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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冷宮拜祭 文 / 珍珠雪

    敏貴人走後,閩兒噘著嘴巴來到阿雪身旁,沉著臉收拾東西,阿雪鮮少見她這般模樣,打趣著說道,

    「怎麼了,又是誰惹了咱們的閩兒啊,瞧著嘴噘著,都可以掛個瓶子了。」

    閩兒放下手中的物什,閉著眼睛深深地呼了幾口氣,她睜開眼睛,見阿雪歪著頭,一臉笑意的看著她,終於忍不住心中憋悶的怒火,半是責怪半是撒嬌的說道,

    「娘娘,您當真什麼都不知道嗎,這個敏貴人分明就是——」

    「就是什麼?」阿雪從軟榻上起身,來到書案前坐下,閩兒緊緊地跟過來,湊在阿雪身側嘀咕道,

    「娘娘以為奴婢不敢說嘛,奴婢還就真說了,這敏貴人當娘娘是踏腳石,故意來承乾宮探望娘娘,面上說得全是漂亮話,什麼要向娘娘討教佛理,修習經,依奴婢看了,敏貴人是想唸經,可念的卻不是書案上的死物,而是乾清宮裡的活人,不信您就看著,今天皇上一定會翻敏貴人的牌子!」

    「你倒是比內務府的人還要未卜先知,居然能猜到是那位妃嬪侍寢,乾脆明兒我回了內務府的曹公公,把你調去內務府當值得了,別屈在承乾宮中浪費了人才。」

    「娘娘!」閩兒見阿雪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氣得小臉都紅了,她仗著阿雪平日的寵信,繞在阿雪身旁,一把按下她手中的書卷,搬過阿雪臉來,無比認真的說道,

    「娘娘,您不能在這樣下去了,都說人物百年好花無百日紅,現在八阿哥不在您的身邊,太皇太后的年紀也大了,後宮年輕貌美的佳麗漸漸多了起來,可皇上只有一個,哪裡顧得來這麼多的女人,您身子不好,如失了皇上的恩寵,將來的日子難過啊。」

    「閩兒,我知道你的意思,這後宮中的女人,無論以前的身份有多尊貴,一旦入了宮,地位尊榮便全繫在了皇上一個人的身上,可是我與皇上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這些事情就像是一道看不到的牆壁,生生阻攔我與皇上的距離,得寵也好,失寵也罷,對於我來講全都一樣,如果別人能夠藉著我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我又為何不助她一臂之力呢,畢竟人有用處的活著,比一無是處的好,不是嗎?」

    閩兒不理解阿雪的話,在她看來,阿雪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自然值得擁有最美好的東西。

    她有些不甘心,阿雪的眼眉之間明明流露著深刻的寂寞,以往那些孤寂冷漠還能被六阿哥的歡聲笑語所融化,自六阿哥病逝了之後,阿雪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有時候就算是笑著,也是為了應付皇上而為的寡淡敷衍,早已不見了以前的肆意開懷。

    阿雪那雙秋水般明媚的眼中,隱藏著她所不懂的悲涼,在宮中日復一日平淡如水的生活中,阿雪全部的憂思只能寄托於畫卷之間,而藏在那些一幅幅寫意飄渺的畫作之中的意境,是她用盡一生也解不出來的謎題。

    今天是六阿哥生前最喜歡的節氣,阿雪獨自一個人出了承乾宮,來到冷宮處為六阿哥祈福,這個地方有著太多不好的回憶,如有選擇,她是不會選擇來這裡的,可是紫禁城這般大,卻沒有一個可以讓她獨自一人停駐的地方,除了在大火中化為灰燼的冷宮,那個風都吝嗇吹拂的地方,能夠帶給她寧靜。

    冷宮雜草彌補,長長的甬道兩旁是高聳的磚紅色圍牆,在漆黑的夜裡一眼看不到盡頭,遠遠望去,竟有些像通往傳說中冥府的黃泉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詭異的延伸著,阿雪打著一盞燈籠,她的視線很好,雖然燈光微弱,但依然不影響她前行的步伐,行了大約半個時辰,她來到一處空曠的場地,把手中挽著的竹籃子放下,從裡面拿出了一個銅盤,輕輕地放在了地上。

    阿雪閉了閉眼,腦中漸漸浮現出六阿哥可愛的模樣,她的心驀地一痛,淚無意識的流下,很快便已滿面,阿雪半嘲諷的一笑,原來她的心還沒死,她的心還能感受得到心痛,幼兒的她曾經那麼幸福,以為日子便是這般平淡的度過,直到她漸漸長大,才發現原本單純的生活、單純的人、單純的心,全都是那般變幻莫測,能停留在原地不變的,也只有回憶而已。

