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三年,康熙冊封承乾宮良嬪為良妃,一時之間,後宮嘩然,良妃衛娟成了清朝歷史上母家身份最低的妃子,也成了紫禁城中盛寵不衰的神話。
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都為八阿哥胤祀感到高興,他們均認為,良妃娘娘之所以獲得康熙帝如此的恩寵,全都是因為八阿哥武雙全賢德仁厚,才會讓出身卑賤的額娘母憑子貴,登上尊貴的妃位,八阿哥胤祀表面上接受眾人的恭喜和吹捧,心底卻在滴血,只有他知道康熙帝對良妃真正的感情,而良妃這麼做,無非是在逼他退出角逐龍位的爭鬥,安心做一個平凡人,平淡安穩的過完此生。
待眾人走後,八阿哥把自己關到書房中,吩咐下人備好筆墨紙硯,不停地在雪白的宣紙上寫著「靜」字,他的書法不好,唯獨這個靜字寫得十分周正,很得康熙帝的賞識,可是此時此刻,他怎麼也寫不完這個靜字,握筆的手不住顫抖,飛濺的墨汁一滴滴的落入宣紙上,迅速的熏染開來,結成一塊刺眼的黑色,
「砰!」的一聲,胤祀把手中的毛筆重重扔了出去,然後把書案上的紙撕扯成碎片,猛地一揮,於一片白色的紙屑中重重地跌坐在檀木梨花椅上,手遮眼,胸膛劇烈的起伏著。
郭絡羅氏在外面聽到動靜,推門而入,只見書房內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寫滿靜字的宣紙,八阿哥胤祀穿著一襲銀灰色的團龍錦袍,頹廢的靠在椅子上,一手遮著眼,一手摸索著解著脖頸上的盤口,身上頭上,均是散落的白色紙片。
郭絡羅氏心中一驚,趕緊跑了過去,擔憂的喚了一聲,
「貝勒爺,您怎麼了?紅婧,你趕緊去請大夫過府,給貝勒爺看看!」
「是,福晉。」
紅婧應了一聲,剛要退身出去,卻被胤祀一聲怒吼嚇得呆立屋內,郭絡羅氏面色慘白的看向胤祀,胤祀這才知道自己失態了,溫和下語氣說道,
「我身體無恙,你不必擔憂,退下吧。」
郭絡羅氏揮了揮手,讓紅婧先退下,紅婧擔憂的看了她一眼,郭絡羅氏點點頭,紅婧咬著下唇退了出去,胤祀滿頭大汗,坐在椅子上對著前方發呆,郭絡羅氏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柔軟的雙手先放到了胤祀的肩頭,見他沒有反應,她俯低身子,半趴在胤祀寬廣的肩頭。
胤祀本來腦海中一片空白,他急怒攻心,體內氣血翻騰不止,而他一向隱忍內斂,這種不受自身控制的發洩心中的怒氣,不僅嚇壞了郭絡羅氏,就連他自己都很震驚,正在這時,胤祀鼻尖聞到一股幽香,那幽香清怡人,好似一股溫泉湧入他冰冷的心底,讓他顫抖的軀體瞬間平復下來。
胤祀聞到這熟悉的幽香,僵硬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他抬手撫上郭絡羅氏柔若無骨的玉手,放到掌心中輕輕摩挲,隨後低頭,在她細如羊脂的手背上印下深情的一吻,
「貝勒爺,您是不是有心事,這裡沒有外人,您有什麼事可以跟卿兒說說,排解心中苦悶。」
胤祀笑了笑,說沒事,郭絡羅氏不信,她站直身體,緊挨著胤祀坐了下來,柔軟的身子靠在胤祀結實的臂膀上,纖長的睫毛眨了眨,她的手撫向胤祀的胸口,白芷的面龐微微抬起,試探的問道,
「貝勒爺,您是不是又和良妃娘娘發生爭執了?」
胤祀身體一僵,讓郭絡羅氏緊張了起來,可是這次他卻沒有一笑了之,而是斂了笑容點了點頭,郭絡羅氏歎了口氣,靠在胤祀身上淡淡的說道,
「貝勒爺,妾身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如是貝勒爺不愛聽——」
「卿兒,你我是結髮夫妻,情分自是不同,這裡沒有外人,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吧,我心中煩悶,聽你說說話,心情還能好些。」
郭絡羅氏在心中思量了一番,坐直了身子,對上胤祀那雙如良妃如出一轍的秋水明眸時,她的心不由得一軟,悄聲說道,
「貝勒爺,您是不是,是不是想當太子?」
胤祀被問得一愣,放置於膝頭上的手瞬間握緊,郭絡羅氏撫上他的手,只覺得他的手冷得入骨,心中一緊,趕緊開口說道,
「貝勒爺,是妾身不好,以後妾身再也不會說這種逾矩的話了,貝勒爺千萬不要動氣!」
