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風景漸漸明朗,身下的馬兒憤怒得嘶吼了一聲,那聲音竟然穿破阿雪耳邊呼嘯而過的風,直直的響徹雲霄,阿雪心中疑惑,把頭抬得高了一些,只見那青山坡上,有匹幼馬遍體鱗傷,正被幾隻目露凶光餓狼圍攻,它一邊猛踢後腿,一邊發出悲傷的嘶鳴,可是馬群早已受驚遠離,竟沒有一匹來營救它。
身下的馬兒似發了瘋,衝進狼群,它張開嘴巴,一口咬上那只掛在幼馬屁股後面的狼,狼吃痛之下鬆開了爪子,從幼馬的身上跌落下來,幼馬猛踢後踢,重重的踢上餓狼的柔嫩的腹部,這頭餓狼嗚咽了一聲,便倒在地上不動了。
狼群見一隻同伴被活活踢死,更加的騷動起來,它們紅了一隻隻兇惡的眼,仰頭發出滲人的嚎叫,可是身下的馬兒卻不再奔跑,它擋在那匹幼馬後面,在原地呲牙咧嘴,粗壯的四肢重重的踩踏,落下一個又一個坑洞。
那幼馬見了它,過來親密的與它蹭了蹭脖子,一雙同樣烏黑的眼中,竟然隱含淚水,阿雪當下明白,這兩匹馬之間定是有親厚的關係,從年齡上看來,應該是兄弟或者兄妹,阿雪意識到局勢緊張,從小到大,她也是第一次面對這麼多頭狼,而身下的馬兒似乎鐵了心要維護受傷幼馬,如果不讓幼馬安然離開,她也別想騎著它走,阿雪定了定神,從懷裡掏出一直不離身的金色匕首,在馬兒身上坐直了身體,渾身戒備的盯著四周虎視眈眈的狼群。
阿雪的另一隻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身下的馬兒,也不管它聽不聽得懂,高聲喊道,
「馬兒啊馬兒,今日我與你一同力敵狼群,也算是同生共死,如咱們能打贏這一仗,便結為今生知己,如何?」
那馬兒昂起頭來,高亢的嘶鳴了一聲,阿雪受此鼓舞,揮舞著手中削鐵如泥的匕首,向著撲過來的狼群毫不留情的刺去,一場人和馬並肩迎狼的戰爭,在察哈爾偏僻的草原上激烈的展開…
賀達心急如焚,騎著大花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面,像無頭蒼蠅一般的亂竄,忽而大花無精打采的頭動了動,抬起頭來直視前方,四蹄躁動不安的在原地打著圈,賀達知曉大花習性,見它如此不安,一邊伸手撫摸它凌亂的馬鬃,一邊試探性的問道,
「大花,怎麼了,是不是前面有危險?」
大花嘶鳴了一聲,突然四蹄狂奔,朝著一個方向毫無預警的奔跑了起來,賀達猝不及防,差點被大花摔下馬背,他一下子倒在大花的背上,也幸虧他皮糙肉厚,也未覺得如何疼痛,如是普通人,恐怕會被這強烈的衝擊力震傷脾肺。
賀達反應敏捷的抓緊了韁繩,調整了坐姿,隨著大花的節奏上下起伏,只覺得大花從未如此焦慮過,他心中擔憂,忽而在風中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心中不禁警鈴大作,他從馬背上抬起頭來,睜大眼睛四處查看著。
不一會兒,前方出現了兩批黑色的駿馬,打頭那一匹的馬背上似乎載了一個人,賀達驅使著大花過去,大花放緩了速度,迎著那兩匹駿馬,賀達這才發現,那竟然是從自家馬廄上逃走的狂躁畜生。
這一驚之下讓他趕緊從大花身下下來,卻見那畜生直直朝自己走來,步伐又穩又快,似是怕把身上之人顛下馬背,它一直穩住步伐走著,待來到自己身邊,它停下了腳步,一雙烏黑的馬眼裡滿是熱淚,用頭蹭著賀達的衣袖,發出悲傷的哀鳴聲。
賀達看過去時,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只見那馬背上的人渾身鮮血,後背上還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殷紅的鮮血從那些傷口中緩緩溢出,翻攪著裂開的皮肉,就連他這個壯漢看了都覺得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馬兒輕輕咬著他垂下的衣袖,聲音越發淒涼,賀達知道,這畜生是在求自己救人,他咬了咬牙,把那人從馬背上輕輕的抱了起來,卻見那人的臉皮落下了一半,在脖頸上如雪花般飛舞著,賀達嚇了一跳,手一抖,差點把那人跌落在地,還好他反應及時,在那人往下墜時抱住那人的腰肢,只覺得這人的腰柔軟得不可思議,雖然隔著支離破碎的袍子,但這腰身也未免太過纖細了。
