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拿過自己的包包,見裡面用油布仔細包裹好的人皮面具還在,頓時鬆了一口氣,賀達雖然好奇,不過也未開口問她,只是呆呆的站在她身旁,滿是傾慕的看著她,阿雪頓覺不好,更加默不作聲,後來實在撐不住了,又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眼前是雪白的帳頂,而她躺在一張灰色的毯子上,身上蓋著滿是補丁的棉被,旁邊還放著一個褪了色的大盤子,上面用瓷碗盛著棕色的湯汁,正冒著熱氣,阿雪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生怕耽誤了馬術大賽的日子,掙扎了幾次,終於從毯子上坐了起來,卻聽到外面有人說話的聲音,她心中一緊,趕緊閉上眼。
「賀達,你也太胡鬧了,怎麼隨便就把人往家中帶,你知道她是誰嗎,什麼身份,這麼草率的就把人帶回來,萬一出了什麼事,你把家人置於何處?」
「我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麼能見死不救?」
「哼,你倒是硬氣得很,這女子樣貌絕美氣質不凡,又一個人孤身出現在草原上,身份定然不簡單,知子莫若父,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動得何種心思,你給我記住了,她絕不是你能高攀上的枝頭,不要癡心妄想,連累了家人!」
「阿爹!」
「住口,這事不容置疑,這女子已經昏睡了三天三夜了,我好人做到底,等這女子傷好後,我便親自把她送走,這已是我最大的容忍了,別逼我現在就把她扔出去!」
賀達年輕氣盛,哪裡會聽他阿爹的話,此刻追著阿爹跑了出去,千方百計的要說服他,阿雪屏住呼吸,躺在毯子上等了一會兒,直到聽不到外間動靜,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要離開,一定要離開,阿雪在心底給自己鼓舞,趁著天色還未亮,她躡手躡腳的起身,在這個簡陋的小帳篷內拿了些必要的物品,跨上自己的小布包,悄悄地掀開的帳簾,不料一個披著褐色斗篷的身影赫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讓阿雪著實嚇了一跳,
「姑娘就算要走,也要先把藥喝了,夜晚風高露重,在草原上很容易迷失方向,如果姑娘想走,我自然會幫姑娘離開的,姑娘不用急於一時。」
阿雪啞口無言,只能跟著這婦人走了回去,那婦人不是很多話,眉眼彎彎,很是和藹,雖然上了年紀,但仍難掩年輕時娟秀柔美的輪廓,阿雪跟著婦人面對面的坐了下來,婦人把瓷碗遞給她,笑著說道,
「快點喝吧,這藥要趁熱喝,藥性才發揮得好,涼了還得重熬,白白浪費了好藥材。」
阿雪不忍推拒她的好意,把那藥一口氣喝下去了,只覺得喉嚨微苦,入口微澀,但她自小喝慣了湯藥,倒也能夠忍受,抬起頭時,卻見婦人一臉驚訝的看著自己,手心裡正放了一個烏溜溜的梅子。
阿雪把那梅子接了過來,放到口中,這梅子的味道當然比不上宮中的,她被酸得夠嗆,眼淚都流了出來,婦人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起身到帳篷角落裡給阿雪倒了一杯溫水,阿雪喝了幾口溫開水,沖婦人點了點頭,表示謝意。
「你這孩子,對人可真不設防,你就不怕我下毒害你?」
「如是夫人想害我,只需對我不理不睬,或丟出去即可,犯不上用如此麻煩的手段。」
婦人搖了搖頭,坐正了身子,有些嚴肅的問道,
「姑娘日後如何打算?」
阿雪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本是想攛掇賀達去參加賽馬大會的,可是照目前看來,是不可能了,她如今受了傷,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可讓她就這樣放棄,她又不甘心,被這婦人一問,頓覺百感交集,心亂如麻,居然不能給她一個答覆。
「姑娘可有親人?」
阿雪被婦人這麼一問,內心一陣酸澀,親人,她的親人都死了,留她一個人在深宮之中,守著一個又一個無望的夜,她的丈夫是她的殺父仇人,可她卻無法為父親報仇,這麼糾結的命運,她自己都理不清楚,又如何和別人訴說?
