美麗的少女,看著少女背後的箭,眼中滿是黯然。為何,與他牽連在一起的女人都會不得善終?若天注定了他生生世世的孤獨,又為何總會讓他遇到他不忍傷害的人?越想逃離就越逃不掉,越想抓住就越抓不住。一次又一次,看著一張張美麗的臉在眼前消逝,總以為心痛也會漸漸的消失,人的感情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化,但為何他卻是個例外?輪迴在繼續,悲劇也在重複,而心跟著,越來越痛。人界的力量來源於情,情越深,力量就越強。這便是他生生世世的命,永遠擺脫不掉的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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