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在夢中不停的掙扎著,他一直跑,一直跑,前方一片血霧,看不到邊際,只聽得耳邊不停迴響著嬰兒的啼哭聲,他害怕的摀住耳朵,可是那哭聲還是無孔不入,在他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玄燁終於抵擋不住內心的驚恐,發狂地喊道,
「滾開,滾開,不要纏著我,不要跟著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不是我…」
「就是你,玄燁,是你,是你親手殺死四阿哥的,本宮沒有想到,一個三歲的孩童,居然如此的心狠手辣,玄燁,你現在雖然貴為一國之君,可你永遠也抹不去你所犯下的罪惡,你的手上,沾滿了你親人的血和淚,你會得到報應的,會得到報應的!」
「是誰,是誰在哪裡,滾出來,給我滾出來!」
玄燁摀住劇烈疼痛的頭,在濃厚的血霧中歇斯底里的嘶吼著,他睜開眼睛,眼前滿是詭異的緋色,他似乎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週遭的景色變化莫測,一會兒是承乾宮內痛哭暈厥的董鄂妃,一會兒又變成坐在軟榻上靜靜看書的阿雪,他看到阿雪,拚命的伸長了手臂,想去觸碰她絕美無瑕的側臉,卻在即將碰到她時,被一隻冰冷刺骨的手緊緊握住,他抬起頭來,只見元薇皇后站在他的面前,烏髮如雲,斜插著一朵嬌艷欲滴的紅月季,趁著她慘白的面容,殷紅的嘴唇,很是讓人膽寒。
「靜太妃,你不是死了嗎,你怎麼會在這裡?」
「靜太妃,不,不,玄燁,你該喚本宮皇額娘的,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本宮身上穿著的衣服,這是只有中宮皇后才能穿得上的鳳服,你的赫捨裡皇后,不也穿過嗎,怎麼,你有了心愛的女人後,就忘了為你誕下太子死於難產的結髮妻子了嗎?」
「滾,滾開,你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在冷宮中詛咒我的子嗣,才會讓我前幾個孩子都無辜夭折,你這個可惡的女人,明明已經死於冷宮的大火之中了,為什麼還能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是天子,是真龍,我不怕你,不怕你,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元薇皇后站在原地,邪魅地大笑了起來,她抬手捋了捋烏黑的長髮,從發間摘下了那朵鮮艷異常的帶刺月季,放到鼻尖輕輕地聞了聞。
玄燁看向她手中的花,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幾步,元薇皇后笑了笑,嬌媚的說道,
「玄燁,你雖然貴為一國之君,但這世上,本就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親手種下的孽障,必會讓你以身償還,本宮不妨告訴你,日後你必會死於自己親生兒子的手中,用你自身的鮮血償還你殺死四阿哥的罪孽,本宮在地下等著你,等著你下來陪本宮,呵呵,呵呵呵……」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你不可能看見,沒有人看到我殺了他,沒有人!是你,是你殺了四阿哥,不是我,不是我…」
元薇皇后冷冷一笑,手下一用力,那朵緋色的月季便化為了一團血污,帶著濃厚的血腥味道飛向了玄燁,玄燁本能的抬手抵擋,那些血污粘在了他的衣袖上,瞬間化為了大朵大朵的海棠花,花朵緩緩張開,花芯之中,居然是四阿哥那猙獰恐怖的小臉,正怒睜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
「啊,走開,你走開,不是我害死你的,是皇后,是皇后!」
「玄燁,都過了這麼些年了,你還不知悔改,那時候你只有三歲,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一個年僅三歲的孩子能下得了這等毒手,皇上把四阿哥的死歸罪到本宮的頭上,廢了本宮的後位,把本宮打入了冷宮,你一定很得意吧,殺了四阿哥那個皇位絆腳石,同時也除了本宮這個眼中釘,這一石二鳥的計策,居然是一個三歲的孩童設計的,玄燁啊玄燁,本宮不得不佩服你,也難怪你能成為一代聖主坐擁天下了,可是,玄燁,神明看見了,神明看見你做下的所有事情了,你皇帝做得再好,也洗刷不了你一身的罪孽,本宮就在地下看著你,看著你漸漸衰老、漸漸虛弱,然後被你的親生兒子結束生命,哈哈,哈哈哈哈……」