「姑娘,姑娘?」
那婦人見阿雪怔忡出神,唯恐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此刻不由得上前,輕輕地喚她,阿雪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婦人說道,
「我父母早喪,現在膝下只有一子,可是他跟我不是很親,也不是由我撫養長大…」
「姑娘有孩子了?」
阿雪點點頭,明媚如秋水的眼微不可見的眨了一下,那婦人笑了笑,溫和的說道,
「我看姑娘的樣子,還以為姑娘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未料到姑娘已經當了別人的額吉了,既然是這樣,姑娘更應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啊,為什麼會拋下幼子,孤身一人在草原上遊蕩呢?」
「夫人,我不是刻意隱瞞您,實在是我有難言之隱,我的祖母生了疾病,藥石無效,聽大夫說,只有察哈爾的聖雪蓮可以挽救她老人家的性命,此時我正好聽聞察哈爾王庭即將舉行賽馬大會,馬王的獎賞便是察哈爾唯一存有的聖雪蓮,所以我便——」
「你便來到草原,準備碰碰運氣?」
阿雪點點頭,希望從婦人這裡得到幫助,她昏迷了三天,又浪費了幾天,現在距離賽馬大會只有不到三天的時間了,她病急亂投醫,實在是急壞了。
「姑娘不會是想去參加賽馬大會吧?」
婦人不敢置信的瞪圓了眼,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了些兒,阿雪苦笑著點點頭,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婦人握住她的手,壓低聲音說道,
「姑娘,賽馬大會可不像你想的這般簡單,參加的都是精於馬術的高手,而且競賽殘酷,死活不論,每次大會跌落馬背慘死的人不計其數,姑娘還年輕,還有孩子,怎麼能冒這種風險,況且姑娘應該不是我們察哈爾的人,姑娘要以什麼身份去呢?」
「這就是我想請夫人您幫忙的,我想用賀達的身份去參賽,還望夫人成全!」
「你要以賀達的身份去參賽?」
「是,我知道這個要求很荒唐,但目前距離大賽只有不到三天的時間,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法子——」
「賀達那傻孩子,是不是把名帖已經給你了。」
阿雪看向婦人的眼,實在無法說出欺騙的話語,咬著牙點點頭,兩個人靜默了許久,直到那婦人緩緩地歎了口氣,阿雪吊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了一半。
「什麼時候的事?」
「夫人你別怪他,他不知道,是我從他身上偷偷拿的,賀達心思單純,對人又不設防,那日在草原上他救了我,和我談了一些兒話,我不過是試試運氣,未想到他居然真的隨身攜帶著名帖,我便趁他不注意,偷偷拿了,放到了我自己的隨身攜帶的包裡?…」
「你倒是夠坦白,不怕我殺了你,把名帖拿回來?」
阿雪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賭一把,如果夫人要我的命,我也無話可說,我的命本來就是夫人兒子救回來的,如今還給夫人,也無可否非。」
「真心話,你不後悔,你這次受傷不輕,就算我冒險讓你頂了我兒子的名去了,你也不一定成功,最大的可能是跌落馬背被隨後而來的馬隊踏成肉泥,即便是這樣,你也要去試試?」
「是。」
「好,我成全你,不過你一定要答應我,無論結果如何,你都要活著回來,我不能讓我的兒子成為活死人,你懂嗎?如果你受傷,就一定要退出比賽,否則我一定會拆穿你,到時候你不僅拿不到聖雪蓮,還會被人當成是奸細抓起來,你要想清楚後果。」
阿雪一陣激動,驚喜得說不出話來,那婦人歎了一口氣,扶著額說道,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答應你,還有三天的時間,你好自為之吧。」
第二日清晨,阿雪便起身了,賀達擔心她的身體,一直讓她多休息,她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照著婦人說的話,把賀達勸走了,賀達很高興,和他阿爹一起去遠方販賣毛貨,滿心喜悅的離開了。
賀達一心期待著賺了銀錢,回來迎娶自己心愛的姑娘,阿雪看著他在大花背上衝自己揮手,那笑容乾淨得好似天邊流動的雲彩,心中有些愧疚,可一想起紫禁城內生命垂危的太皇太后,她便告誡自己要心狠,要堅強,一定要贏得比賽,得到聖雪蓮。
那婦人也是精於騎術之人,三天的時間,實在緊張得厲害,阿雪有些基礎,但比起婦人,還差得遠,比賽在即,不可能從基礎學起,婦人十分聰慧,給她講了許多討巧的方法,阿雪一邊記一邊學,進步神速。
唯一幸運的是阿雪得到了一匹良駒,那馬兒的傷已恢復了七七八八,經過與阿雪的並肩作戰,現在已經認了阿雪為主人,阿雪為它取了名字,叫玄王,玄為黑色,王為王者,希望這個名字能夠帶給她好運,助她奪得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