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水月的女人就像飛蛾,只要愛上一個人,就會不顧一切的去愛,哪怕明知對方是可焚盡自己的火焰,仍會勇敢的飛撲而上。」入夜,邢天站在山上,靜靜的看著山下的新月湖,腦中反覆迴響著多憂的話。水月的女人只會將情蠱種在自己最愛的人身上,從種下情蠱的那一刻,便等於立下一生一世永不背叛,永不分離的誓言,只不過,相比那些沒有用的空話,情蠱更能將水月女子的心解讀出來。其實,情蠱,就是她們的心。多憂告訴他,只要他心裡對她沒有絲毫的愛意,情蠱便不會對他有任何的影響,那一刻,他幾乎是如釋重負。可若是他心裡的情蠱死了,多憂心裡的情蠱也會一道逝去,這就表示,那個美麗的女子隨時都會在心碎中死去。他不會讓多憂為他而死,正像多憂不會為延續自己的性命而忘記他一樣。人世間的情就是這麼複雜,越想逃避就越逃不掉,而越想抓住卻偏偏怎麼也抓不住。
天書是什麼?邢天確信在這人間存留著的傳說沒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可水月,情蠱,天書,他卻真的一無所知,正如他能看透別人的命運卻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一樣。等待他的是什麼?他不知道。對自己的命運,邢天的感受跟任何一個人一樣,都是一片的茫然,一片的無助。天書?真的能夠解除多憂的情蠱嗎?她說那是常羲留下的神器,可常羲連自己的心魔都驅除不掉,又怎能為世人指點迷津?或許,讓多憂擺脫情蠱的唯一方法,就是永遠的忘掉他。為何,不試著消除她的記憶?為何,看著她曾經無憂無慮的雙眼一再的被愁苦遮蓋,在自責的背後,會有些許的心痛?為何,會留下來,答應隨她一起去找那個傳說中的天書?命運本就是無法確定的,太多的為何讓邢天迷惑,他胸口本是潔白的衣襟上,殷紅的血跡就如一朵怒放的玫瑰,情蠱,真的對他沒有任何意義嗎?
多憂滿懷心事的在月神廟裡為重傷的烏蠻祈禱,嘴裡念著希望族長貴體安康,心卻一直的停留在山上那個孤獨的小屋裡。那裡有著她想要卻得不到的愛,那裡也有她的傷痛和希望。思緒越飄越遠,機械的禱告漸漸終止,有人提醒了一聲,多憂這才如夢初醒,收斂心神繼續的禱告,沒念多久,有人驚慌失措的跑進神廟大喊著族長不行了,叫祭司們趕緊準備做法事超度。多憂的印象裡,烏蠻對她似乎凶的時候比和善的時候要多的多,雖然背地裡烏蠻對她還算照顧,可見了面多憂總覺得烏蠻對她的表情是一副咬牙切齒。烏蠻的死對她來說最大損失不過是沒了一位能幹的領袖,忙亂之於想想烏蠻平日裡的好處,也能感覺點悲痛出來。只不過現在多憂已經沒有心思去體會烏蠻去世的悲痛,她的心已經太苦了,苦到感覺不到周圍一切的痛苦。
又是一夜沒有合眼,多憂在族人沉痛的哭喊聲中面無表情的主持著首領去世時的儀式,一切是那樣的機械,好像她已失去了靈魂。邢天此刻在做什麼呢?他的傷一直沒有處理,不要緊嗎?思緒又飄遠了,多憂好像又看到了滿地的血跡,帶血的剪刀,邢天那血流不止的胸膛。心好痛,台上的燭火是那樣的耀眼,周圍人的哭聲時而清晰,時而朦朧,多憂眼前一陣昏花,耳中什麼都聽不到。腦中的嗡嗡聲消失後,多憂的眼前這才逐漸清晰起來,自己竟然在祭台上暈了過去,又讓不少人擔心了吧。多憂跳下床,這裡不是自己家嗎?誰送她回來的?族人有沒有發現邢天?他……還好嗎?多憂想叫,卻又怕族人還沒離去,天早已亮了,床邊的小桌上放著一碗清粥一碟小菜,多憂感覺到了腹中的飢餓,幾下就將飯菜掃了個一乾二淨。外面的大門吱呀的響了,多憂一抹嘴飛快的掀起門簾,本以為是邢天,卻只失望的看到提著籃子的尤鯤。