「卿兒,我問你,是否在你的心裡,也會覺得我不自量力,不該覬覦不屬於自己的位子?」
郭絡羅氏抬起頭來,雙手捧住胤祀的臉頰,盈盈含淚的說道,
「不,貝勒爺,無論您要做什麼,想得到什麼,卿兒都無怨無悔的跟隨您,在卿兒眼中,誰都比不上您,只要能陪伴在您的身邊,讓卿兒做什麼,卿兒都願意。」
「好,好,好!有卿兒這句話,我便什麼都不怕了,從小到大,太子都壓我一頭,只不過因為我額娘出身辛者庫,我就處處低人一等,我不服,不服,不服!卿兒,你好好看著,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當上皇后,成為這後宮之主,到那時,再也不會有人敢輕看你,也不會嘲笑你嫁給了一個奴婢的兒子,沒有實權的阿哥!」
「貝勒爺,您,您都知道?」
郭絡羅氏心中一酸,饒是她個性倔強不喜在人前流淚,憶起往事來也忍不住有幾分苦楚,特別是這話還是由她視若神明的夫君親口所說,更是讓她又喜又憂,胤祀捧住她小巧精緻的面龐,慢慢湊過去吻去她眼角的淚痕,郭絡羅氏的身子微微一頓,幾朵紅霞染上粉頰,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傾盡自己的所有,助胤祀一臂之力。
過了幾日,郭絡羅氏打算去承乾宮盡孝,這些年來,良妃遇事總是偏袒四阿哥,她是女子,又一向敏感,總覺得四阿哥對良妃的態度,不同尋常,但要是讓她說哪裡不尋常,她也說不上來,前幾日良妃又染了風寒,時病時好的,胤祀去看望了一次,卻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四阿哥胤禛,兩個兄弟言語不和,幾乎在良妃面前大打出手,直到良妃摔了藥碗,才讓他們安靜下來。
郭絡羅氏見胤祀這幾日悶悶不樂,她見過惠妃,惠妃娘娘曾提點過她,讓她多去承乾宮走動走動,後宮佳麗三千,年年換新顏,可是在聖上心底,再美的女人也抵不上良妃娘娘一根頭髮絲。
近幾年來,聖上年紀大了,為人處事上面頗為念舊,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就算是昔日很得聖上寵愛的密嬪娘娘,因是漢人出身,為聖上生了三個阿哥,也只是勉勉強強的頂了個庶妃的封號,可良妃娘娘是辛者庫的奴婢,入宮多年,不僅深得已過世的太皇太后的疼愛,聖上更是對其呵護備至,吃穿用度,在這後宮之中,承乾宮無疑是最好的,也無怪乎良妃娘娘都已是四十歲的年紀了,還如二八少女般美顏無暇,而經過歲月的沉澱,良妃的美就像是陳年的酒,光是遠遠的看著她,便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郭絡羅氏深知,八阿哥胤祀的前途全都繫在這位與世無爭遺世獨立的美麗妃子上,幸運的是,良妃娘娘雖然與八阿哥不親厚,但對自己卻是極好的,每次去探望她,她總是賞賜自己很多珍貴的物什,雖然她出身名門,自小見慣了富貴,但承乾宮賞賜的東西,也讓她大開眼界,對惠妃娘娘的話,更是深信不疑。
這日傍晚,等胤祀睡下之後,郭絡羅氏和侍女紅靖悄悄進了宮,良妃很是疼愛她這個兒媳婦,早就給了她通行無阻的牌子,守門的侍衛見了,也未多加為難,便放她通行了,進了紫禁城,郭絡羅氏和紅靖換了一頂不起眼的轎子,一路來到承乾宮外,她下轎的時候遞給那兩個轎夫各一塊不小的紋銀,那個人輕聲道謝,抬著轎子等在了一處,紅靖低著頭走了進來,小聲說道,
「福晉,咱們深夜來訪,不太好吧?」
郭絡羅氏歎了口氣,掏出鑰匙走入承乾宮的後門,一臉憂愁的說道,
「貝勒爺和額娘這次鬧得僵,已吩咐過我,不許來承乾宮探望,不趁著深夜進宮,我怎麼逃得過貝勒爺的眼睛,俗話說,母子之間沒有隔夜仇,可是貝勒爺的脾性我比誰都清楚,如額娘不鬆口,很可能就這般冷下去了,今夜我來,也是想與額娘談談,讓額娘寬心,解了她與貝勒爺之間的心結。」
「福晉為了貝勒爺,還真是費盡心機啊。」
紅靖感歎了一聲,隨後便尾隨郭絡羅氏進了內殿,閩兒恰好在內殿外等候,見郭絡羅氏來了,忙福了身子,郭絡羅氏接過紅靖手裡的食盒,遞給閩兒說道,
「麻煩閩兒姑姑了,這是我親自給額娘做的羹湯,在驅寒散熱上最具功效,聽聞額娘這幾日身子不爽,特意拿來給額娘補補身子,不知額娘睡下了嗎,我想進去看看,是否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