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越走越開闊,兩邊的岔道也越來越多,宇成輝本無精打采的騎在馬上發呆,忽然聽說前方有打著賀蘭旗號的人馬出現,即刻喜上眉梢,興奮的連連催促著加快前進速度。這些天裡,他一直在嘗試用各種方法來跟邢天套近乎,金錢美女權勢地位,什麼都用盡了,邢天只是一笑而過。宇成輝已怕了邢天那種能讓人自我檢討到體無完膚的笑容,這幾日他連做夢都在被邢天的微笑折磨。世上怎會有這種人?邢天竟沒有任何的**,無慾則無求,無求則不會有任何的弱點。這樣的人,當真可怕。宇成輝慶幸,至少到現在為止,邢天不是他的敵人。隊伍的突然停止打斷宇成輝的思緒,賀蘭家的旗號就在眼前,為首一個騎著黑馬的將軍向宇成輝拱手道:「鎮南王麾下賀蘭瀟,恭迎姑爺!」
宇家的迎親大軍終於進城了,街道兩旁擠滿了前來看熱鬧的市民,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這位有福氣的鎮南王女婿到底是如何一個三頭六臂的怪物。「哪個是宇公子?」「就是那個穿紅袍子戴著高帽子騎著大馬跟瀟將軍走在一起的那個。」「不會吧?驚鴻小姐怎會嫁給他?我到覺得後面那群人裡那個白衣服的俊俏公子挺合適。」「白衣服那個人是誰啊?好俊那!」「他不會是真正的宇公子吧,前面那個只是個替身吧。」群眾們唧唧喳喳的討論著宇成輝和邢天,只不過他們把主角安錯了身份。好在哄鬧的聲音太大,不仔細聽聽不清楚,宇成輝又一心浸在到達終點的喜悅中,那群奇裝異服的人們的話語在他耳裡跟鳥叫沒什麼區別。但邢天卻聽的清清楚楚,他的眉微微一皺,隨即又舒展開來,取而代之的是那好看的嘴角一個微微的上揚,人群中的討論聲更大了,竟全是女子歡呼喜悅的聲音。邢天略略掃了一眼圍觀群眾,一張張質樸的臉上滿是新鮮好奇的表情。這是怎樣的一群人,看似淳樸,卻蘊藏著永遠無法被征服的力量。能與這些人和平相處十年之久,賀蘭尚確也無愧了鎮南王這個封號。邢天只是突然的想看看賀蘭尚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才同意跟宇成輝同行,至於看完後再做些什麼,他似乎根本懶得去想。
宇成輝在賀蘭瀟的陪同下一道來到了鎮南王府,賀蘭尚就站在正門口迎接。邢天在人群裡上下打量著賀蘭尚,原來讓南疆百姓畏懼十年的鎮南王竟是這樣一個貌似弱的中年士。人總是不可貌像的,賀蘭尚那微和藹的表層下又是一顆怎樣的野心?邢天對這種勾心鬥角的政治鬥爭沒有絲毫興趣,想要偷偷從人群中溜掉,卻又被眼尖的宇成輝拉住,拽到賀蘭尚跟前,介紹一番,客套一番,然後被湧動的人流擠進了賀蘭家的大門。邢天在心裡歎了口氣,暗自懊惱為何會頭腦發熱的跟宇成輝一道前來,他生性不喜熱鬧,不愛出席過大的場面,可現在他是想跑都跑不掉了。
