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苒看得目瞪口呆,她指著永巷,張口結舌道,
「我的天啊,你到底餓了多久了,這麼難以下嚥的飯食,你也吃得下!」
永巷把吃乾淨的盤子一一放到食盒裡放好,隨後起身來到房間角落,就著銅盆裡的清水淨了手,她看了易苒一眼,淡淡的說道,
「既然進了宮,就要忘掉以前的身份,你我現在只是伺候主子的宮女,有飯吃就不錯了,在宮中過多的挑剔,只會讓自己心底不痛快,還不如把心態放平,想著怎麼討主子喜歡,才是生存之道。」
易苒不以為然的看著自己的指甲,對永巷擠眉弄眼的說道,
「才不,我才不會永遠做宮女,聽說良貴人很得皇上寵愛,等皇上來承乾宮時,我一定要找機會見到皇上,蔓葶,你是我入宮以來,認識的第一個人,你一定要幫我,如果有一天,我能當上皇上的嬪妃,我一定不會忘了你的。」
永巷看了她一眼,轉過頭來不吭聲,心裡直道對牛彈琴,這個花癡,仗著自己有幾分顏色,竟做些不切實際的夢,可是易苒卻不依不饒,她拉著永巷的袖子,糾纏不休,就是要讓她答應自己做姐妹,嘴裡拚命嚷嚷著什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永巷被她纏得煩了,只得隨便應了,誰知這卻為她日後的命運埋下了致命的一筆,足以改變她的一生。
兩個人結拜為姐妹後,一個滿面歡喜,一個滿腹憂愁,不一會兒就有管事的嬤嬤來教導她們規矩,一說就是一個下午,永巷端坐在椅子上,除了喝了幾口水外,姿勢都沒有變,可易苒就有些坐不住了,屁股上像長了釘子,左晃右挪的,最後她終於因不懂規矩而挨了幾下竹板子,疼得眼睛都哭腫了。
凝碧過來的時候,那上了年歲的嬤嬤對凝碧說道,
「那個丫頭,對,就是右邊那個圓臉的,性子太過浮躁,不過坐了二個時辰而已,就守不住規矩了,姑娘,您是不是回了惠妃娘娘,這等粗劣的奴婢,怎麼能放到宮中伺候貴主,還是分到下面,好好學學規矩。」
凝碧看了易苒一眼,眼神中若有所思,易苒臉色一白,趕緊跪在了地上,她就算再單純,也知道那嬤嬤口中的「下面」是什麼意思,如是真的被分到那種地方,別說見到聖顏了,活不活得下來,都是一個未知數。
「姑姑、嬤嬤,請在給奴婢一次機會吧,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嗚嗚嗚,嗚嗚嗚」
易苒哭得梨花帶雨,凝碧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起,眼看就要順從那嬤嬤的意思,永巷見到易苒那哭泣的樣子,不知怎的,讓她想起了遠在蘇州的蔓葶,蔓葶自幼嬌慣,雖然外表開朗,實則多愁善感,有時見了夏雨後凋零的花朵,也會暗暗垂淚。
而永巷幼年時跟著娘親在流芳閣裡長大,那裡的女子,是不允許哭的,因為客人花錢來流芳閣裡尋歡,買的就是開心,流芳閣裡的姑娘,入閣的第一天,就是要記住規矩,而規矩的第一條,就是不准在人前落淚,永巷雖然年紀小,但耳濡目染之下,也讓她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個性,後來她被娘親托付給黃氏,黃氏是個心善的婦人,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可是無論她在王家如何安逸,仍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所以她更不敢落淚,以免被人說自己不知好歹。
永巷內心深處,其實是很羨慕那些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人的,此刻見易苒的命運可能在頃刻間就要天差地別,她也順勢跪了下去,對著凝碧和那嬤嬤磕了幾個響頭,卑微的說道,
「姑姑、嬤嬤、易苒她剛入宮,一時還未能熟悉宮中的環境,奴婢們承蒙惠妃娘娘的恩典,自是感懷於心不敢忘卻,還望姑姑和嬤嬤給奴婢們一個機會,奴婢們定當銘記姑姑、嬤嬤的大恩,日後如有用得到奴婢們的地方,奴婢們萬不敢推辭。」
