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就來了十月,康熙二十九年的秋天格外寒冷,還未入冬,夜間的氣溫便有些涼得怕人,阿雪一向畏冷,整日裡呆在承乾宮內不出來,給四阿哥新制的冬衣已經全部縫製妥帖了,這日午後,胤禛照例來承乾宮請安,阿雪笑著讓他換上新衣,還親自下廚,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食。
胤禛有些不明所以,阿雪縫製的新衣很合身,可他心底珍惜,並不想這麼輕易的上身,想著下午還有騎馬射箭,胤禛尋思著待會回阿哥所一定要換下這件衣服,好好收起來。
今天承乾宮的氣氛有些詭異,胤禛坐在圓桌前,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烏蘭布通之戰,噶爾丹敗退至科布多,皇阿瑪大獲全勝,想必不久要就班師回朝了。」
「嗯。」阿雪神色之中滿是淡然,似乎對玄燁什麼時候回來並不在意,胤禛碰了一鼻子灰,低下頭來吃菜,阿雪一邊吃一邊給他夾菜,胤禛這才發現,今日的菜都是他平時愛吃的,只不過味道比之御膳房,口感更好,胤禛雖然對起居飲食無甚偏愛,可是吃到這麼合胃口的飯菜,也比平時多吃了些。
閩兒站在一旁忙活,胤禛有些不好意思,對閩兒說道,
「閩兒姑姑,您也坐下來一起吃吧,我常來承乾宮打擾,您總這樣的話,我便不敢來了。」
「四阿哥,奴婢身份低微,怎麼敢入席和主子一起用膳呢,今天是您的生辰,娘娘好幾日前就在幫您籌備這場生日宴了,您可要多用些,別辜負了娘娘的一番美意。」
胤禛恍然大悟,因玄燁不在宮中,他竟然連自己的生辰都忘了,阿雪抿唇一笑,對胤禛說道,
「德妃娘娘心細,晚上已給四阿哥準備生辰宴了,因皇上不在宮中,也不好大操大辦,不過東宮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太子爺會帶著眾位兄弟給四阿哥祝壽,晚間少不得要喝酒鬧騰,胤禛,今兒個下午太子爺是不是約了你們幾個兄弟賽馬啊,中午你少用些也無妨,免得傷胃,要是晚宴前餓了,你就繞路過來,我叫閩兒把飯食給你備著,過來你再用些。」
「娘娘——」
胤禛感動得無以復加,阿雪面上一直淡淡的,在用膳的時候說道,
「胤禛,按照禮數,你今日是要留在永和宮就寢的,十二年前的今日,是你的母妃把你生出來的,你要對她盡孝,明白嗎?」
「胤禛明白。」
阿雪點點頭,見胤禛也用得差不多了,放下手中的檀木香筷,對胤禛說道,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不喜熱鬧,晚上的宴會有德妃和太子主持,我就不去了,趁著現在時辰尚早,我還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你跟我來。」
胤禛有些發蒙,指著自己身上的錦袍說道,
「娘娘不是贈衣給我了嗎,難道這不是生辰禮物。」
閩兒聽到後,捂著嘴噗嗤一樂,在旁打趣說道,
「娘娘,四阿哥可真是個老實人,人都是貪心不足的,居然還有嫌禮物多的。」
「就你嘴貧,胤禛,別理她,快跟我來。」
阿雪拉住胤禛的手,帶著他往外走,胤禛心中暖洋洋的,好似浸在了溫泉裡,阿雪和胤禛共乘一轎,在轎子中,他就坐在她的身旁,聞著她身上散發出的怡人暗香,仿若在夢中一樣,這段路其實不算近,可是胤禛卻覺得很快便到了,他有些遺憾,心中更添幾分惆悵和落寞,可是當轎子停穩的時候,他還是當先下了轎子,站在外面掀開轎簾,伸出手來扶阿雪下轎。
阿雪下轎後,對身旁的閩兒說道,
「你先跟轎夫回去,我一會兒自行回宮。」
閩兒有些不願,站在原地說道,
「娘娘,已是深秋了,您的身體一向畏寒,還是坐轎回去吧,奴婢們在這等您,無礙的。」
「這會兒是正午,日頭正盛,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沒那麼嬌貴,你們先回去吧,我在宮中都這麼多年了,怎麼回承乾宮,我自是清楚,胤禛,你跟我來。」
阿雪不給閩兒說話的機會,拉著胤禛走了,直到走遠了,才鬆開胤禛的手,胤禛頓感失落,卻不敢表現出來,不一會兒,他聽到馬兒嘶啼的聲音,抬頭看時,卻見阿雪朝著一匹黑色的駿馬面帶微笑的走去,那馬兒在馬廄中興奮的走來走去,見阿雪過去時,拚命的抬起前身,粗壯的前蹄高高抬起,胤禛生怕這馬兒傷了阿雪,飛身向前擋在了阿雪前面,焦急的說道,
「娘娘小心,這馬兒好生神勇,怕是野性未除,當心傷人!」
