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永巷的表情在聽到良貴人三個字的時候,明顯的楞了一下,她向來平靜如水的心好似刮過一陣清風,激起了點點漣漪,蔓葶和她從小一起長大,自是明白她的心思,見衛永巷神思不屬,也存了一絲促狹的心思,她緩緩地靠近衛永巷,掐著嗓子說道,
「二妹,你在想什麼?想得這般入神?」
「大姐!你突然離我這麼近做什麼?都快做娘親的人了,還這般不正經,呵呵,大姐,你還是趁早讓幼銘哥把你娶走吧,省得留在家中,竟給爹娘添煩。」
衛永巷瞪了王蔓葶一眼,打趣的說了番話,惹得王蔓葶怪叫連連,王國正和黃氏在一旁看著,本來緊張焦慮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幫著衛永巷一起說王蔓葶,兩姐妹又笑鬧了一陣,王國正突然咳嗽了一聲,對一旁的黃氏說道,
「夫人,你先帶蔓葶下去,我有些話要跟永巷說。」
黃氏收斂了笑容,帶著王蔓葶走出了房間,王國正關上了門,把一步三回頭的王蔓葶關在門外,確定黃氏她們走遠了後,才坐到衛永巷對面,語重心長的說道,
「永巷,老夫雖然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但自你五歲來到我王家後,老夫一直把你視如己出,永巷啊,在老夫眼裡,你跟蔓葶沒有絲毫區別,這次蔓葶與幼銘那孩子私奔,雖然他們兩人的確是兩情相悅,但蔓葶畢竟是大家閨秀,雖然性子倔強些,但也沒有與男人私奔的膽子,她能夠下決心這般做,定是少不得你從旁的推波助瀾,我是一家之主,王家所有的事均瞞不過我的眼,老夫不點破,是因為老夫心疼你,而不是老夫糊塗!」
衛永巷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她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直直的跪倒在王國正的面前,雙目含淚,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王國正仰頭閉了閉眼,幽幽的歎了口氣,他低下頭,扶起衛永巷,衛永巷卻不肯,垂著雙肩怎麼也不願起來,王國正充滿愛憐的看著她,誠懇的說道,
「永巷啊,你這性子,跟你娘真是一模一樣,你慫恿蔓葶私奔,是早存了替她入宮的心思啊,只不過你未想到的是,蔓葶這一走就是大半年,如不是她意外有了身孕,恐怕早就和幼銘那傻孩子雙雙殉情了,你後怕極了,便動用了你娘留給你的銀子四處打探他們的下落,在得知他們的境況時,又買通了幼銘府中的管家,攔住大門不讓他們入府,這才逼得他們不得不回到王家投奔於我,永巷啊永巷,你才僅僅十歲啊,居然就有如此深沉的心思,我真不知是該為你高興,還是為你擔憂了!」
衛永巷抬起頭來,本來清澈如水的雙眸裡滿是壓抑的仇恨,她柔軟的雙手在雲岫中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都陷入了肉裡,聲音顫抖又激烈,
「父親,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大姐,可是父親,我不後悔,我要入宮,我要去尋娘親,娘親是在宮中消失的,宮中一定有人知道她的下落,鄭家的人告訴我,是康熙皇帝害死了娘親——」
「夠了,我就知道,定是別有用心的人在你耳朵旁亂嚼了舌根,才會讓你鋌而走險,做出了這等事情,永巷,你萬不可輕信鄭家人的話,也不可對皇上存有一點不敬的心思,你答應爹爹,答應爹爹!如你不肯許下承諾,就算是賠上我王府一家十幾口人的性命,我也絕不讓你入宮!」
「爹爹!」
「發誓,要不然別想入宮!」
衛永巷抵不過王國正的強硬,只得不情願的立了誓言,王國正面色稍緩,抬手扶起了衛永巷,柔聲說道,
「好孩子,這才是爹爹的好孩子,永巷啊,你要記住,承乾宮主良貴人是你娘的摯友,你如在宮中遇到難事,可以用你娘留給你的珍珠藍環耳釘作為信物,去承乾宮尋求她的幫助,良貴人是個值得信賴的人,見到信物後,定會幫助你的。」
衛永巷記得娘親說過這個名字,也聽娘親提起過紫禁城中的承乾宮,她點點頭,又低下身子,給王國正鄭重其事的磕了三個頭,一字一句的說道,
「爹爹對我的養育之恩,教養之情,永巷無以回報,他日永巷富貴,定不會忘記爹爹的似水恩情。」
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十甲辰申刻,孝懿皇后崩,康熙帝上輟朝五日,諸王以下、武官員、及公主、王妃以下、八旗二品命婦以上、俱齊集舉哀。持服二十七日。
