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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情蠱 文 / 寶叔

    為什麼,不想牽連的人會一個接一個捲進命運的漩渦?為什麼,不想接觸的事會一件接一件席捲而來?是因為他辜負了太多的人?還是因為他淡漠了太多的愛?心裡的痛已經感覺不到了,那絕望的無力感卻還是自心中不斷的湧出。邢天自床上坐了起來,掃視了一眼這間整潔的小屋。床邊的梳妝台上只有一面銅鏡一把木疏以及一個雕花的首飾盒,床對面的小桌上是一筐針線布匹,裡面還有一方沒有繡完的手帕。這裡是多憂的房間嗎?邢天掀起門簾,客廳門正對著的供桌上掛著一副畫,畫上是一位在月下凌空飛舞的女神。畫下放著一塊靈位,香爐中的香早不知燃盡了多久。邢天伸袖擦淨了靈位上的灰塵,「先慈月羲……先慈……慈母怎會教出如此頑劣的女兒?」邢天苦笑著,手撫上心口,情蠱還在那裡,雖然靜止不動,卻依然能清楚的感到。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啊!

    邢天扯開了衣領,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胸口,心臟部位的皮膚下,隱隱有著一點淡紅的印記,層層疊疊,就如含苞欲放的玫瑰。邢天無力的坐在凳子上,手撐住了額頭,情蠱不是毒,那是心結啊,除了歎氣,除了苦惱,邢天什麼也做不了。窗外的天變了顏色,殺戮的氣息瀰漫了整個天地。邢天推開門,清楚的看到了空中那只巨大的異獸。「御月!?怎麼會這樣?」邢天眼中的震驚不亞於此時在山下的多憂。不同的是邢天很快的找出了御月變化的根源。「血契……只是為了那個罪孽纏身的靈魂,你竟甘願入魔修血契,為此墮入修羅地獄,萬劫不復!這情蠱,便是因你的血契而成嗎?御月……」

    邢天踉蹌著退回屋裡,腦中一片凌亂。他連自己的命運都被別人玩弄於股掌間,又怎能將改變命運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如此的可笑,如此的諷刺。御月,一個為他設定命運,又企求他改變命運的傢伙,一頭忠心而又愚蠢的畜生。邢天苦笑著,看著自己胸口的印記,這就是情蠱嗎?既然一定要改變命運,那就先嘗試著去改變自己的命運吧。這情蠱,這印記,本不應該存在,只要這印記不存在了,再沒有誰可以左右自己的命運了!邢天閉上眼,在他所知道的所有法術所有毒術所有醫術中尋找著解除情蠱的方法。上下五千年的歷史,上下五千年的化,他所知道的幾乎囊括了整個人類歷史,可偏偏,沒有哪本書上記錄過水月這個南疆神秘的小小部族。歷史,本就是不可相信的。

    邢天自己思索不出解除情蠱的方法,又將希望寄托於多憂屋中珍藏著的秘密。在他將整個小屋倒過來抖了三遍後,徹底的放棄了。邢天呆呆的站在被翻的亂七八糟的屋中,銅鏡裡印著他憔悴的面容以及胸口那塊隱約的印記。邢天看著那塊銅鏡裡那塊印記,眼中逐漸浮現出犀利的憤怒,他抬手在自己心口上拂過,印記竟然消失了。只有邢天自己心裡清楚,印記並沒有消失,情蠱也依然的長在他心裡,只不過,他不想見到那可惡的印記,更不想讓別人知道在他身上有一個能束縛他一輩子的印記。僅僅是看不到,又有什麼用?邢天惱怒的在梳妝台上使勁一揮,銅鏡掉落到地上,卻並沒有碎,鏡子的一角仍能照射到邢天憤怒的臉。也許是憤怒的發洩,也許是無奈的絕望,邢天真想把多憂屋裡的一切都砸的粉碎,彷彿他砸的不是毫無生命的物件,而是種在他心裡的情蠱。鏡子砸了,盒子砸了,杯子砸了,凳子砸了,邢天已經端起了那個輕飄飄的針線筐,卻沒有砸向地面,而是拿起了筐中的剪刀。邢天兩眼放光,臉上露出一抹殘酷而絕望的微笑,不過是一隻小小的情蠱,逼不出消不去,難道還不能挖出來嗎?