「胤禛莫怕,這馬兒名喚玄王,是我的朋友。」
阿雪對著那馬兒溫柔一笑,伸出手撫摸那馬的烏黑發亮的鬃毛,馬兒果然放下了身子,擺動著馬頭蹭著阿雪柔嫩的手,阿雪從身前隨身背著的繡包裡掏出點心,掰成一塊塊的餵給馬兒吃,馬兒伸出長長的舌頭,先舔了舔,然後不客氣的吃了下去。
胤禛在旁看得目瞪口呆,阿雪喂光了手中的糕點,拍拍馬兒粗壯的脖子,笑著說道,
「好了好了,從沒見過你這麼貪嘴的馬,知道了,知道了,等我下次過來,再給你帶些吃食,今天我要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你可要跟他好好相處,不准亂發脾氣!」
這馬兒十分通靈性,見阿雪這般說,一雙烏黑的馬眼看向站在一旁胤禛,高昂著頭,頗為孤傲的看著胤禛,胤禛從小在紫禁城裡長大,第一眼就看出這馬是難得的千里良駒,在南書房的時候,因為太子的苛責,他的坐騎從來都是最差的,比起眼前這匹神駿的馬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胤禛年紀雖然不大,但對好馬的喜愛是血脈裡天生便有的,此刻見那馬兒靜靜的打量自己,也忍不住心頭的喜愛之情,伸出手來想摸摸它。
熟料他剛伸出手來,馬兒就不安的躁動起來,阿雪雙手抱住馬兒的脖子,不停的安撫馬兒的情緒,轉頭對一旁猶豫不決的胤禛鼓勵的說道,
「玄王有些怕生,不過不要緊,凡事都有第一次,胤禛,過來,和玄王認識一下吧。」
胤禛點點頭,伸出手來摸上了玄王黑亮柔順的鬃毛,他手剛放上去的時候,玄王劇烈的動了一下,胤禛被驚了一下,但沒有拿開手,而是學著阿雪的樣子,順著它毛髮的方向溫柔的撫摸著它,漸漸的,玄王安靜了下來,看著胤禛的眼神雖然仍存戒備,但已沒了初時的敵對情緒。
半個時辰後,胤禛和玄王有了較好的互動,阿雪在旁輕柔的說道,
「玄王很通靈性,雖然不甚溫順,但體格健壯耐力非凡,實屬千里良駒。胤禛,你別看它個頭大,其實它還很年輕,性情雖不穩定,但如果胤禛你能讓它認可你,它便能成為你最忠誠的夥伴,胤禛,我身為嬪妃,不能與玄王朝夕相處,它被困在宮中,實在是委屈它了,你今年已滿十二歲了,我把玄王正式交給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它,即便將來它老了,不再年輕力壯,你也不可拋棄它,你能答應我嗎?」
「娘娘,您,您要把玄王給我?」
「是啊,怎麼了胤禛,你不喜歡它嗎?」
胤禛猛地搖了搖頭,有些詫異的說道,
「可是,可是八弟也很喜歡馬,我以為您會把玄王留給八弟的。」
阿雪笑了笑,摸著玄王的臉說道,
「胤祀才九歲,在很多事情上,他的性情並不穩定,胤祀自小離開我的身邊,被惠妃和你皇阿瑪寵慣了,不太懂得珍惜,把玄王給他,說實話,我並不放心,他得到的好東西太多了,又天資聰慧八面玲瓏,很得人緣,自是少不了恩寵和賞賜,以前太皇太后在世的時候,也曾賞賜給他一些稀罕物什,可那些東西基本上都被他轉贈給他人了,外人都道他謙虛有禮,不爭不搶,我卻不這麼認為,最近一段日子以來,我一直想找機會跟胤祀好好聊一聊,可是這孩子對我不親,我對他說什麼他也不往心底去,有時我說多了吧,反而平添誤會,又何必為自己招惹這些煩心呢?」
胤禛見阿雪表情落寞,心裡也替她憂心,便自告奮勇的說道,
「今日晚宴,我碰到八弟的時候,一定找他談談。」
阿雪搖了搖頭,對胤禛說道,
「不用了,因為我的關係,胤祀那孩子對你一直心存芥蒂,你去跟他講,他心底反而更不痛快,他心氣甚高,除非你有本事讓他心悅誠服,否則誰的話他都不會聽的,知子莫若母,我雖然不怎麼和他見面,但也是瞭解他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在宮中,最忌鋒芒畢露,胤祀心高氣傲,犯了在帝王家生存的大忌。
現在他年紀還小,爭強好勝結交朝臣,皇上只當他是少年心性,不但不會心存芥蒂反而會對他大加讚揚,可他總有一天會長大啊,當他能獨擋一面時,一個才華橫溢的阿哥,對太子之位會產生怎樣的影響?皇上是他的親阿瑪,但他也是帝王啊,一山不容二虎,對於太子,他可是皇上親自培養的儲君,在太子未登基之前,任何對太子存有威脅的人和事物,皇上都會毫不留情的剷除,哪怕是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他也不會猶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