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孔四貞剛要說話,外殿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嬰孩的啼哭聲,阿雪從軟榻上站起身來,有些擔憂地問道,
「閩兒,閩兒,是不是八阿哥醒了?」
閩兒聽到阿雪的聲音,帶著一個年輕的婦人慌慌張張地跑來進來,與那婦人跪在地上一臉惶恐的說道,
「娘娘,不好了,八阿哥突然發起高燒,一直啼哭不止啊。」
「什麼!我去看看!」阿雪急得一陣心慌,衣服還未拉上便要往外殿走,孔清月適時拉住了她,安撫地說道,
「阿雪,你先別慌,我先去看看八阿哥,小孩子患病是常有的事,你不要著急。」
孔清月被阿雪拉好衣服,陪著她一起去外殿的室內看望搖籃裡的八阿哥,阿雪焦急地看著她,生怕漏看了孔清月面上的一絲表情,孔清月眉頭微皺,一番診治後,喚來閩兒寫下了藥方,一邊寫一邊說道,
「看來八阿哥是著涼了,這初夏溫度還未上來,八阿哥先天不足,自是不能早早貪涼的,八阿哥的體質偏寒,就算在盛夏,也不可進生寒的東西,日後萬萬要記得。」
孔清月開好藥後,閩兒趕緊拿好奔向了太醫院,阿雪親自抱著八阿哥,在外殿內溫柔的哄著他,可是他還是一直哭,哭得嗓子都有些啞了卻仍是不停,這時候玄燁揉著額頭從內室中走了出來,頗為焦躁地說道,
「怎麼回事,這殿內怎麼會有嬰兒的哭聲!」
茗跪下身子,一邊服侍玄燁更衣一邊說道,
「回皇上的話,八阿哥突然發起了高燒,娘娘心急如焚,正在外殿看顧八阿哥,可八阿哥似乎很難受,一直哭個不停。」
玄燁皺了皺眉,茗不敢怠慢,手下加快速度為玄燁更衣,玄燁因夢魘之事,對嬰孩的哭聲十分敏感,此刻聽到八阿哥撕心裂肺的哭聲,心中一陣煩躁,他強壓著心頭的怒火,閉目靠在了軟榻之上,平淡地說道,
「清月姑姑來了吧,先讓清月姑姑看看,如是沒有大礙,就請太醫院的御醫速來診治吧,你去喚良貴人進來,朕有話要跟她說。」
茗有些意外,她沒有想到皇上對八阿哥患病如此冷淡,一時間未反應過來,只是跪在地上愣愣地發呆,玄燁被八阿哥的哭聲吵得漸漸煩躁,低首見茗還跪在原地,火氣頓時上湧,猛拍了一下軟榻,怒道,
「怎麼還在這兒跪著,朕的話沒聽清楚嗎,叫良貴人進來!」
「是,是,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茗被玄燁的怒氣嚇得面無人色,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站起身來,慌慌張張的跑到外殿,阿雪正抱著八阿哥誘哄著,八阿哥的小臉燒得通紅,靠在阿雪柔軟地脖頸上委屈的哭嚎著,卻因為感受到了母體熟悉的溫暖,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只是因為燒得難受,還是緩緩地抽噎著。
茗跪在地上,渾身都在顫抖,阿雪眼尖的看到她,倒了一下手往上抱了抱八阿哥,說道,
「茗,你去內室取一套八阿哥的衣服來,他身上的這件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清月姑姑和閩兒煎藥去了,臨走前囑咐不可讓八阿哥再著涼,你趕緊把干衣服拿進來,幫我給八阿哥換上。」
茗跪在地上,猶豫地游離目光,阿雪走了一個來回,回頭見她還跪在原地,不由地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
「茗,你怎麼了,我吩咐你的事情,為什麼還不去辦,八阿哥發著高燒呢,不趕快換下濕透的衣服,再著涼可就麻煩啊,你快去拿啊!」
茗欲言又止地看向阿雪,抬首看到八阿哥那張燒得通紅滿頭是汗的小臉時,終是跌跌撞撞地起身返回了內室之中,玄燁躺在軟榻上假寐,額頭的青筋若隱若現,八阿哥的啼哭聲漸漸和夢中四阿哥陰魂不散的哭聲融為了一體,讓他在現實與夢境之中不停的徘徊,他猛然睜開了眼睛,眼前似乎還縈繞著那揮之不去的緋紅。
此刻的他,急需阿雪陪伴在身邊,只有阿雪輕柔的聲音和充滿暗香的身體,才能遣散盤繞在他內心深處刻骨的恐懼,元薇皇后猙獰恐怖的臉,像是一朵帶刺的薔薇花,開在他的心頭永不衰敗,她在夢中猶如毒藥般的詛咒,一聲聲的在他的耳畔迴響,
「玄燁,你以為誰都沒看見你做下的事嗎,你錯了,神明看見了,神明看見了你所犯下的罪孽,是你,是你親手殺了四阿哥,殺了你的親弟弟,哈哈哈,玄燁,你會遭到報應的,日後你會死在你的親生兒子手裡,這就是你弒弟嫁禍給我的報應,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陰曹地府等著你,等著你來跟我作伴,玄燁,玄燁,玄燁……我等著你,我等著你……」
