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至今也不明白,玄燁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火,他不僅帶走了八阿哥,還把茗打得傷痕纍纍,當閩兒和孔清月回到承乾宮的時候,阿雪神色恍惚的坐在八阿哥的搖籃旁,拿著八阿哥的衣服愣著神,孔清月緩緩地走過去,摟緊她冰冷的身子,小聲地開口問道,
「阿雪,怎麼了,皇上呢,八阿哥呢?」
阿雪眨了眨眼,扭過頭來看向孔清月,淡淡地說道,
「八阿哥被送到延禧宮了,從今以後,惠妃便是他的額娘,他,他不再屬於我了。」
閩兒摀住嘴巴,不敢置信的看向阿雪,喃喃地說道,
「為什麼,娘娘,昨個皇上來的時候對您還那般溫柔,為什麼今兒個突然帶走了八阿哥,為什麼啊?」
阿雪的心早已痛得麻木,她渾身無力的靠在孔清月的懷裡,閉著眼睛說道,
「我不知道,閩兒,茗受了笞刑,正在屋裡躺著呢,我麻煩了白公子給她治傷,但畢竟男女有別,茗傷得不輕,你過去看顧著點,幫我照顧她吧。」
待屋內只剩下孔清月和阿雪,阿雪閉著眼睛緩緩地放鬆了身子,她死死的抓著孔請月的衣服,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支持著她繼續活下去,孔清月不知道要如何安慰阿雪,聰慧如孔請月,也不明白玄燁莫名的怒火從何而來,阿雪在孔請月溫暖如水的懷抱裡呼吸著,腦中迴盪著的,卻是玄燁那張猙獰憤怒的臉,他居然不顧八阿哥病弱的身體,一把從她的懷裡搶過孩子,抱著出了承乾宮的門,那是她與玄燁所生的骨肉,是兩個人之間唯一的血脈聯繫,也是因為這個孩子,她才不得不原諒玄燁對自己所做的一切罪惡,自欺欺人的活下去。
可是如今,他要從她的身邊奪走這個孩子,只因為她出身卑賤,無法給八阿哥一個美好的未來,這個牽強又可笑的理由,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阿雪靜靜地回想著,似乎有一抹靈光總在她腦中游離,可當她要靠近時,卻消失得無影無蹤,讓她懊惱不已。
「清月姑姑,我想問一下,皇上除了裕親王、恭親王、純親王三個兄弟外,還有沒有其他的兄弟?」
孔清月低下頭去,有些疑惑的問道,
「阿雪,你怎麼了,為何要問我這個問題。」
阿雪直起身子,在孔清月的攙扶下走到了一旁的軟榻上,她靠在軟榻上,有氣無力的說道,
「皇上昨日夢魘,一整晚均在念叨著四阿哥,我想了想,這四阿哥一定不是胤禛,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便是皇上還是三阿哥時,對其親弟所做的稱呼了。」
「四阿哥,你是說,故去的榮親王?」
「榮親王?他是誰,他就是先帝的四阿哥嗎?」阿雪看著孔請月,有些好奇的問道,孔清月幽幽歎了口氣,像是回想起什麼一般,站起身來在承乾宮內走了一圈,她伸出瘦長的手,在窗欞上輕輕刮過,聲音猶如清泉,流動著舒緩人心的寂靜旋律,
「阿雪,你知道的,這承乾宮原本的主人,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董雲宛的居所,之所以取名承乾,是因為董雲宛原本是襄親王的嫡福晉,她很愛襄親王,並不願意進宮,這裡面有太多的糾葛,時過境遷後,我也說不清楚誰對誰錯,只知道她入宮的那一日,襄親王就跳崖自殺了,她是背負著捨棄之名入得宮,你可想而知她內心日復一日壓抑的苦楚。
承乾,顧名思義,先帝是希望她能忘掉過去,承受帝王的恩寵,可是董雲宛心中藏著另一個人,那人屍骨未寒,她如何能和先帝行那**之事,那時候承乾宮榮寵不絕,可董雲宛一直未懷有子嗣,直到姐姐偶然間撞破了她服用避孕藥石,才知道了其中緣故。那一日,先帝第一次打了董雲宛,姐姐有些後悔,她一直想去承乾宮跟先帝解釋這件事情,可是還是留下來了,不過自那日過後,董雲宛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般,對先帝恭順得緊,不久之後,她便懷有了子嗣,也就是剛一出生就被先帝封為榮親王的四阿哥。」
「是嗎,那四阿哥喚得什麼名字,姑姑可曾知曉?」
孔清月惋惜地搖了搖頭,看著窗外明亮的陽光淡淡地說道,
「哪裡來得及取名字啊,這孩子是先帝千盼萬盼才得來的,說是要好好想想名字,不可草率,未想到這孩子還不滿百天,就被中宮的元薇皇后,也就是後來的靜太妃害死了,據說是被元薇皇后用手捂死的呢,四阿哥死的時候,雙目圓瞪,嘴唇青紫,樣子很是恐怖,董雲宛只看了一眼,就暈厥過去了,自那之後,她的身子就未好過,過了沒多久,便病逝在承乾宮了。」