    多憂與眾人將重傷昏迷的烏蠻抬回寨子,蚩鳶和尤鯤由於要守在烏蠻身邊,多憂很輕鬆的抽出了身,簡單視察了一下寨子裡的傷亡損毀情況,借口太累而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賀蘭尚退兵了,水月的危機解除了,多憂心情無比的輕鬆,只想趕快回去將這一系列的好消息告訴給邢天。站在門外,多憂又猶豫起來,自己給邢天下了情蠱,似乎惹的他很不高興。該怎麼給他解釋呢?該怎麼說才能讓他原諒自己呢?多憂懷著忐忑的心情推開了門,屋裡的情況讓她大吃一驚,本是整潔的屋子被翻的亂七八糟,杯子盤子摔了一地,椅子桌子幾乎散了架。怎麼回事?有人在這裡打架嗎?邢天呢?有沒有怎麼樣?

    多憂連忙的衝進裡屋,她幾乎被眼前這一幕嚇的昏死過去。她心愛的男人衣衫凌亂的站在亂成一團的屋子正中,敞著懷,堅實的胸膛就敞露在她眼前。多憂的呼吸停頓了,不是因為她看到了邢天的坦露著的上身,而是她看到邢天雙手握著剪刀,刀尖正對著他自己的心口,作勢欲刺。「不要啊!」多憂瞪大了眼睛,緊張的盯著邢天手中的剪刀,大聲呼喊了出來。邢天手中的剪刀本已挨到心口,聽到多憂的呼喊,他竟真的停了下來。邢天緩緩的轉過頭,昔日神采飛揚的眼中竟是如此凌亂的一片,那眼神中有茫然,有痛苦,有絕望,有諷刺,有憤怒,更有憎恨。多憂被邢天這樣的眼神嚇住了,她後退了一步,靠在門上,看著邢天佈滿血絲的雙眼,看著他殘酷的冷笑著,看著他漸漸的向自己靠近。

    邢天一把揪住多憂的衣領,眼中只剩下瘋狂的憤怒。「你把它給我弄出來!弄出來!」邢天一手揪著多憂,一手握著剪刀指著自己的心口,憤怒的大喊著。多憂本來緊張的心被邢天這一聲怒吼激的反而平靜了下來。她沒想到邢天會對情蠱有這麼大的反應,看來,自己無論如何懇求,他都不可能原諒自己了。多憂不願看到邢天憤恨的目光,卻心痛的看到了他沒有任何印記的心口。原來,他果然對她一點心也沒有。情蠱代表的是愛情,只要對對方有心,心口就會有印記出現。情蠱的印記通常會是一朵花,初期只會是淡淡一點花苞的痕跡,隨著用情的加深,花會逐漸的綻放,印記也會逐漸的清晰加深。等到心花完全的綻放,印記會呈現出一種艷麗的鮮紅,等到了這個時候,愛便成熟了。多憂曾經偷偷看過自己心口的花,那是一朵嬌艷的玫瑰,怒放中是一種火紅的瑰麗,那麼的美。她也曾想趁邢天昏迷的時候偷偷看看他心口是否也有那麼一朵美麗的印記,幾次摸上他的衣領,卻又放棄,因為她害羞,更加的害怕,至於怕什麼,她不敢再想下去。

    「情蠱是沒得解的,一旦種下便會在你心裡扎根一輩子,除非……」多憂的聲音在顫抖,眼中滿是淒涼的悲哀。原來她怕的就是眼前的的景象,男人的胸口是如此的乾淨,沒有任何的印記。邢天揪著她衣領的手猛的一抖,眼中的憤恨換成了激動,那激動竟讓他的聲音也帶了些許的顫抖:「除非什麼?除非什麼?!」多憂閉上眼,淚自眼中不住滑落:「除非你殺了我,親手將我心裡的情蠱挖出來!」邢天僵住了,他瞇起眼,質疑的看著多憂,而多憂卻沒看他的臉,只是直直的盯著他的心口,淚水迷濛了的雙眼中滿是失望的傷心。邢天鬆開多憂的衣領,踉蹌後退幾步,早該知道,情蠱是無法消除的。邢天苦笑著搖頭,緩緩說道:「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可知,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嗎?」多憂緩緩的靠近他,悠悠說道:「我沒想過什麼後果,我只想要跟你在一起,只要我活著一天,便一定要跟在你身邊一天。」邢天歎道:「無知的人那,你這麼做,等於將你這一輩子都毀了啊!跟我牽連在一起的女人,都會不得善終,淒涼的死去後,帶著滿身的罪孽投入下一世悲慘的輪迴。這便是命運脫軌的懲罰。」多憂搖頭道:「我不在乎什麼懲罰,只要有你在身邊,哪怕只能活一天,我也心甘情願!」