玄燁猛地從軟榻上坐直身子,抱著頭大吼出聲,茗正在內室裡取衣服,聽到玄燁的大叫聲,嚇了一跳,她手中的衣服應聲而落,身子不由自主的一軟,往後靠時,把衣櫃上擺放著的一隻藍瓶海棠玉瓶撞得掉了下來,那瓶子落在鋪著厚厚毛毯的地面上,雖然未曾破碎,卻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誰,誰在那裡!」玄燁坐直身子,雙眼微紅,滿是怒氣地瞪向茗,茗渾身癱軟地跪在毛毯上,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玄燁看著她,怒吼的問道,
「該死的,朕不是叫你喚雲珠過來嗎,你鬼鬼祟祟的在那裡幹什麼,雲珠呢,怎麼不見她過來,你是怎麼傳話的,還要不要命了!」
「奴婢,奴婢…」
「來人啊,把這個沒用的奴婢給朕拉下去,笞三十!」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伴隨著玄燁的話音,外面候著玄燁早朝的宮中禁衛步入了承乾宮中,拉扯起渾身癱軟的茗就要往外走,茗一邊哭一邊大喊著,
「娘娘,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啊,娘娘,娘娘!」
阿雪聽得茗的哭喊,抱著八阿哥就奔了出來,只見宮中禁衛正拖著茗的身子,向拉扯畜生一般把她往外扯,不由地提高了聲音訓斥道,
「大膽,你們這是做什麼,茗是承乾宮的奴婢,我未發話,你們要把她帶到哪裡去!」
「回娘娘,屬下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拉這個奴婢去刑房笞三十。」
阿雪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看著滿臉淚水的茗說道,
「茗,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皇上為何要責罰於你。」
茗在內侍禁衛的禁錮下不停掙扎,嘶啞著嗓子哭喊道,
「娘娘,剛才奴婢伺候完皇上更衣,皇上要奴婢喚娘娘過去,可是八阿哥正病著,娘娘抱著八阿哥分不開身,又交代奴婢去內室取八阿哥更換的衣服,奴婢去了內室後,皇上突然醒了,見奴婢未喚娘娘前去,便降罪於奴婢,娘娘,奴婢知錯了,求娘娘憐憫,幫奴婢向皇上求求情吧,奴婢受不住笞刑啊,嗚嗚嗚,嗚嗚嗚…」
阿雪倒抽一口冷氣,正要繼續問,懷裡的八阿哥卻受到了驚嚇,扯著嗓子又哭喊了起來,她趕緊抱著八阿哥安慰著,那些禁宮侍衛拉起茗的身子,一個勁的往外拖著,茗雙手死死的扒住承乾宮的門框,高聲喊著,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啊!」
阿雪的額頭劇烈的疼痛了起來,一邊是懷裡受到驚嚇不停啼哭的八阿哥,一邊是滿面淚水惶恐不已的茗,她緊緊地抱起八阿哥,在他佈滿汗水的額頭上不住親吻安慰著,對那些禁宮侍衛大喊道,
「都給我住手,八阿哥還病著呢,你們這麼做,成何體統,我去見皇上,待我出來後,你們再處置她不遲。」
阿雪抱著八阿哥進了內室,玄燁正靠在軟榻上凝神靜氣,耳邊乍然響起八阿哥的啼哭聲,讓他好不容易稍稍平復的心情又紛亂了起來,他睜開眼睛,剛想動怒,卻見阿雪一臉焦急地抱著八阿哥,跪地說道,
「皇上,臣妾不知道茗如何觸犯了聖顏,可是皇上,八阿哥突然高燒,臣妾心急如焚,臣妾身邊,只有閩兒和茗辦事穩妥,可不可以請皇上饒了茗這回…」
玄燁頭痛欲裂,八阿哥的臉漸漸和記憶中四阿哥那張漲紅的小臉重疊在了一起,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克制不住體內躁動的情緒,想衝上前去把阿雪懷裡的八阿哥搶過來,狠狠地摔在地上,他擺了擺手,盡量平靜的說道,
「讓禁衛退了吧,你讓茗把八阿哥抱下去照顧,你過來陪陪朕,朕難受得緊,想讓你在身邊陪著。」
阿雪左右為難,八阿哥剛才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此時此刻,他的兩隻小手死死地抓著阿雪的衣領,怎麼也不肯從母親的身上離開,茗想要抱走他,他使勁扭著頭,雙手緊緊地攀附在阿雪的懷裡,死活不肯離開阿雪懷抱,茗剛一碰他,他就張著小嘴哭得更大聲了,玄燁被那哭聲擾得心煩意亂,站起身來指著茗怒吼道,
「連一個孩子都帶不了,朕留著你還有何用,來人啊,把這個該死的奴婢拖下去,杖責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