凝碧聽了永巷的話後,面色稍緩,惠妃娘娘之所以親自把這兩個姿色不俗的丫鬟分配到承乾宮去,自是有她的用意,這宮中誰人不知,良貴人的美貌天下無雙,雖然年近三十,樣貌卻比二八年華的少女還要水嫩無瑕,眉眼之中更是獨有少女未添的嫵媚風情,良貴人身姿雖然不高,但勝在玲瓏有致,而且天生帶有體香,比任何熏香都怡人心脾,這種百年難遇的佳人,可謂是可遇不可求,更難得的是,良貴人還滿腹經綸才華橫溢,不僅精通漢學,對蒙古、滿也運用自如,無怪乎皇上對她念念不忘,即使在承乾宮頻頻碰釘子,多年來對承乾宮格外的恩寵,也是有增無減。
這兩個丫頭姿色不俗,無論放到哪兒個宮中,恐怕均會惹了貴主們的晦氣,可是如依了德妃的意思放逐宮去,未免太過可惜。
惠妃娘娘的年紀漸漸大了,早已失了聖心,雖然皇上顧念舊情,但也多年未與惠妃有過枕席之歡了,這兩個丫頭剛剛入宮,心智還算單純,如是運用得當,會成為惠妃娘娘最得意的助力,而縱觀整個後宮,也只有承乾宮主子的光芒,不會因這兩顆小小的珍珠失了顏色,又因為八阿哥的關係,良主子對惠妃總是有所避讓,暫時送去承乾宮侍奉良貴人,是最好不過的安排了,如是這兩個丫頭聽話,識本份,封個答應常在的,也不是不可,他日為皇上生下一兒半女的,也好與永和宮那邊制衡一二。
永巷見凝碧面上似有鬆動,打起全部的精神表忠心,終於讓凝碧改變了主意,揮了揮帕子說道,
「靜嬤嬤,算了,看在是初犯的份上,便饒了那丫頭一次吧,再說了,惠妃娘娘已把這兩個人的名冊送到承乾宮了,如是短了一個人,恐怕會引起誤會,良貴人雖不是個心重的,就怕有些人拿這事四處做章,良貴人在皇上心中的份量,你我都是知道的,少不得有人借此生事,讓娘娘的一番好意變成歹意,咱們做奴婢的,都是為了娘娘好,能少為娘娘惹上是非,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靜嬤嬤眨了眨眼,低下頭來恭敬的說道,
「還是凝碧姑娘想得周到,老奴疏忽了。」
凝碧呵呵一笑,抬手扶起靜嬤嬤,面對笑容的說道,
「嬤嬤這話便嚴重了,嬤嬤是宮中的老人,日後我家娘娘要仰仗嬤嬤的地方,還多著呢,還請嬤嬤多為娘娘分憂。」
「這是老奴應盡的本分。」
兩人又寒暄了一番,凝碧才帶著哭腫了眼的易苒和永巷去往承乾宮,走在路上時,永巷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木瓶,偷偷遞給了身旁的易苒,小聲說道,
「這瓶子裡裝的是消腫的藥膏,你趁著沒人的時候趕緊擦了,不要讓人看到你哭過。」
易苒經過剛才那番教訓後,再不敢造次,她見永巷剛才替自己求情,磕頭時把漂亮的額頭都磕出血了,心中一陣感動,此刻拿著那藥瓶,重重的點了點頭,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倒出來些乳白的膏體,快速的塗抹在了自己的眼瞼周圍,果然剛抹上去,就覺得一陣清涼,讓人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兩個人加快步伐的走在了凝碧的後面,也不知走了多久,才來到承乾宮,易苒和永巷並肩看向那高大的宮門,只覺得這承乾宮的宮門高得嚇人,就連圍牆也比其他宮高出了不少,易苒有些害怕,拉了拉永巷的衣袖,永巷不著痕跡的避開了,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開門迎接的是茗,凝碧有些詫然,開口問道,
「原來是茗姑姑,閩兒姑姑不在嗎?」
茗笑了笑,對茗說道,
「在,只不過這時候娘娘剛午睡醒,閩兒她正在內室伺候娘娘更衣梳妝,一時走不開,她自是知道凝碧你要過來,這不早早的就吩咐我來門口迎你呢嗎?」
凝碧眼尖,早就看到茗挽了個精巧的竹籃子,她常常來承乾宮走動,自是與茗熟識,此刻沒有主人在旁,她也露出了些兒小女兒的心性,扯著茗的竹籃說道,
「哎呦喂,這是藏著什麼好東西呢,見了你凝碧姐姐,還不乖乖交來!」
茗也未躲避,順勢把那籃子往凝碧手裡一塞,笑罵著說道,
「我就知道你是來討債的,上回娘娘讓你給惠妃娘娘送芙蓉舔糕時,你非在閩兒面前嚼舌頭,說那甜糕如何如何的好吃,光是聞著就讓人忍不住,娘娘心善,知道今兒個你要來,特意留了甜糕,讓我堵你這張好吃的嘴!」
凝碧大驚失色,拿著籃子的手微微一鬆,明眼疾手快,趕緊扶穩了那竹籃子,嗔怪的說道,
「哎呀,凝碧,你可是要仔細拿穩了,娘娘為了這糕點,忙活了一個早上,可不能叫娘娘白費了心血,你這個蹄子,也太不小心了,連個籃子都拿不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