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什麼時候也學會嘴甜了。」
阿雪沒往心裡去,把那縫製一半的冬衣仔細收好,又放回到書架上,胤禛的臉紅了紅,真想對阿雪說一句,他根本不是嘴甜,而是真心喜歡。
胤禛的心底有些失落,正神色恍惚時,眼角餘光瞥到阿雪書案上的那副字,本來喜悅的心情瞬間跌入谷底,只見雪白的宣紙上,用娟秀的小楷寫了一首詩詞,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胤禛的心思向來存得深,所以即便他的內心痛得發抖,面上還是掛著笑容,這頓午飯他吃得味同嚼蠟,阿雪也沒太在意,只當這孩子上課辛苦,累得飲食不振,在親自送胤禛離去時,還不忘讓他保重身體。
胤禛站在原地,藏在袖中的手幾次三番的握緊,終是什麼話也沒說,閩兒輕步走了過來,在阿雪身旁說道,
「四阿哥長得可真快,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成為娘娘的依靠了。」
阿雪淡淡一笑,轉頭走回承乾宮內,她看著承乾宮上的一方天地,這頭頂的一片藍天,就是她此生的歸宿了,可是胤禛還年輕,他頭頂的天空,不會總拘泥在紫禁城中,終歸有一天,他會長成大清的肱骨之臣,承襲他皇阿瑪的雄偉大業,替大清再創盛世,這樣的胤禛,會和自己越走越遠,更何況,康熙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總有一天,這仇恨會讓她與康熙做個正面了結,她只是在等,等八阿哥長大遠離宮廷,等四阿哥成人分府成親,等到那一天,她在這世上就真的無牽無掛了,她也終能在這痛苦的宿命中得到真正的解脫。
容若,你在天上可好,你臨死的時候,究竟在想著誰呢?佟姐姐她為了你的詩詞,苦等了一生的年華,一生一世一雙人,你的詩寫得太美,讓多少女人為了這句話耗費了終身的年華,容若,連你都未能守住的誓言,這世上,還會不會有人能實現它呢,怪只怪愛情讓人魂仙夢縈癡情不悔,身在其中人,才解其中味。
康熙二十九年,康熙御駕親征,一征噶爾丹,因為戰事繁忙,所以選秀的事情一切從簡,德妃惠妃把持整個選秀中的相關事宜,因康熙帝不在宮中,這次的選秀,無論是應選的秀女還是操持此事之人,都有些興致不高,德妃趁著皇上不在宮中,一反之前的低調,每次都是盛裝出席,她本就姿容出色,又是風華正盛的年紀,一時之間,德妃的氣勢高漲,後宮之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然德妃不是中宮皇后,可是儼然已握有皇后的實權,沒準過不了幾年,皇上就會再立皇后,而膝下有一女二子的德妃,無疑是後宮炙手可熱的皇后人選。
而這屆秀女的水平也是參次不齊,入選的寥寥無幾,剩下的不是請出宮去,就是留下當了宮女,惠妃惦記承乾宮的良貴人,知她素來喜靜,一向厭惡多言諂媚之人,便留了心思,特意從新近秀女中選了兩個心靈手巧的丫鬟去承乾宮伺候,其中一位,就是蘇州知縣王國正的女兒,王蔓葶。
惠妃看著跪在地上的王蔓葶,對身旁伺候的凝碧說道,
「這丫頭看著不錯,識斷字又溫順乖巧,本宮看著就喜歡,也不知永和宮那位是怎麼想的,居然把這一等一的人才刷了下來,按理說,她應該被留牌的。」
凝碧遞給惠妃一杯茶水,在惠妃耳邊輕聲說道,
「怪只怪這丫頭生得太好,礙了某位主子的法眼,如不是娘娘您心善,把這丫頭要了來,恐怕這丫頭早就被趕到宮外去了,那裡還有機會留在宮裡。」
惠妃喝茶的動作一頓,嗔怪的看了凝碧一眼,凝碧自知失言,抿了嘴禁了言語,惠妃淡淡一笑,對跪在下首的兩個女子說道,
「都抬起頭來,讓本宮好好看看。」
兩個女子恭敬的抬起頭來,一個面如桃花臉似玉盤,一個淡如清荷灼灼其華,雖然尚顯稚嫩,但也難掩姿容,想必過個三五年,必會成為宮中亮麗的風景,看到如朝陽般青春嬌媚的人兒,惠妃不禁有些感傷,她抬了抬手,讓凝碧給這兩個丫頭賜了座,柔聲問道,
「都多大了,喚個什麼名兒?」
「奴婢姓易,單名一個苒字,年初剛滿十五歲。」
「奴婢姓王,名喚蔓葶,也是剛滿十五歲。」
惠妃看向那個自稱易苒的女子,狀似無意的問道,