「這麼說,四阿哥是元薇皇后殺死的,可是姑姑,元薇皇后為什麼要殺死四阿哥呢,她是國母,就算膝下無子,可是她的身份尊貴不容置疑,就算未來四阿哥即位,她也是母后皇太后啊,她為什麼要捨棄自己的前途,對四阿哥下毒手呢?」
孔清月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
「這事是有頗多疑點,當時姐姐也是如你這般跟先帝進言的,可是先帝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他痛失愛子,董雲宛也因此一病不起,哪裡還聽得進旁人的進言,怪就怪那日元薇皇后恰巧來過承乾宮看望四阿哥,她走後不久,承乾宮伺候的紫卿便發現四阿哥氣絕身亡了,這時間太過湊巧,除非承乾宮內還隱藏著其他人,否則元薇皇后就算全身長滿了嘴,也洗刷不了自己的罪狀。」
那日孔清月走後,阿雪一直靜靜地呆在承乾宮中,她回憶著白日裡孔清月跟她所說的往事,心頭的疑慮一點點的擴大,茗傷得頗重,閩兒忙著照顧她累了一天,早早就歇息了,她沐浴完畢後,卻一點睡的心思也沒有,承乾宮清冷的夜色中,飄散著淡淡的杏花香氣,流動在微涼的空氣中,帶起了一絲夏夜獨有的漣漪,她歎了口氣,披上衣服,慢慢的步入了庭院之中。
阿雪平靜的走在承乾宮的庭院內,只覺得夜幕下的這座宮殿,說不出的大,說不出的清冷,她閉上眼睛,想像著當年董鄂妃來到這裡時所懷有的心境,居然和自己是如此的相像,同樣是被從夫君的身邊搶到宮中,襄親王含恨自殺了,而他呢,他還活著,心中已有了另一個相伴到老的女人,輕易的代替了她的位置,就這樣斷了與自己的姻緣,若無其事的活了下去。
原來活著,竟然比死更讓人難以忘懷,是不是只有他死了,她的心才能真正平靜下來呢,阿雪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臉色驟變,在杏林花海裡疾步走著,卻不想腳下太急,一不小心就被落地的枯枝絆了一跤,她「哎呦」一聲,身子往前撲倒,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上。
這一摔她便有些爬起不來,只是心瞬間痛得要命,就像是有千萬根看不見的針齊齊刺上了她全身的皮膚,她趴在地上,痛哭失聲,把失去兒子的悲哀,失去姻緣的痛苦全都釋放了出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她突然被一個人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充滿憐愛的安撫著,阿雪嚇了一跳,剛要掙扎,卻聽得頭頂上方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哽咽又多情的說道,
「別動,是我,阿雪,我來看你了。」
這聲音太過熟悉,可是卻太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了,她抬起頭,藉著杏林花海內微弱的月光,仔細打量著那人清俊的面容,卻見那人使勁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放到嘴邊不住的親吻著。
「你,你,你怎麼來的,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阿雪緊張得語無倫次,她四下看了看,有些惶恐的要站起身子,他扶著阿雪慢慢站起來,不料阿雪扭傷了腳踝,本就留下病痛的腳此刻更是痛得要命,她剛站直身子,就受力不得的輕呼出聲,他適時的扶住了她柔軟的身子,一個橫身,把她高高的抱了起來。
「容若,你幹嘛,快放我下來,你是如何進來的,要是被人看到了,可是死罪啊!」
納蘭容若不理會阿雪焦急的心情,他抱著阿雪,從偏門入了承乾宮的寢宮,阿雪素來喜靜,身邊伺候的宮女本就不多,此刻茗遭了笞刑,八阿哥又被皇上過繼給了延禧宮的惠妃,承乾宮全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阿雪晚膳都未用,直說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此刻的承乾宮寢宮,清冷寂靜,只餘一盞微弱的紅蠟,在靜靜地燃著橘色的燭光。
容若把阿雪放到靠窗的軟榻上,阿雪怕外人看到,讓他把那燭火滅了,他卻輕笑著搖了搖頭,溫柔地說道,
「我好不容易見你一次,想多看看你的面容,這唯一的一盞燭火就別滅了,今夜皇上宿在延禧宮了,你放心,惠妃娘娘是我的表妹,如有情況,她會派人通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