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碧內心很感動,和茗又聊了一會兒,便見一個身穿鵝黃色宮裝的麗人走了過來,這人走得很快,一邊走一邊大聲笑道,
「我當是誰在宮門口聒噪,原來是凝碧來了,茗,快到發走這個討債鬼,每次來承乾宮,不是要吃就是要喝,平白讓娘娘勞累,日子久了,把這死丫頭的嘴巴養得越來越刁了!」
永巷微微抬頭,打量起這個明顯已不年輕的女子來,只見她生得明眸皓齒,雖然身上無一配飾,但舉手投足之間,卻滿是女子獨有的風情,雖說只是個奴婢,但比起後宮的一些主子來,無論是姿容還是氣韻,均不會差了分毫。
永巷有些詫異,心中卻早已明白了這女子的身份,想必這位爽朗艷麗的女子,就是凝碧口中所說的,良貴人身旁最貼心的婢女,也是承乾宮的管事姑姑,閩兒。
「閩兒,你可真是大忙人,要見你一面可真是艱難。」
閩兒冷冷一哼,作勢要搶過凝碧手中的籃子,凝碧趕緊護在身後,調笑道,
「到了我的手裡還想搶回去,也不看看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能搶得過我嗎?」
茗被凝碧直白的話逗得抿嘴樂,閩兒嘴角抽了抽,剛要不顧形象的撲過去,卻發現承乾宮的門口多了兩張陌生的面孔,她縮回伸出去的手,抬手優的撫了撫盤成髮髻的烏髮,故作正經的問道,
「這兩個宮女看著眼生得很,是延禧宮新納的宮女嗎?年紀也太輕了些兒。」
茗見閩兒變臉如翻書一般快,忍不住笑出聲來,閩兒瞪了她一眼,茗轉過頭去,沖一旁的凝碧努了努嘴。
凝碧知道閩兒素來不喜長得秀美的宮女,因承乾宮本就是個是非之地,以前總有心思不正的宮女托了門路進得承乾宮裡伺候,因良貴人心性醇厚,對下人寬厚慣了,這些小事她一向不在意,有一次皇上半夜過來看望病中的良貴人,居然被一個大膽無知的宮女用迷香引誘,皇上自幼習武,那種程度的迷香對他根本無用,可是在宮中發生這種事情,用得還是皇上最深惡痛絕的下三濫手段,引起龍顏大怒,當場就把那惹事的宮女杖斃了。
良貴人被此事驚擾,披衣從內室裡出來,剛好見到那宮女被打得奄奄一息,剛要開口說話,就仰面噴出了一口鮮血,事後白梓川對閩兒吩咐,說良貴人的病受不得刺激,以後這類事情,最後不要讓她知道,那次吐血後,良貴人病了整整一月,皇上更是憤怒,那宮女死不足惜,連帶家人也受到了無妄之災,惠妃得知此事後,還特意告誡了凝碧,以後去承乾宮的時候,萬不可對良貴人提及後宮是非,良貴人心思重,雖然寬厚卻也敏感,別讓她徒惹了心煩,損了玉體。
凝碧看了門外的易苒一眼,這個宮女,姿色不俗,雖然無甚才學但也滿懷憧憬,如說她對皇上無心思,凝碧是萬萬不信的,把這麼一個惹事的簍子放到承乾宮來,惠妃娘娘究竟是怎麼打算的呢?
「凝碧,閩兒姐姐問你話呢,你發什麼呆啊?」
「啊?」
凝碧回過神來,見閩兒指著那門外跪拜的兩個宮女,滿臉不耐的說道,
「凝碧,這兩個宮女是你照惠妃娘娘的吩咐送過來的?我瞧著她們像剛入宮的秀女啊,恐怕連宮中的規矩還沒學熟吧,來到承乾宮,豈不是惹是生非的主兒,我家娘娘是個寬厚之人,自從出了茹萍那檔子事後,承乾宮就不納新人了,惠妃娘娘的好意我代娘娘心領了,這兩個宮女,凝碧還是帶回去吧,看那宮娘娘短人,便遣去使喚,承乾宮的廟小,容不下太多人。」
永巷聽到閩兒這麼說,心底著實有些慌,她進宮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見到娘親摯友,那個在娘親口中無數次說起的,美如天仙心如璞玉的結拜妹妹,眼見她就要如願入了承乾宮的大門了,如被閩兒的一句話打碎她多年的心願,說什麼她都不甘心。
永巷咬了咬牙,往前走了一步,拉著裙子跪了下來,再抬起頭時,她那雙瑩瑩大眼裡滿是堅韌,看著閩兒說道,
「閩兒姑姑,奴婢自知愚鈍,不敢逾距乞求姑姑接納奴婢入承乾宮侍奉,只求閩兒姑姑給奴婢一個機會,就以三個月為期,三個月之後,如閩兒姑姑覺得奴婢不行,奴婢無一句怨言,任由閩兒姑姑安排奴婢日後的歸宿。」
閩兒素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脾性,這奴婢瞧著年紀雖然不大,一番話倒是說得合情合理,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她就不怕自己故意使壞,隨便找茬把她趕出承乾宮去,呵呵,任由自己安排她的歸宿,這個小丫頭,年紀不大還真敢賭,如是自己把她分配到漿洗院那種地方去,以她這等姿容相貌,也能心甘情願嗎?