眾人坐在大廳裡話家常,邢天很不幸的又成為了參與在內的旁聽者。坐在大廳的門口,聽著賀蘭尚和宇成輝家常中的針鋒相對,邢天倍感無聊,沉默著居然打起了瞌睡。也不知那群政治出生的人聊了多久,邢天看起來像是一直在閉目養神,雖然此舉有些不太禮貌,但連宇成輝都對他客客氣氣恭敬有佳,誰又敢來管他。門外有人跑進來,跟賀蘭尚低聲嘀咕了幾句,好像說什麼小姐來了。宇成輝立即站了起來,在賀蘭尚面前,對未來的妻子當然還是要有點禮貌。大廳裡其他的人也跟著宇成輝站了起來,所有人共同的望向門口,四個丫鬟端著茶首先走了進來,然後便是一身淡藍長裙的賀蘭盈。屋裡頓時一片寂靜,除了賀蘭家人和邢天,每個人都恨自己的眼睛不夠大,腦子不夠用。賀蘭盈的美是一種冷艷的美,她的膚色本就白皙,身子略顯單薄,遠遠看去竟似不食人間煙火,就像一副水墨的秀麗山水,細緻的白描更不失意韻。也許她的顏色淡了些,但她眉間的那顆硃砂則恰如其分的在清冷中增添了一分的嬌艷。這樣一種淡淡的美,更是令人心動。
賀蘭盈緩緩走到賀蘭尚面前,垂下頭,膝蓋略一彎曲,行了個禮。賀蘭尚點點頭,將賀蘭盈牽到宇成輝面前,笑道:「宇賢侄,這便是小女盈兒,以後,你可要好聲待她喲。」宇成輝還沉浸在賀蘭盈的美貌中,此時哪有心思周旋,只是含糊的恩了兩聲。賀蘭盈面無表情的從旁邊丫鬟手中接過茶,一杯遞給賀蘭尚,一杯遞給宇成輝,等待半天卻不見宇成輝接茶,賀蘭尚咳嗽了一聲,宇成輝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抓起賀蘭盈手中的茶,眼睛卻還盯在賀蘭盈臉上。賀蘭盈沒有說話,而是又陸續給其他人上了茶,當然,她走到哪一屋子男人的眼睛就盯到哪。等到給邢天上茶的時候,她發現邢天的眼中竟有一絲的憐憫,那看上去一直沒變過的微笑在賀蘭盈眼中竟然成了諷刺。賀蘭盈心裡一震,又垂下頭,向賀蘭尚以及宇成輝行了個禮後匆匆離去。
邢天喝了一口茶,對賀蘭盈的感覺並不算太好,他的直覺向來準確,賀蘭盈並不是人所期望的那樣對這件婚事完全贊同,至少她的心不在宇成輝身上。如此順從的美人,生在亂世的官宦人家,如非禍水,那便薄命。邢天放下茶,自覺一絲靈異的氣息出現在屋外,他順著氣息向外望去。大廳正對面的屋頂上,一隻白色的小貓警覺的瞪著邢天,一人一貓如此的對視著,邢天微微一諤,眼中精光一閃,同時屋頂的雪魄渾身的毛猛的豎起,怪叫一聲慌忙的逃走了。邢天眼中的光芒閃爍不定,面上的笑意更甚,似乎是找到了什麼新奇好玩的事物,看來這鎮南王府還真是來對了。
賀蘭盈靜靜的站在窗前,手中拿捏著一隻草葉編成的蜻蜓,面上滿是淡然。今日的敬茶,她見到了自己未來的夫婿,宇成輝正如她想像中一樣的,酒色財氣的鄙俗從內自外填滿整個人。她不喜歡這樣的人,卻只能在這種人身邊過一輩子。賀蘭盈本以為自己早已認命,可以繼續淡然的與宇成輝一起拜堂,上京,生子,老去。但自她從大廳回來一直到現在,心中一直在翻騰,腦中滿是那個白衣男子清澈的雙眼。那雙眼裡似乎有著她未來悲慘的一切,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賀蘭盈害怕起來,那遙遠的京城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更沒有那個可以讓她毫無顧忌汲取溫暖的懷抱,未來竟是那樣茫然的一片黑暗。