「是你啊,你不去守靈,跑這裡來幹嗎。」多憂一下洩了氣,頭又有點昏,連忙的坐在了椅子上。尤鯤道:「正因為我在守靈,所以才能來看你啊。吉薩巫說你鬱積於胸,又連日勞累,再加上受了傷所以才會昏倒,他說要叫你好好休息好好吃飯……」多憂不耐煩的打斷尤鯤好心的提醒:「夠了夠了,你能不能不要總像個老太婆一樣的跟著我嗡嗡嗡的,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處理,用不著你提醒。」尤鯤道:「會處理?那你手腕上那麼深的傷又是怎麼回事?別不是摔的吧?別總對我這麼凶,那事都過去半年了,你還生氣呢!」多憂道:「就算過去十年二十年,我始終會記得你害死南彩的事。」尤鯤不緊不慢的說道:「是她自己跑去跳湖的,跟我有什麼關係?而且,她老是跟你作對你忘記了?」多憂蹭的站起來,大聲道:「要不是你那樣對她,她怎麼會自盡?」尤鯤鄙夷道:「我怎麼對她了?是她自己不要臉主動送上門的,我沒理由拒絕她的好意吧。她以為跟我睡了一覺就是我老婆了,她連自己都不要臉了,我又為什麼要幫她留點臉?」多憂被尤鯤氣的說不出話來,這個豬狗不如的男人害死了一個深愛他的女人,一點不知道內疚竟然還說這麼惡毒的話。
尤鯤把籃子裡的東西一份份的拿出來,說道:「別提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了,來,這些都是你最喜歡吃的,看,還有紅燒牛肉……喂……」尤鯤的盤子還沒放穩就被多憂一把搶過去,扔到了門外,然後她把尤鯤連帶他的籃子一起推出了門,氣道:「拿著你的東西滾遠點,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尤鯤在外面敲著門叫道:「多憂,就算不想看到我,總也要吃點東西吧。要是覺得早上的粥好喝,我晚上再給你送點來……」門突然的開了,尤鯤滿心歡喜的想要進去,卻從裡面扔出一個碗一個碟子,多憂氣憤的叫道:「滾!」接著繼續的關上了門。尤鯤站在門外,摸摸後腦,呵呵笑著:「我就喜歡你撒潑的樣子,晚上再來看你!」
尤鯤吹著口哨下山,多憂靠著門生氣,而邢天只是靜靜的站在屋後牆邊,淡淡的看著,這一切本就與他沒有任何的關係。一天又如此的在等待中過去了,夕陽在山下的新月湖中映射出一片燦爛的金光,絢麗的湖面下隱隱有著一點神秘的墨藍。和水月族息息相關的新月湖,有多少傳說因它流傳,又有多少秘密至今未被解開?多憂等待了一天,邢天卻始終沒有露面,多憂知道他沒有走,只是不想見她。沒想到啊,越想要抓住他,卻越會失去他,多憂回憶著那個黑暗的洞穴中,邢天對她是那樣的溫柔,要是永遠跟他一起呆在賀蘭尚家的那個小地洞裡,該有多好?多憂歎著氣,打開門,朝山下走去,族長已經不在了,一天沒有下山,還不知道山下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族長的靈堂裡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多憂找了一圈,發現寨子裡似乎少了很多的人。