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給六阿哥的衣服鎖了邊,低頭咬斷了手中的藍色棉線,抬頭把縫好的衣服展了展,笑著說道,
「好了,這回鎖了兩層邊線了,就算是你在地上打滾也開不了,胤祚,過來換上吧。」
六阿哥胤祚從軟榻上起身,胖乎乎的小身子一扭一扭的,討喜極了,他伸著小胳膊,心安理得讓阿雪給他換上,阿雪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把那件寶藍色的外襖給他套上,又給了他整了整,茗看著胤詐神氣的小樣子,不由得笑道,
「六阿哥長得可真快,這外襖還是娘娘開春做的呢,現在穿便有些小了,估計到了明年啊,又要添置新衣了。」
四阿哥聽到茗如是說,趕緊放下手中半握的書卷,抬頭插話道,
「良妃娘娘也太過寵愛六弟了,縫製衣衫很費神的,況且六弟長得快,衣衫更得勤,以後這些事情,還是交給造辦處的宮廷裁作去做吧。」
茗聽到四阿哥這般說,點了點頭,對軟榻上坐著的阿雪笑著說道,
「四阿哥還這麼小,就已經知道心疼人了,娘娘可算是沒有白疼四阿哥。」
阿雪剛要開口,誰知道一旁的六阿哥卻不高興了,噘著小嘴撲到阿雪的懷裡,耍賴般的說道,
「不要,我就要額娘給我親手做衣衫,造辦處的那些裁作長得都怪模怪樣的,我才不要穿那些人縫製的衣衫!」
阿雪被六阿哥的話逗得哭笑不得,扶著他的小身子取笑道,
「又在說渾話了,衣衫縫製的好不好,跟長相也有關係的,夫子不是教你了嗎,不要以貌取人,書都讀到哪裡去了?四阿哥還在這裡呢,倒叫他平白看了你的笑話。」
六阿哥紅著臉不說話,阿雪又和他說了些話,又問了問四阿哥和六阿哥白日裡學習的一些情況,六阿哥不似四阿哥少年老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要逗阿雪開心,滿嘴的童言無忌,阿雪被他逗得眼淚都要流出,用絲絹捂著嘴樂個不停。
這個時候,六阿哥卻突然不說話了,半個身子依在軟榻上,雙手扶著阿雪的腿,奶聲奶氣的說道,
「怪不得八弟生得那般美,原來是額娘貌美,額娘,你給我生個妹妹吧,將來給我做福晉,我一定會很疼愛她的。」
在承乾宮裡,八阿哥是個禁忌的話題,六阿哥的話一出口,阿雪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她低下頭,卻見六阿哥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滿是渴盼的看著她,見她呆住了,以為她不同意,便扯著她的裙擺可憐兮兮的央求道,
「額娘,好額娘,你就答應我吧,額娘已經是皇阿瑪的貴人了,不能嫁給我了,所以額娘給我生個像八弟那麼好看的福晉吧,我很優秀的,一定會對她好的。」
四阿哥見阿雪神色不對,趕緊走過去把六阿哥拽了起來,點著他光潔的額頭教訓道,
「你這個糊塗蟲,都這麼大了還總是說些讓人發笑的傻話,也不怕皇阿瑪聽到後訓斥你,就算額娘生了妹妹,她也是與我們同父異母的血緣至親,怎麼可能嫁給你當福晉!」
「為什麼?」
「哪有這麼多為什麼,良貴人又不是夫子,在講學時怎不見你有這麼多的問題,這會兒倒是問題多多,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走吧走吧,咱們叨擾了良貴人這般久,也該回阿哥所了,早課時諳達說你持弓的姿勢不對,回去後我親自指導你,省得你在考校時丟人!」
四阿哥連哄帶騙的把六阿哥拉了出去,臨出門前,見到阿雪坐在軟榻上,一雙秋水明眸裡滿是晶瑩的流水,在他邁出房門的那一刻,順著她美好光潔的面頰緩緩地流了下來,四阿哥的心底突然一痛,也說不上為什麼,他對八阿哥有著天生的排斥感,究竟是因為他與阿雪有著太過相似的五官,還是因為他驚人的天賦,察人觀色的本領,這些他都說不上來,畢竟他也是個剛滿六歲的孩子,就算再早熟,心底的有些想法也無法準確的描述出來,只是出自一種本能的喜歡或是厭惡,讓他排斥著八阿哥胤祀。