「好輕啊,這人是男的女的?」賀達自言自語,湊近一看,卻見那人的臉上似乎覆蓋著另一張皮,他大感驚訝,抬手把那懸掛在脖頸處的面皮一扯,一張絕代風華的面容赫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讓他的呼吸都停滯了幾秒。
「好,好,好美——」賀達詞窮,喃喃而出只是好美兩個字,他抱著這重傷的美人逕自發呆,一旁的馬兒卻不幹了,它往前走了幾步,用頭頂了賀達的背部一下,賀達緩過神來,知道現在不是欣賞美人的時候,看這女子的傷口,分明是受到了野狼群的襲擊,她失血過多,外傷嚴重,他要是繼續發呆,這美人可就香消玉殞了。
賀達從隨身的行囊中解下水袋,為那女子清理了一下傷口,又在懷裡拿出帶在身上的草藥,放到嘴裡細細嚼碎後,用手敷在了女子裸露的後背上,待好不容易止了血後,他一張黑臉早就臊得面紅耳赤,卻不得不撕下自己尚算乾淨的裡衫,為那女子簡單的包紮了一下。
做完這一切時,天色將晚,此刻再回去已是來不及,賀達在心裡暗暗祈禱,期盼天神顯靈,讓今晚不要颳風下雨,他讓大花先行回去,大花老馬識途,自是認得回家的路,而他守著這個重傷昏迷的女子留在原地,等待第二天的黎明和家人趕來的幫助。
賀達燃起了火堆,又用身上的藥品為那兩匹受傷的馬兒治了治傷,夜裡的草原十分寒冷,幸好今夜風小,也未下雨,賀達把火堆燃得旺旺的,靠著火堆取暖,才不至於凍死在草原上。他身上的大袍早已覆在了女子身上,跳躍的火焰下,女子靜靜地趴在柔軟的草地上,蒼白的臉上血色盡失,卻不掩她的天生麗質,只是一雙秀氣的眉始終緊緊地皺著,似在隱忍著什麼痛苦。
「你很痛嗎?」賀達不好意思的挪過身子,小心翼翼的看著阿雪,只見阿雪雙手緊握成拳,趴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著,她隨身的包裹還在,可是賀達從小就被額吉告誡,未經過別人的允許,不能亂翻別人的東西,他強忍著翻那包包的衝動,坐在阿雪身邊,猜測的說道,
「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像你這麼美的女人,你究竟是人是鬼,還是,還是仙子?對,你一定是仙子,可是仙子會怕狼嗎?哎呦,煩死了,我不管你是誰,我救了你的命,我也喜歡你,如果你醒來後,留下來做我的妻子好嗎,我很能打獵,也會做活,我一輩子都對你好,比阿爹對額吉還要好。」
賀達越說越起勁,好似那女子真的會成為自己的妻子一般,他充滿愛慕的把那女子抱起,用他的外袍把女子瘦弱的身體包裹住,小心翼翼的擁在懷裡,又取了水囊,餵那女子喝了幾口水,女子乾裂的嘴唇得以滋潤,變得如天上的彩霞一樣好看,他看得雙眼發直,不禁嚥了一口口水,把水囊的木塞子按好,尷尬的轉過頭去。
這一夜注定漫長,賀達抱著阿雪,直到黎明時分才渾渾噩噩的睡著,當太陽的光輝照在他們兩人身上的時候,阿雪睜開了眼睛,一時之間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兒,待神魂歸位,才發現自己被一個年輕的男子緊緊地擁在懷裡,身上蓋了一件厚實的大袍,而袍子下面的自己,衣不蔽體,後背上的傷口也被人包紮過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阿雪想掙扎著起身,可是剛一動,身上就痛得厲害,她輕呼出聲,未料卻驚醒那抱著她的男子,男子抱著她一躍而起,閉上的眼簾驀的睜開,嘴裡大喊著,
「怎麼了,是不是狼群又回來了,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賀達?阿雪心中一驚,差點脫口而出他的名字,賀達原地轉了幾圈,未見有危險,這才放鬆了緊繃的肌肉,低下頭來沖阿雪憨憨的傻笑道,
「姑娘,狼沒有來,你怎麼樣,還痛得厲害嗎?」
姑娘?!阿雪被他的稱呼嚇了一跳,她反射性的摸上自己的臉,果然觸手細膩,是自己的肌膚沒錯,想到師傅留給自己珍貴的人皮面具不見了,阿雪驚得面無人色,雙手拉著賀達單薄的內衫,滿臉焦急地問道,
「我的包裹呢,你可有看到我的包裹?」
賀達咧開嘴巴一樂,露出耀眼的白牙,他把阿雪輕輕地放到草地上,放柔嗓音說道,
「你別激動,一激動你背上的傷口又要裂開了,我的草藥用完了,如果再出血就難辦了,你的包裹還在,我沒有動,你看你看,就在那邊呢,你要什麼,我給你拿過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