賀蘭盈輕輕撫摸著手中的草蜻蜓,這是蚩鳶送她的。他當時就像開玩笑一般的告訴她,如果她想他了,就將拴在蜻蜓翅膀上的草繩放開,蜻蜓自己會飛到他身邊。賀蘭盈從未嘗試過,因為每到她想他的時候,他就會伴隨著月出現在她的窗前。可現在,自從那晚她拒絕了他,蚩鳶便再也沒有出現過。賀蘭盈知道,自己傷了那個傲氣的男人的心。當思念如決堤般的潰散出來時,意志再堅強的人也抵受不住寂寞的空虛。賀蘭盈癡癡的看著那做工精巧的草蜻蜓,顫抖的手指在草繩上滑過,幾次想要解開翅膀的封印,卻在最後一刻放棄。草做的蜻蜓怎麼可能會飛?若真的會飛,又怎麼確定一定能飛到他身邊?就算飛去了,他又一定會來嗎?就算來了,難道自己真的會隨他去嗎?賀蘭盈淡然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又一絲的痛苦,多日忍耐的淚水終於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中一洩而盡。
「雪魄?」賀蘭盈轉身回屋,放下蜻蜓,想要找到她那只最安全也是最忠心的夥伴。輕喚一聲,沒有任何動靜。賀蘭盈擦淨淚水,繼續喚道:「雪魄?」屋裡屋外都沒有動靜,賀蘭盈在床下,桌底都看了一遍,那只毛茸茸的小東西真的不見了。「憐玉!看見雪魄沒有?」賀蘭盈不想出門,只能將找貓的任務交給了小丫鬟。小姐最近心情不好,尤其是在敬完茶後,她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要是伺候不好了,再來個幾天不吃飯,自己少不了又要被老爺夫人重責。憐玉不敢怠慢,慌忙的吆喝著人去幫忙的找那只淘氣的貓去了。
前院,後院,屋裡,屋外。整個鎮南王府幾乎都被翻了過來,往常和賀蘭盈形影不離的白貓就如憑空消失了一般。那貓不會是跑了,或是死了吧。於是,井裡,缸裡,桶裡,鍋裡,樹上,牆上,房頂,府外,範圍大的連宇成輝都驚動了。一聽說賀蘭盈的貓不見了,宇成輝馬上來了精神,差點就下起了軍令狀,帶來的宇家的人馬立刻也投入到了找貓的行列。一隻貓鬧的整個鎮南王府是雞犬不寧,最過悠閒的也莫過於邢天了。看著一大群的人忙裡忙外鬧翻了天,邢天抄著手靠在門口,一副看熱鬧的表情。不過是一隻貓,有必要這麼大動干戈嗎?大戶人家,真是有些吃飽了撐的沒事幹了。
雪魄這一失蹤,從白天一直鬧到晚上,最後還是憐玉給賀蘭盈鋪床的時候在被子後面找到了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小東西。找貓行動宣告結束了,王府又恢復的安寧。賀蘭盈緊抱著似乎被嚇傻了的可憐的小貓,又是安慰又是撫摩,本想將滿腔心事傾吐給雪魄,卻沒想到現在要倒過來撫慰這只聽不懂人話的小畜生。「雪魄,你跑哪去了?為什麼叫你你都不回答?」雪魄渾身顫抖的厲害,一雙金黃色的眼圓睜著,不知是受了什麼驚嚇。「雪魄,你也討厭那些京城來的人是吧。本想帶你一同上京,現在,還是算了,有什麼理由讓你也在不喜歡的人身邊過一輩子呢?我的雪魄呀,若我也與你一樣,是一直自由的貓,那該有多好?那樣,就能追隨著他,永遠的陪在他身邊了。」摟著雪魄柔軟身子的雙臂,箍得更緊,溫熱的淚滴落在了雪魄額前的月牙標記上。雪魄的耳朵動了動,眼中的瞳忽然縮小,它抬起頭,輕輕舔了舔主人面上的淚滴,輕輕叫了聲,任由主人將它摟的更緊,如果賀蘭盈能看到雪魄此刻的表情,她會發現此刻她的貓金色的眼中,是一種悲壯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