    阿雪從竹籃裡拿出一件件物什,這些東西都是平日裡她給六阿哥做的,六阿哥很喜歡,起初她並沒有如何在意,只要六阿哥喜歡她都任她拿去,直到德妃那日來承乾宮,跪在地上懇求她救救自己僅剩的兒子,她才從德妃的口中得知,那些她並不放在心上的小玩意,均被六阿哥視若珍寶。

    那日阿雪來到永和宮時,德妃已從阿哥所裡把六阿哥的遺物取了回來,零零碎碎的擺滿了一整間屋子,裡面十有**都是她親手贈給六阿哥的,德妃站在她的身後,表情晦暗不明,神色中似乎有些動容,在她拿起一件破舊的裌襖細細打量時,德妃清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姐姐,直到今日我才明白,為什麼我的兒子們這般喜歡你,將心比心,你給他們的永遠是身為皇子可望而不可即的溫暖,而我給他們的,只是一個徒有其名的阿哥身份,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這後宮之中,外表奢華,內在齷齪,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在這裡日日發生,也只有你,只有你,還能始終如一,清澈如水,面對這樣的你,我實在不知道是羨是妒,也許,只有你這般容貌才德的女人,才能得到命運特別的眷顧吧。」

    回想起德妃當日的話,阿雪更是難受,德妃以為她對六阿哥是真心實意的好,其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之所以那般待六阿哥,完全是以為八阿哥不在她的膝下承歡,她的精神空虛,她的思念氾濫,很需要一個天真活潑的孩子陪伴在身邊,來排解她對八阿哥的相思之苦。

    因為她的身份特別,玄燁對她一直都在防備,一個帝王,可以寵愛一個女人,但絕不容許這個女人左右他的思想,玄燁癡迷阿雪太深,這份感情來得太過兇猛,讓一向自製過人的玄燁都難以把控,因此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讓阿雪擁有太多左右大清朝堂的籌碼,這個籌碼包括身份、妃位、當然也包括子嗣。

    當日如不是白梓川跟玄燁進言,稱阿雪的胎位不正,如是貿然打胎,恐怕會有性命之虞,今日就不會有八阿哥胤祀,玄燁期盼阿雪為自己生下一位如她那般美貌溫柔的格格,可惜事與願違,阿雪生得偏偏是個阿哥,雖然八阿哥先天不足,但生得委實漂亮可人,玄燁被阿雪難得的溫柔打動,決定冒險留下這個孩子,借由這個孩子穩住阿雪的心,偏偏陰錯陽差之間,讓他在一場夢魘當中回憶起當年榮親王的事情,心生恐懼之下,終是把八阿哥過繼給了延禧宮的惠妃撫養,徹底斷了阿雪與八阿哥之間的母子親情,也只有這樣,他才能放心的去愛阿雪,就像他寵愛永和宮的德妃一樣,沒有外戚干政,他才能保證自己的皇嗣不會成為那些朝臣爭權奪利的工具,身在帝王之家,多有的親情都是建立在利益上的,在太子繼承大統之前,他不允許任何一個阿哥威脅到太子的地位,動盪朝堂的局勢,而阿雪的身份特殊,只有用辛者庫罪奴的身份壓住她一生一世,他才能放心的去擁有她,寵愛她。

    阿雪心思通透,她自然是懂得玄燁的,現在的她雖然還不知自己的身份,但盧興祖的死已讓她認清了枕邊人的真面目,無論他對自己多麼寵愛,多麼溫柔,這份愛的底線都是不危急他的皇位,就像玄燁對太子一樣,無論太子做錯了什麼,他都會找借口為太子開脫,好像所有發生的事情都不是太子的錯,而是太子周圍的人不好,誤導了太子,引誘了太子,教壞了太子,而太子始終是無辜的,即便犯了錯,改正了還是他的好兒子。

    她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這太子年紀雖小,性格卻十分的飛揚跋扈,南書房中哪個阿哥世子不順他的意,他便明裡暗裡的整治,沒完沒了的欺辱,就連對待太子太傅,他也從不尊師重道,甚至在太子太傅、少傅授課前,還要向太子行禮問安,這在阿雪看來,是十分荒唐的。

    在曼華教導阿雪的那些年,除了平日的課業,阿雪還要伺候師傅,洗衣、做飯、挑水、劈柴,這些活每天都要做完做好,否則就不許吃飯睡覺,曼華是疼愛自己,卻不溺愛自己,她對自己說過,幼時過得太安逸之人,日後往往難成大器,想當初明太祖朱元璋,幼時父母雙亡,小小年紀就開始四處漂泊討生活,命運給了他無數的磨難,而磨難鍛煉了他生存的意志,沉穩了他浮躁的心性,教會了他生活的技巧,待時機成熟,他才能一飛沖天化身為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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