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玄燁駕臨承乾宮後,阿雪便有意疏遠永和宮裡的兩個阿哥,六阿哥天天抱著老鷹紙鳶站在承乾宮外向內眺望,小臉上滿是悲傷,他扭頭看向站在身旁的胤禛,滿腹委屈的問道,
「四哥,額娘是不喜歡我們了嗎?」
胤禛搖了搖頭,稚嫩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可是垂在身側的手卻緊緊地攥成了拳,他看向承乾宮高大結實的紅色圍牆,一字一句的說道,
「六弟,你看著,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打碎眼前這道高高的圍牆,到那時候,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你我靠近她。」
「四哥,你說什麼呢,為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六阿哥昂著小腦袋,似懂非懂的看著胤禛,胤禛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輕地笑了笑,隨後拉起四阿哥的小手,帶著他離開,六阿哥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的離開承乾宮,手裡抱著那只精緻的老鷹紙鳶,寶貝似地摟在懷裡。
阿雪坐在承乾宮中一陣陣的發呆,閩兒推門進來,見她魂不守舍的,幽幽歎了口氣,阿雪見來進來了,從軟榻上站起身來,說道
「六阿哥他們又來了?」
閩兒點點頭,把手中的托盤放下,從裡面一一取出幾盤精緻的小菜,
「奴婢知道娘娘沒胃口,但娘娘還是多少吃點吧,今天的菜是四阿哥親自送來的,他讓奴婢跟您回話,說他不怪您,讓您保重玉體,不要憂心。」
「這孩子倒是懂事。」
「是啊,如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四阿哥是您親生的呢,您病的這幾天,也不見八阿哥掛念,那天匆匆來跟您請安,未說兩句話就告退了。」
阿雪在桌前坐下,閩兒立刻住了嘴,伺候阿雪用膳,胤禛對阿雪的日常起居很用心思,送的菜式都是阿雪平日裡喜愛吃的,這一餐居然多進了些兒,讓承乾宮內的一眾奴婢都很高興。
吃過晚膳後,阿雪本來想早點休息,誰知永和宮的德妃娘娘卻來承乾宮探訪,阿雪強打精神,在軟榻上坐了,德妃身旁只跟了貼身侍候的錦裡,披著暗青色的斗篷來到承乾宮,阿雪剛要起身,她便疾走幾步把阿雪輕輕按下,笑著說道,
「姐姐身子不好,還是不要起來了,萬歲爺下了旨,不允外人打擾姐姐靜養,妹妹我也是趁著夜色悄悄來的,不敢呆太久,只跟姐姐說幾句話便走。」
阿雪見德妃臉上神色,便知德妃是有話要單獨跟自己說,她抬手揮退了室內奴婢,更是讓閩兒出去的時候帶上了門。
德妃收了笑容,在阿雪面前坐下,這幾年她一直在懷孕生子,除去早夭的四格格外,她已是三個孩子的額娘了,以前瘦弱的身材變得豐滿了不少,胸部高高挺立著,更顯得她的腰肢不盈一握,現在的德妃,姿容照人地位尊貴,早已不是藏在阿雪身後的怯懦丫頭,而是深受皇上寵愛的一宮之主,她毫不避諱的坐在阿雪對面,滿臉傲然的看著阿雪,戴著精緻護甲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桌面。
阿雪看著德妃的眼睛,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德妃的眼睛不再清澈,而是變得幽深莫測,此刻正掛了一抹寡淡的笑意,波瀾不驚的看著阿雪。
「德妃娘娘親自來看我,是不是為了兩位阿哥的事情?」
「姐姐果然是聰明人。」
阿雪歎了口氣,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頭,半嘲諷的說道,
「看來皇上的顧慮是對的,居然連德妃娘娘都主動過來跟我興師問罪了,我這回真是做得有失妥當了。」
德妃冷冷一笑,挨近阿雪說道,
「都說姐姐清心寡慾無慾無求,可是現在,我親生的兩個兒子與我都不親,反而對姐姐存著莫名的依戀,如不是姐姐當真是天仙下凡有別常人,就是另有章了,不過妹妹始終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姐姐還是如以前一樣,冷月如霜清澈如水。」
阿雪推開德妃靠過來的身子,不必不讓的說道,