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十三日丁未,奉移大行皇后梓宮、至朝陽門外享殿,康熙帝上親臨送,諸王以下、武官員、及公主、王妃以下、八旗二品命婦以上、俱齊集舉哀。常祭大行皇后,上親臨舉哀。
這幾日,玄燁的心緒很複雜,朝堂上,額爾丹進攻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部,繼而進軍內蒙古烏朱穆秦地區,威逼北京,前方的奏折如雪花般堆積在了他的書案上面,他的眉頭緊緊地鎖著,整日裡和朝臣們商量對策,晚上就睡在鍾粹宮冰冷的床榻上,懷念著孝懿皇后昔日的音容笑貌、軟語溫言。
胤禛這日從阿哥所內回來,照例要去給孝懿皇后守孝,他穿著一襲白衣,不知不覺中,竟然走到了承乾宮的門口,閩兒正巧要出門,看到胤禛一臉憂色的站在門外時,頗有些詫異的喚了他一聲,
「四阿哥,您是來看望娘娘的嗎?」
胤禛回過神來,微笑著點點頭,閩兒很開心,幾步走了過去,熱情地說道,
「四阿哥和娘娘真是心有靈犀,您瞧,娘娘今日特意做了四阿哥愛吃的胡蘿蔔酥糕,剛吩咐奴婢給您送去,您就來了。」
「娘娘她還好嗎?」
胤禛一邊往裡走一邊問道,卻見閩兒的笑容凝在臉上,低著頭靜默不語,胤禛有些擔憂,頓住腳步扯上閩兒的衣袖,關切的問道,
「娘娘怎麼了,是不是這幾日操勞過度,又病倒了?」
閩兒冷哼一聲,頗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
「操勞,有永和宮那位在後宮中主持大局,還有誰能操勞得起來,娘娘只是個貴人,品階不高,太皇太后仙逝後,還有誰會讓娘娘操勞呢?」
閩兒的話說完,才意識到身旁的四阿哥正是永和宮那位所出,她尷尬的笑了笑,兩個人的臉上都有些不自然。
「咳咳,閩兒姑姑,我先進去給額娘請安了。」
閩兒點點頭,把手裡的食盒塞到了四阿哥手裡,輕聲說道,
「因為皇后去世,娘娘的心情本就不好,昨天八阿哥來了,也不知和娘娘說了些什麼,八阿哥走後,娘娘一直把自己關在內室裡,連晚膳也沒用。」
「嗯,我知道了,勞煩閩兒姑姑了。」
胤禛接過食盒,緩緩步入內室,只見阿雪正坐在書案前,態度祥和的寫著字,夏日空氣燥熱,許多嬪妃的宮中都放置了冰磚降溫,可是承乾宮建得極為精巧,即使未放降暑之物,置身內室時,也是涼風習習分外清爽,阿雪穿著淡紫色的蜀錦,外面罩著輕柔紗衣,微涼的空氣中瀰散著她身上獨有的暗香,窗外的夏風吹拂起門前掛著的水晶珠簾,清脆的叮咚聲中,若隱若現出了阿雪絕世無雙的傾城容顏。
她寫了許久,胤禛也站了許多,他忽然想起杜牧的詩詞,不知不覺間,竟然站在原地愣愣地念了出來,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
阿雪聽到聲音,從書案上抬起頭來,見是胤禛提著食盒站在那裡,總是淡漠的面容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她放下手中的毛筆,對胤禛說道,
「是四阿哥嗎,來了怎的不進來,站在那裡作甚?」
胤禛摸了摸鼻子,撥開眼前的水晶珠簾,緩緩走了過去,阿雪見他手裡還提著食盒,輕柔地說道,
「你碰到閩兒了吧,快把食盒放下,過來讓我瞧瞧。」
胤禛把食盒放到一旁的圓桌上,依言走了過去,只見阿雪從身後的書架上取下一個藍色的布包,打開之後,裡面赫然是一件做到一半的長褂,褂身上繡著暗紋荷花,明顯是改了花色樣式,使得這件男袍不僅不失陽剛之感,又平添了幾許典貴氣,胤禛看向這件袍子,神色中有些許動容,呆呆的問了句,
「娘娘?」
「傻孩子,站在那幹什麼,快過來讓我比比,看看這褂子合不合身,你這孩子長得真快,幸虧我做大了些,要不然啊,只能拆了重新縫製了!」
胤禛就像做夢一樣,任由阿雪為他穿上褂子,阿雪又拿出軟尺,讓胤禛伸平胳膊,在軟尺上各做了記號,
「好了,脫下來吧,大熱天的,難為你穿了這麼久。」
「娘娘,您親手為胤禛做的?」
「是啊,怎麼了,沒想到我會縫衣服?呵呵,你可能不知道,你滿月的第一件冬衣就是我親手縫製的,最近閒功夫多,怕荒廢了針線,便向內務府要了衣料,想著為你縫製一件冬衣,上面的荷花,正是你額娘生前最喜愛的,我自作主張的繡了上去,也不知你喜不喜歡?」
「喜歡!娘娘做的什麼……胤禛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