閩兒抿唇不語,擺手制止了茗欲言又止的話,她雙手抱胸,一步步的走下承乾宮的階梯,來到那奴婢面前站定,隨後淡淡的說道,
「你們兩個,都給我抬起頭來,讓我仔細瞧瞧,如是面相不合我的眼,也不用試了,直接給我走人。」
易苒看了身旁的永巷一眼,見她連猶豫都未曾,直接就抬起頭來,易苒暗暗咬了咬牙,也緩緩抬起頭來,閩兒依舊雙手抱胸,冷著臉不說話,易苒有些沉不住氣了,剛要開口求饒,卻感到有一雙柔軟的手在袖中悄然的握上了自己瑟瑟發抖的手指,似乎是要給她打氣一般,那力道一點點的加重了,易苒把喉嚨裡的話重新嚥了回去,逼迫自己平靜的目視前方,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做,就這般心如止水的跪著,等著命運的來臨
也不知過了多久,閩兒突然撲哧一樂,轉身對身後的茗和凝碧笑道,
「凝碧姐姐,惠妃娘娘真是好眼力,居然挑了這麼兩個有定力的丫頭過來,好,看在你們頗有勇氣的份上,我這個宮裡的老人也不能不給你們機會,不過我醜話可說在前面,在這三個月中,如是你們之中有一個人受不住考驗,兩個人就要一起離開承乾宮,至於離開後你們會分在哪裡,那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自有宮中掌管宮女事職的嬤嬤過來安排,到時候可別哭著求我,就算求我也是無用的,聽清了嗎?」
永巷心中大喜,跪地叩謝,易苒雖然心中不願,但之前的事已讓她驚魂未定,在宮中隻身一人,她誰也不敢輕信,只有身旁的永巷算是熟識之人,此時此刻,她萬不願與永巷分開,只得跟著永巷跪下的身子,給閩兒行了個大禮,
「得了得了,我不是主子,對我不必行此大禮,茗,我去送送凝碧,這兩個丫頭就交給你安排了,該如何做,你自是醒得的。」茗點了點頭,對閩兒說道,
「姐姐放心,茗明白。」
敏貴人自從生了胤祥後,於康熙二十六年末又生了一女,為玄燁的第十三女,因玄燁早年的幾個公主均早夭,所以內務府記載此女為康熙帝的八公主,玄燁對八公主很是寵愛,八公主剛滿一歲時,玄燁便下旨冊封她為和碩溫恪公主,所有的人都說,八公主長得很像死於難產的赫捨裡皇后,康熙帝登基以來,對待後宮之人一直都是雨露均沾,就算再寵幸某位妃嬪,也不會只招一人侍寢,自從德妃生育完十四阿哥後,玄燁便很少去永和宮了,有時候去了,也是和德妃談論一下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事情,對男女情事卻鮮少有興趣。
德妃正值盛年,被玄燁如此冷落自然心有不甘,每三年一次的選秀,宮中年輕貌美的女子越來越多,而皇上卻只有一個,她不似良貴人,無慾無求又姿容出色,即便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地坐在哪裡對玄燁露個笑臉,也能讓玄燁高興好幾日,近一年多來,皇上臨幸她的日子屈指可數,而她娘家單薄,無法和惠妃、宜妃、榮妃相比,看著聖寵漸漸淡薄,德妃的心急如焚,偏生面上又不敢表現出來,平日裡還得在後宮裡強顏歡笑,生怕被人看低了去。
因四阿哥的事情,德妃與阿雪鬧得很不愉快,四阿哥胤禛雖是她親生,但後宮中無人不知,四阿哥胤禛比八阿哥胤祀更像良貴人的親生子,日日跑去承乾宮請安不說,有了什麼稀罕的物什,也是第一時間送到承乾宮去討良貴人歡心,也正因為這樣,四阿哥與八阿哥從小便不合,兩個人碰到,不是目不斜視的各自走開,就是爭鋒相對的冷言互嘲,這兩個阿哥的對立,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越發積累,漸漸成為紫禁城中,眾多周知的秘密。
十四阿哥還小,四阿哥又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德妃無奈之下,只得拉攏敏貴人,不僅把她搬到景仁宮居住,還特意命人把景仁宮修繕裝點了一番,可謂是下了十足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