人都哪去了呢?多憂來到蚩鳶房前,他屋裡的燈是黑的,人不在。怎麼出了這麼大的事,身為族長繼承人的蚩鳶會不在族中?那小子明明昨夜還在的啊,幹嗎去了?多憂離開蚩鳶房前,隨便的問了個路過的人。「蚩鳶呢?」族人恭敬的答道:「二少爺帶人去為族長報仇去了!」多憂瞪大了眼睛,問道:「報仇?去殺賀蘭尚?」族人點點頭表示默認。多憂怔了怔,蚩鳶這傻小子,也不看現在是什麼時候,族中的青壯年已經死的差不多了,他們這一去萬一中了賀蘭尚的圈套,水月族那就名存實亡了。多憂忙問道:「他們走了多久了?」族人見大祭司明顯的著急了,也有點慌神,答道:「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昨天夜裡,也好像是今天早上……大少爺知道的,人馬還是他看著點的……」多憂不等那人說完就衝向尤鯤的住處。
尤鯤和蚩鳶雖說是親兄弟,脾氣上卻十分的不同。蚩鳶高傲而冷酷,做起事情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只要他決定的事情沒有人可能更改,甚至倔強起來連烏蠻的帳都不買。尤鯤就不一樣了,他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很好說話也很會說話,交給他辦的事情也從沒辦砸過。可不知為什麼烏蠻似乎一直的偏心於蚩鳶,每次重要的事情都會讓蚩鳶去辦,蚩鳶與尤鯤起了爭執,烏蠻多半也會支持蚩鳶。對於這樣的情況,族中很多長老和族臣都無法理解,蚩鳶的孤傲絕對不是繼承族長的最佳人選,但尤鯤本人卻絲毫不介意,他的話就是沒事情做了正好,他還能多出點時間來討好女孩子。是的,比起清秀的蚩鳶,充滿陽剛魅力的尤鯤更討女孩子喜歡,若不是因為尤鯤太過的花心,多憂也不會對他這樣的反感。
尤鯤的房間內燈火通明,門窗緊閉,裡面傳來男女歡笑的聲音。這傢伙,老爹剛死沒兩天,弟弟又生死未卜,他竟然還有心情鬼混!多憂氣得連門都懶得敲了,直接一腳踹上了門板,大喊道:「尤鯤!你給我滾出來!」屋裡的燈燭混亂了一陣,門開了,尤鯤坦露著上身靠在門口,一手撐在門框上,沖多憂笑道:「你不是再也不想見到我嗎?」多憂還沒說話,從尤鯤胳膊下面鑽出一個衣衫不整的少女,抱著衣服低著頭,向多憂鞠躬行了個禮匆匆逃走。多憂白了一眼少女,又瞪向了尤鯤,沒好氣的問道:「蚩鳶呢?」尤鯤長長的伸了個懶腰,說道:「那小子啊,我怎麼會知道。」多憂氣道:「他是你親弟弟啊!你就放心讓他去殺賀蘭尚?你應該知道賀蘭尚是個什麼樣的人啊!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水月以後該怎麼辦?」尤鯤打了個哈欠,回到屋內,說道:「那小子一定要去,我有什麼辦法?再說了,他又不是一個人去的,你擔心什麼。」尤鯤舒服的靠在床上,抓起床邊幾台上的酒罈給自己倒了一大碗,捧了起來愜意的品嚐著。