胤禛第一次見到胤祀的時候,他被抱在阿雪的懷裡,當他得知阿雪生了個阿哥時,內心有些小小的失落,從得知阿雪懷孕的時候開始,他就一直渴盼阿雪能夠給他生一個妹妹,模樣性子就如同阿雪一般,美麗如天邊的流霞,溫柔如山澗的清泉,他懷揣著這個夢想等了十個月,可最終盼來的,卻是一個阿哥,胤禛有些失望,但因為是阿雪所生,他自是認為這個弟弟與其他的不同,便在佟貴妃的陪伴下,去承乾宮看望了阿雪和八阿哥。
那個孩子理所當然的漂亮,那日皇阿瑪也在,身為帝王,皇阿瑪擁有眾多子嗣,卻是第一次親自抱子,佟貴妃的心底很不是滋味,卻因為性子溫和,勉強掛著笑容誇獎了一番八阿哥,皇阿瑪抱著襁褓中的八阿哥,給他賜名胤祀。當時佟貴妃的臉色就是一變,胤祀啊,江山社稷,爭的是天下,仰仗的還是天神的庇護,而天神稱祀,地祗稱祭,宗廟稱享,取字祀字,可見皇上對此子的看重與不同,阿雪當時神色就不對,說這個名字太過,恐怕會折了這孩子原有的福分,可是皇上金口一開,便是一言九鼎的聖諭,況且給皇子取名不同於其他,自是沒有更改的道理,阿雪雖然存有異議,也只能順皇上的意了,只是私下裡給胤祀取了個乳名,平日裡倒是喚得頗多。
胤禛第一次見胤祀的時候,他還在阿雪的懷裡睡著,一隻小手抓著阿雪垂落在耳邊的青絲,閉著眼睛均勻的呼吸著,阿雪的眼神出奇的溫柔,雖然說的話平淡,樣子也無甚歡喜,可是胤禛感覺得出來,她心底是喜悅的,對胤祀,也是愛護有加的。
他不明白為什麼,深愛阿雪的皇阿瑪會突然把胤祀從阿雪的身邊奪走,只是在私下聽額娘(佟貴妃)談起,皇阿瑪此番做法是在為八阿哥的長遠打算。良貴人確實出色,可惜卻是辛者庫出身,她縱有千般好,卻抹殺不了她低賤的血統,卑微的出身,況且她有寒症,生八阿哥已是去了半條命,皇阿瑪怕赫捨裡皇后的悲劇重演,斷是不會讓她再有身孕了,對她唯一的子嗣自是要重點栽培,將來好輔佐太子,繼承大清的錦繡河山。
在後宮之中,屬延禧宮的惠妃入宮最久,她為皇上生下了皇長子,地位也尊貴,人更是知斷字學識頗豐,大阿哥已經大了,惠妃身旁又沒有別的阿哥,教養八阿哥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這只不過是佟貴妃與貼身侍女之間的閒聊,實在是無心之極的話語,可胤禛卻上了心,那字字句句就如烙鐵一般印入了他幼小的心底,讓他把八阿哥胤祀當成了人生中第一個競爭的對象,這種威脅感在佟貴妃和皇阿瑪的言行舉止中逐漸地加深,快速地讓他轉移了以往對太子傾注的全部注意力,而隨著八阿哥一天天的長大,分散到了胤祀的身上。
今年開春,八阿哥入了太學,只不過是剛剛進入講堂的孩童,卻有著極強的理解力,不光章背得快、理解得透徹,騎馬弓箭也習得很好,就連一向眼高於頂的太子,對這個漂亮聰慧的八弟也是讚許有加,還把皇阿瑪賞賜給他的東西轉贈了不少給八阿哥賞玩,讓其他的阿哥們眼紅不已。
胤禛走得很快,六阿哥人小腿短,跟得氣喘吁吁,因胤禛不喜歡被太監宮女伺候,所以他一向是自己走回阿哥所的,六阿哥本想坐轎,卻被他取笑道,
「身為男子,連走路都要讓別人抬著,想必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作為。」
六阿哥被四阿哥的話擠兌得滿臉漲紅,他還太小,哪裡說得過胤禛,只得拚命邁動著兩條小短腿,在胤禛的背後牟足勁兒的追著。
突然,胤禛的身子不動了,六阿哥埋頭苦追,一時未料到胤禛會在路中央突然停住身子,收勢不住之下,一頭撞在了他的背上,胤禛從二歲起便開始苦練功夫,基本功打得尤為紮實,六阿哥這一撞之下,胤禛倒是紋絲不動,他卻因為後坐力腳下不穩,朝後方直直的倒了下去,胤禛聽到身後的動靜,猛地轉過身拉住了六阿哥,待他站穩後,胤禛卻向前追了過去,六阿哥急得大叫,在身後扯著嗓子喊道,
「四哥,你要去哪兒啊,你把我丟在這裡,我又不認識路,我怎麼回阿哥所啊!」
「你隨便找個宮女或太監問問,自然能找到回阿哥所的路,我有事先走一步,如果諳達問起,你就說我去鍾粹宮了。」
「四哥,四哥,你去哪裡啊,你又讓我幫你說謊,你真是……四哥,你還真扔下我不管啊,別啊,宮中這麼大,我害怕,四哥,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