    為什麼,人類總是這麼的膚淺。愛一個人一定要將對方捆在身邊嗎?為何不為對方想想?為何寧願讓對方痛苦一輩子也要任性的滿足自己愛的私慾?這是愛嗎?這真的是愛嗎?邢天垂下眼,看著自己手中的剪刀,緩緩說道:「愛一定非得這樣嗎?強迫一個沒有心的男人留在你身邊,你便會滿足了嗎?」多憂接不出話來,是啊,滿足了嗎?他對她一點心都沒有,將他留下竟會讓他這麼的痛苦。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嗎?娘親,或許你沒有向爹爹下情蠱,是對的。倘若早些知道這麼做只會讓他越發的痛苦,越發的恨她,她絕對不會向他下蠱,但錯已經鑄成,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邢天閉上眼,歎道:「我不是你的玩具,不會任你擺佈,倘若真的解不掉,就讓我自己動手吧!」邢天猛然將手中的剪刀刺向心口,多憂大吃一驚,連忙抱住他,用胳膊擋住了他的心口。刀尖刺進多憂的手臂,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餘勢未消又繼續的鑽進了邢天的身體。由於多憂擋了一下,這一刀並未刺中要害,鮮血自兩人的傷口噴濺而出,在桌上地上混成一灘。多憂緊抱著邢天,失聲哭道:「你為何一定要做這麼絕?」邢天淡淡的說道:「是你逼我的,放手吧。」多憂沒有放手,卻抱的更緊了,男人求死的心是如此強烈,他寧願死也不願留在自己身邊,為什麼?「御月,你不是說他一定會愛上我嗎?」一想到御月,多憂馬上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連忙的說道:「我知道了,說不定,天書會知道情蠱的解法!」邢天轉頭看著多憂,疑惑道:「天書?」多憂使勁點頭道:「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好不好!對不起!」多憂低下頭,靠在邢天的臂膀上,喃喃道:「對不起!」

    孤獨的小屋內又恢復了安寧,邢天背著手站在窗前,目光遠眺,不知望向什麼地方,他的身後,多憂正默默的收拾著亂成一團的房間,淚還在流著,她不時劇烈的顫抖一下,發出微微的抽泣聲。手很痛,使不上一點力氣,可更痛的是心。多憂看了一眼窗前的背向著他的邢天,那樣的冷淡,若不是她一再的乞求,邢天說不定真的會把自己的心挖出來。剪刀隨便的扔在地上,刀尖上沾滿血跡,多憂顫抖著揀起剪刀,看了一眼自己右手手腕上包紮的布條,心抽搐起來,痛的想要嘔吐。多憂望向窗前的那個背影,前不久,她才將剪刀自他手中搶走,哭泣著想要給他包紮傷口,他卻一把將她推開,扔了一瓶傷藥在她旁邊,自己整了整衣襟,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身開始盯著窗外。多憂手腕上的傷早已凝住,邢天卻放任自己胸口的傷不管,就好像那不是他的身體一般。多憂知道,他不是感覺不到疼,而是他心裡的痛比任何的痛都要痛。他是在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她啊。

    「情蠱……是種怎樣的蠱?」邢天淡淡的問話響在多憂耳邊就如春雷般震撼人心。多憂連忙擦了擦眼淚,答道:「那是水月的女子特有的,情蠱只有一對,同生,同死。分開太久,會死,一隻死了,另一隻也會死。若是心裡的情蠱死了,心會碎,人也跟著死了。」邢天的眼中已沒有了憤怒,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淡漠。「若是心死了呢?」邢天的語氣依然那樣的冷漠,多憂只覺得心裡一天冰天雪地,冷的那樣孤寂。多憂低下頭,答道:「心死了,情蠱也跟著死了,只可憐了另一隻,在思念中心碎而亡。」多憂看著邢天,他的心裡沒有她,所以他心裡的情蠱也將不久於世了,自己果然是一隻傻的可憐的飛蛾,明知是死,還要不顧一切的撲向火中。淚又滑落下來,多憂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趨於平靜:「原來,情蠱對你,根本沒有用,沒有人可以拴住你,你一直都是自由的,想走,就走吧。」邢天沉默了,良久才淡淡的說道:「我陪你去找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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