「苒?可是苒苒齊芳草,飄飄笑斷蓬的苒字?」
易苒聽惠妃這般說,有些發懵,她識字不多,也不懂詩詞,自是不明惠妃的話,正在不知所措之際,她身旁的王蔓葶卻接口道,
「對,易姐姐的名就是那個苒字。」
惠妃看向王蔓葶,輕笑著說道,
「你知道我剛才念的詩?」
王蔓葶點點頭,坐在椅子上恭敬地回道,
「娘娘剛才念的,是唐彥謙《移莎》。」
「嗯,你可知道那詩中含義?」
「回娘娘話,這兩句詩的意思是,芳草齊齊長勢茂盛,斷蓬飄飄好像在笑,奴婢學藝不精,也是略懂皮毛,只得按字面的意思解釋,讓娘娘見笑了。」
惠妃點點頭,對這個叫蔓葶的丫頭特意留了心思,對身旁的凝碧說道,
「蔓葶這孩子,看著顯得過於單薄了一些兒,雖說滿十五了,看著卻跟十一二歲似的,四阿哥今年十一了吧,站在蔓葶這孩子身邊倒似比她還年長,這樣吧,本宮見承乾宮那邊伺候的人也太少了,年前又出宮了幾名宮女,閩兒那丫頭再能幹,也難免有疏漏的時候,蔓葶,本宮就把你分到承乾宮去侍奉良貴人,也就是八阿哥胤祀的額娘,你可願意?」
永巷(現在冒充蔓葶的身份)心中一陣狂喜,手指都在微微顫抖,她故作平靜的謝了恩,惠妃滿意的點點頭,又看向易苒,神色中有一番猶豫,斟酌了一番後,她又說道,
「易苒,你可願去承乾宮伺候?」
易苒心中其實嚮往的是乾清宮,她自小就仰慕玄燁的韜武略,入宮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為了獲得玄燁的恩寵,成為玄燁的寵妃。可是惠妃是一宮之主,這話看似是詢問,其實已是下了定論了,再說了,後宮之中,誰人都說承乾宮的良主子美艷冠六宮,體帶暗香,聲如天籟,可謂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後宮粉黛無顏色,她還年輕,難免心高氣傲,面上雖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心底還是很想去親眼看看這良貴人,是否真的如傳聞中所說的那般,美若天仙,德才兼備。
「奴婢遵從娘娘安排。」
「嗯,是個懂事的孩子,都起來吧,凝碧,你親自去一趟承乾宮,跟閩兒交代一下,免得其他人說不清楚,再遭了拒,這兩個丫頭,你讓人打理一下,用過午膳後,就速速送過去吧。」
「是,娘娘。」
兩個人各懷心思,洗漱完畢後,各自回房間整理自己的衣物,易苒是個存不住話的,見四下無人,便用手肘捅了捅一旁默默無語的永巷,悄聲說道,
「蔓葶,你說這承乾宮的良貴人,究竟生得是何模樣?我來得時候,聽爹爹說,在幾年前的萬壽宴上,他有幸目睹了良貴人的真容,回到家便茶不思飯不想的,他對我娘親說,看到良貴人後,他才知道什麼叫國色天香,什麼叫美如天仙,在這之前,他都不敢相信,世間居然會有那般美艷無雙的女人,無需刻意裝扮就麗質天成,好像是上天精心雕琢而成的一朵白蓮,任何世俗的東西都會玷污了她的美,我娘當時聽完,氣得大半個月都不理我爹爹,你說那良貴人當真那般美,她已是生過孩子的女人了,而且今年也快三十歲了,芳華已逝,還能美到哪裡去?我入宮前,人人還說德妃娘娘如何如何艷麗,如何如何嫵媚,可我今日看了,永和宮主也不過是個塗脂抹粉的老女人罷了,哪裡敵得過你我青春貌美,蔓葶,知道你我為什麼未被留牌嗎,就是因為德妃那老女人嫉妒你我的才貌,怕你我入宮後,搶去了皇上的恩寵,哼,咱們運氣不好,趕上皇上御駕親征,不在宮內,但等皇上回來了,我一定會找機會讓皇上注意到我的。」永巷繼續低頭收拾自己的東西,一句話也不說,易苒漸感無趣,倒了一杯茶水,坐在那裡邊喝邊發呆,一會兒有人送來了午膳,推開門後,也不多話,從盒子裡把今日的飯食一一從食盒裡拿出來放到屋內的圓桌上,便提著飯盒離開了,待那人走後,易苒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過來一看,兩人的飯只是簡單的四菜一湯,菜式極為簡單,湯也不是肉湯,而是清湯,易苒是幼女,在家中頗為嬌慣,這頓飯吃得自是挑挑揀揀,可是永巷卻不甚在意,把眼前的飯食一掃而光,末了還喝了一大碗湯,才放下手中的木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