多憂跟進屋,訓斥般的說道:「你有沒有長腦子啊,水月族剛承受那麼大的損失,蚩鳶他們就是我們唯一可以自保的力量了,要是賀蘭尚……」尤鯤放下酒碗,抬眼看著多憂,眼中忽然的閃過一絲嫉恨,他似乎是有點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張嘴閉嘴都是蚩鳶,他真的就有那麼好嗎?」多憂沒反應過來尤鯤話中的含義,耐心的解釋道:「族長剛剛去世,你和他都是重要的繼承人,無論誰都不可以出事!你跟我趕緊去把他們找回來!」尤鯤站了起來,忽然的貼近了多憂,張開雙臂將她圍在了牆壁與自己之間。多憂背頂在牆上,手抵住尤鯤,左右看了看,帶點緊張的問道:「你幹嗎?」尤鯤腿一伸,將房門關上,臉貼近了多憂,嘻嘻笑道:「我還以為你真的討厭我,原來,我在你心裡也是同樣的重要啊。」多憂抵開他的臉,頭偏在一旁,惱怒道:「別胡鬧,放手,快去找蚩鳶了。」尤鯤的眼中又出現那種可怕的嫉恨,他不但沒放手,還直接的抱住了多憂,將她扔到床上後自己也撲了上去。
多憂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處於如此危險的境地,她一直的把尤鯤和蚩鳶當做自己的兄弟,卻沒想到尤鯤竟會對自己如此的放肆。「尤鯤,你做什麼?」多憂驚恐的叫了起來,尤鯤按住多憂不斷掙扎的雙臂,將她完全的壓在身下,瘋狂的雙眼毫無保留的映在多憂的眼裡,那樣的可怕。尤鯤冷笑道:「難道只允許你喜歡蚩鳶,便不允許我喜歡你了嗎?」多憂連忙解釋道:「我只是把蚩鳶當作弟弟……」尤鯤接口道:「那你喜歡的便是我了,對嗎?多憂,你知道嗎?我一直都想要你啊!」多憂還想試圖說服眼前這個發狂的男人,可尤鯤沒有給她任何的機會,他強貼上了她的唇,不理會她的喊叫親吻著她的脖頸,按住她的雙手撕開了她的衣服。
多憂的驚叫怒吼最終變成了絕望的哭喊,她以為自己已無力反抗,尤鯤卻停下了瘋狂的舉動。多憂豐滿柔軟的胸膛沒有絲毫遮掩的顯露在尤鯤面前,在她的心口有一朵怒放的玫瑰印記,紅的如此嬌艷,如此的動人。尤鯤盯著那朵玫瑰,目中似要噴出火來。情蠱,他當然知道這是情蠱的印記。種下了情蠱的人,身體和心靈只能忠於對方,否則,玉石俱焚。多憂依然被尤鯤緊緊的壓在床上,無力的哭泣著,動彈不得。尤鯤突然捏住多憂的脖子將她提起,瘋狂的怒吼著,眼中佈滿殺戮的血紅:「說!你給誰下了情蠱?是不是蚩鳶?是不是他!?」多憂無力的抓著尤鯤的手,淚不斷的自眼中溢出,她的情蠱已有了主人,她的心也已找到了航向,只是,她手中緊抓的那根救命的紅線,另一頭或許,什麼都沒有。多憂不想回答尤鯤什麼,她以為,或許尤鯤一怒之下殺了她會更好。那樣,心就不會這麼痛,邢天也可以永遠的自由了。
多憂閉上眼,等待著尤鯤盛怒後的殺戮,可是,尤鯤的手卻突然的鬆了。「玩夠了嗎?」男人熟悉的聲音響起,那樣的淡漠,又那樣的飄渺,這樣好聽的聲音,只有邢天才會擁有,是他嗎?多憂睜開眼,尤鯤一臉死灰,眼珠不停亂轉著,腦門上的冷汗已有豌豆大小,隨時都會掉落下來。他的脖子上架著一把寒光四溢的寶劍,殺氣在屋中急速的膨脹,令人窒息。邢天面無表情的站在尤鯤身後,淡漠的眼光落在尤鯤的後腦,手輕輕抖了一下,劍也輕輕動了一下,尤鯤的冷汗沒有滴落下來,脖子上的血卻已順著劍尖滑落下來。尤鯤打了個冷戰,沉聲問道:「你是誰?」邢天似乎沒有聽見他的問題,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很不著邊的話:「湖裡,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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