「德妃娘娘,我要提醒你一句,生得多不如養得好,你有功夫在我這裡閒磨牙,還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兩位阿哥身上,後宮妃嬪多,能生養的不知凡幾,可真正教養得出色的阿哥又有幾個呢,再說了,太子是皇上早就定下的,赫捨裡皇后和皇上是結髮夫妻,情緣深厚,你若是真的替四阿哥六阿哥打算,就不要讓他們捲入是非之中。」
德妃娘娘走後,閩兒推門進來,她見阿雪愣愣地看著不遠處的燭台發呆,心裡不由得一陣惱火,阿雪坐在軟榻上,輕輕地問閩兒,
「閩兒,你覺得我錯了嗎,是不是沒有子嗣的嬪妃,在宮中就無法生存下去,我沒去算計別人,別人卻處處來算計我,呵呵,這世道還真是諷刺得緊啊……」
「娘娘,您的心太善了,德妃娘娘不得勢的時候,也不想想是誰在幫她,成了永和宮的主子後,便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這也不怪她,她娘家無人,不靠皇子怎麼在宮中立足,三年一次的選秀,這大清後宮中的女人一年年的多了起來,她不趁著年輕多生養皇嗣,還要等到人老珠黃嗎?」
「是是是,娘娘您總是能體諒別人,為別人考慮,就是不會替自己打算。」
阿雪搖搖頭,沒有說話,閩兒又跟她念叨了幾句,知道阿雪不會往心裡去,便走到床榻旁為阿雪整理好床榻,伺候阿雪睡下。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便過了兩個月,這兩個月以來,六阿哥天天抱著風箏在承乾宮外張望,那雙眼睛幾乎要把承乾宮的高高的宮牆看穿,德妃心疼自己的兒子,可無論她怎麼勸說,六阿哥就是不肯離開,直到有一天他被太子陷害,在騎馬的時候不小心落下了馬來,如不是大阿哥眼疾手快的從後面抄起他,恐怕他就要葬身在馬蹄之下了。
大阿哥派人去查六阿哥所乘之馬,卻發現這馬的馬鞍被人動了手腳,馬兒奔跑的時候馬鞍脫落,這才導致年幼的六阿哥未掌握好平衡,斜著身子從馬上滑落,大阿哥向皇上諫言,請皇上明察此事,可皇上卻是草草判了掌管馬匹之人的罪狀,之後便大事花小小事化了,德妃心中不滿,但她素知皇上的脾氣,萬不敢用此事惹皇上的生氣,只得在永和宮日日夜夜守著自己的兒子,心痛得無以復加。
六阿哥雖然被大阿哥攔腰救下,但落地時雙腿仍是重重的摔在地面上,德妃趕到教習圍場的時候,六阿哥的雙腿早已血肉模糊,那噴湧而出的血水把六阿哥雪白的裘褲染得通紅,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人兒,此刻血色盡失的倒在大阿哥的懷裡,手裡還緊緊攥著半隻殘破的老鷹紙鳶。德妃捂著嘴巴失聲痛哭,卻見太子身旁圍繞了一群人,均幸災樂禍的看著這邊發生的慘劇,太子見德妃來了,更是發出一聲冷笑,腳下動也未動,一點也沒有把她這個德妃娘娘放在眼裡。
六阿哥傷勢太重,又受到了巨大的驚嚇,當晚便發起燒來,太醫院的御醫們搶救了三天三夜,六阿哥還是不退熱,阿雪心急如焚,可她和玄燁起過誓,不再插手四阿哥、六阿哥的事情,阿雪看著承乾宮高高的宮門,心頭就像有把刀在夜夜凌遲,她一連幾日在承乾宮內擔驚受怕,終於讓她的舊疾復發,還未等六阿哥醒過來,她就倒下了。
承乾宮的人不敢隱瞞,急急派人通報,白梓川被阿雪派去搶救六阿哥,此刻承乾宮內只有一名醫正在給阿雪診脈,可是阿雪的病是頑疾,身份又尊貴,他診了半天也未下方子,一旁的閩兒急得雙目通紅,焦急著說道,
「御醫,您倒是給娘娘開藥啊,娘娘都昏迷一天一夜了,氣息越來越微弱,實在是耽誤不起啊!」
那御醫急得滿頭大汗,掏出帕子不停的擦拭著,剛要向閩兒解釋原由,卻見玄燁帶著白梓川匆匆趕到承乾宮,一步不停的來到了阿雪床頭。
「娘娘怎麼會暈倒的!」玄燁怒目而視,閩兒重重地跪了下去,哆嗦著回了原因,玄燁讓白梓川過去診治,連帶那個御醫也被他的怒火波及,平白無故的受了責罰不說,還挨了一頓板子。
白梓川忙活了一下午,阿雪的呼吸才穩定住,只是身子還是冷得如冰,身上壓了三層的蠶絲被子,她的體溫還是冷得嚇人。玄燁命宮中眾人不得走露消息,怕慈寧宮那邊憂心,自己則是把日常政務都搬到了承乾宮,出了上朝批奏折,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照看阿雪,直到有一日,四阿哥在承乾宮外跪求覲見,稱六阿哥病重,昨晚短暫的甦醒了一回,口中不停念叨著額娘,德妃娘娘欣喜若狂,直直應著額娘在這裡,額娘在這裡,六阿哥卻不看她,小手不停揮舞著,四阿哥剛一靠近他,就被他死死扯住衣袖,嘴裡嚷著承乾宮,四阿哥知他心意,含淚點頭,還未等德妃說話,人便從永和宮裡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