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紫禁城中,只有一個地方終年陰冷,這裡連風都吝嗇吹過,雜草叢生牆皮斑駁,這日夜裡,一盞氣死風燈在黑夜中起起伏伏左右搖晃,如飄蕩在海面上孤單的小舟,隨時隨地都可能被黑暗淹沒。
這盞孤燈在在近一人高的雜草堆內困難的行走,忽而一陣冷風吹來,一個渾身黑衣的魁梧男子施展了草上飛的絕頂輕功,身子猛得一低,伸臂一把摟住在雜草堆裡艱難行走的纖細人兒,隨後深吸一口氣,幾個箭步,便融入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那纖細的人兒悶吭了一聲,倒也沒有死命掙扎,待那男子把她放到地上後,她扭過身來,一雙冷如寒冰的眼,直直的看著眼前欣喜若狂的男子。
「阿雪,你終於肯見我了,我回京述職有半月了,馬上就要回去了,這一走也不知何時才能見到你——」
「住口,你別說了,我找你來是有事相求,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沒用的廢話,還是留點力氣,給願意聽的女人說去吧。」
「阿雪,我——」
「好了,曹寅,我這次來見你,真的是有事相求,你曾跟我說過,無論我要求你做什麼,你都會答應,這句承諾如今還算不算數?」
曹寅正了神色,點了點頭,他歎了口氣,未等阿雪開口,便直截了當的說道,
「阿雪,你是不是要我幫忙,讓八阿哥永遠「消失」在紫禁城中?」
阿雪扭頭看他,忽而輕笑出聲,看著冷宮中斑駁的高牆說道,
「曹大人果然名不虛傳,身在千里之外也能運籌帷幄,這後宮之中,想必有不少大人的眼線吧,既然大人猜出我的用意了,那我也不跟大人兜圈子,大人只跟我說一句,這事有幾分把握?」
曹寅深深地看了阿雪一眼,黑色的輕紗擋住了她大半的面容,只剩下一雙燦若繁星的眼眸,一直以來,他都懂阿雪的焦慮,前朝舊事他略知一二,後來因愛慕阿雪,他費了不少的精力和心思在那些事上,已對阿雪的身世瞭若指掌。
他與康熙帝自小一起長大,他深知康熙的個性,再加上八阿哥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越大長得越像納蘭容若,那眉眼輪廓,就好似青年時期的納蘭又活過來一般。
要說兩個人之間唯一的不同之處,也僅僅有一點,納蘭容若習得一手好書法,可是八阿哥聰敏過人樣樣優秀,卻唯獨不擅書法,康熙帝為他請了不少名師,可結果只能是差強人意,勉強能入眼而已。
而在眾位阿哥裡面,就數四阿哥胤禛的書法最為精妙,四阿哥與承乾宮的良嬪走得近,已是後宮中人盡皆知的秘密,良嬪不僅容貌絕美,才情更是舉世無雙,胤禛的書法之所以這般好,少不得良嬪的從旁指點,也正因為這樣,八阿哥更加對書法深惡痛絕,光是賭氣損毀的毛筆,就不知有多少根。
曹寅想著這些年的往事,幽幽歎了口氣,他想過去拉出阿雪的手,卻被阿雪避了開去,曹寅苦笑一聲,只得站在原地說道,
「阿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是現在的問題是,胤祀心高氣傲有心爭那最高的位子,即便我有辦法帶他出宮隱姓埋名,也要他配合才是啊,如果他不想出宮,我就算本事滔天,也無法強迫一個手握實權的皇子離開紫禁城的。」
阿雪點點頭,側身走到一處,她抬頭看向天空中掛著的一輪冷月,雙手慢慢的在身側握成拳頭,曹寅有些擔憂的看著她,他知道阿雪不是魯莽的婦人,此刻這般說,必是心中有了應對之策,但這計策肯定十分凶險,稍有差池,不但救不了胤祀,反而會讓她自己也陷入危險之中。
「曹寅,你說得話我都懂,看來,如今之計,只有我逼得胤祀走投無路,他才會聽我的話隱姓埋名遠走他鄉,但在這之前,我有句話要問你,你一定要照實說!」
曹寅苦笑出聲,,摸了摸鼻子自嘲道,
「這麼多年來,我何曾騙過你,有什麼話你儘管問吧!」
「你說,時隔多年,皇上對我,可還有情分?」
曹寅不由得愣住了,前幾日他在御花園後偶遇阿雪,雖然只是那麼匆匆一眼,卻依舊讓他的心無法平靜,時光如水匆匆過,情幾分、念幾分、傷幾分、怨幾分,在見到她的一刻,居然全部化為雲煙,玄燁也是男人,他對阿雪的愛,並不比自己少,只不過他是帝王,永遠不會因為一個女人左右自己的情緒,可要說玄燁忘了阿雪,說什麼曹寅都不會信的!
阿雪轉過身來,在黑暗中撫上自己藏在層層黑紗後的面頰,這麼多年來,她什麼都不在乎,時光如流水,宮中的舊人全部失了顏色,即便費盡心思保養,也抵不住時間的無情,三年一次的選秀,二八年華的佳麗總是嬌嫩如花,紅顏易逝,即便皇上不是無情之人,也難免喜新厭舊了。
奇怪得是,她並未怎麼保養,面容卻絕美如昔,甚至因為內心愁苦,眉眼之間總是凝著一縷淡淡的哀傷,襯得她眉心殷紅的硃砂痣,更添三分楚楚動人之態,都說容貌是女人最大的武器,以前她一直恨自己這副面容斷送了她半生姻緣,可如今為了救兒子,她卻不得不用這副依舊美艷的肉身,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