「不,不,走開,走開,我不信,我不信,我是天子,是天子,你們早就死了,早就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皇上,皇上,你怎麼了,快醒醒,皇上,皇上!」
玄燁閉著眼睛大吼大叫,耳邊不停迴盪著的,是嬰孩不住的啼哭聲,他驚恐萬分,本能的抓緊身旁之人,死死地揪住不放,阿雪被他捏得肩胛骨都似要裂開一般,她忍著疼痛伸出手來,輕柔地撫摸上玄燁的後背,片刻之後,玄燁終於安靜了下來,
「皇上,皇上你睜睜眼,天快亮了,您不會兒就要去早朝了,皇上,醒醒,醒醒?」
玄燁緩緩地睜開眼,躺在阿雪充滿幽香的懷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阿雪看到他血色盡失的臉,有些擔憂的問道,
「皇上,您夢到什麼了,怎麼出了這麼多的冷汗,要不要臣妾喚太醫過來看看。」
玄燁漸漸平復下了激動的情緒,他抬首看向阿雪,輕輕地搖了搖頭,驚魂未定的說道,
「朕不礙事,只是突然夢魘了,剛才朕那般模樣,是不是嚇到你了,雲珠,現在什麼時辰了?」
阿雪回了玄燁的話,玄燁點點頭,側身躺在軟榻上閉了一會兒眼,他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忘記夢中那恐怖的影像,平復好了心情後,他轉過臉,想對身側的阿雪說幾句安撫的話語,卻見阿雪坐在軟榻上,抬手悄悄地撫著右肩,背對著他痛苦的皺著秀眉。
「雲珠,怎麼了?」
玄燁撫上阿雪的右肩,阿雪猝不及防,被他一手按到了傷處,疼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玄燁嚴肅了面容,搬過阿雪身子,著急地問道,
「怎麼了,是不是剛才朕夢魘時,對你施暴了,讓朕看看,別動,讓朕看看。」
玄燁不顧阿雪紅透的俏臉,輕柔地拿開她的手,低頭小心地解開了她的內衫,只見她潔白如玉的肩膀上,一道深紫的傷痕分外醒目,玄燁倒吸一口冷氣,憐惜又悔恨的說道,
「剛才朕是怎麼了,居然對你下了這麼重的手,朕要傳太醫,來人!」
「皇上,別,這肩膀處的位置頗為尷尬,讓外人看去了不好,一會兒臣妾讓閩兒去明月殿請清月姑姑過來一趟,勞煩清月姑姑幫臣妾診治一番即可,本就沒什麼大礙,皇上不必憂心。」
「雲珠,對不起,朕…」
「皇上,您什麼都不必說了,臣妾都明白的,臣妾看您出了一身的冷汗,還是讓臣妾吩咐下人給您準備香湯吧,您淨一下身後換上衣衫,躺下小歇一會兒後便要上早朝了。」
「好,辛苦你了。」
玄燁在大大的檀木浴桶中坐下身去,阿雪派了兩個伶俐的宮女侍候他沐浴,均被他溫婉的謝絕了,說要自己單獨安靜一會兒,不喜旁人打擾,阿雪不敢違抗他的意思,留下了洗浴用品後,悄然地退了出去。
來到外殿時,才發現孔清月已被人傳喚入了承乾宮,正坐在軟榻上滿是心焦的看著她,阿雪衝她福了個身子,屏退了從旁服侍的閩兒,輕笑著來到了孔清月的身邊,孔清月也不多話,直截了當的問道,
「把衣服脫了,給我看看,究竟是傷到何種程度了?」
「這等小傷,還勞煩姑姑親自跑一趟,阿雪真是過意不去,其實沒有什麼大礙的,上點藥就好了,只是這地方太過**,所以才要煩勞姑姑給阿雪診治,本來阿雪還想著天亮後親自過去的,不想姑姑卻親自來了,皇上也真是的,一點事情就弄得勞師動眾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承乾宮又恃寵而驕,平白惹人閒話去了。」
孔清月沒有接話,只是低垂著頭一臉凝重的給阿雪的肩膀上藥,她來得匆忙,頭髮都未來得及梳理,只是用一根藍色的絲帶隨意繫了,穿了一件月牙白的大襖便急匆匆的趕來了,此刻見阿雪傷得不輕,不由地開口責怪道,
「皇上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人了,居然在夢中還能下這般重的手,這次你是被他傷了,下次呢,是不是連命也沒了?」
「姑姑……」
「不是我說你,你也太不當心了,以後侍寢的時候留意著點,別受了委屈也一聲不吭的。」
阿雪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的游離著目光,孔清月上好藥後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恍惚魂不守舍的,便輕聲問道,
「怎麼了,是不是皇上夢裡說了什麼話,惹得你又多心了?」
阿雪點了點頭,拉上衣服後,起身向裡面看了一眼,才坐回原處靠近孔清月,小聲說道,
「姑姑,皇上夢裡一直喊著,不是我,不是我,他的聲音淒楚尖利,一下子就把我給喊醒了,我使勁搖晃他,可是他就是不醒,還揮舞著手臂大叫道,走開,走開,四阿哥,不要纏著朕,不要,不要,姑姑,我不明白,四阿哥才多大,怎麼能驚著皇上呢,皇上做的這個夢委實蹊蹺,是不是藏著什麼不能向外人道的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