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拿著那個蘋果,從容優地走到了官嫣身旁,官嫣放下手中的弓箭,在一片耀眼的陽光中看著阿雪一步步的朝自己走來,她從未見過阿雪,只是從其他人的口中略略聽聞了一些關於承乾宮良貴人的傳聞,這個剛為皇上誕下八阿哥的女人,有著仙人般明媚的容顏,滄海般深沉的學識,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彷彿是上天精心雕琢過的藝術品,讓世間所有的女人都在她的面前自愧不如,失了顏色。
官嫣原本對自己的容貌十分有自信,可是看到阿雪後,她才知道什麼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後宮粉黛無顏色,她原本以為,這樣得天獨厚的女子,自是喜悅陽光的,可是阿雪的眼底似一潭看不見底的湖水,縱使她面上是笑著的,可是那雙秋水般的眼底滿是靜謐的悲傷,她不明白阿雪的悲傷從何而來,卻在那股暗香接近她的時候,奇異般的感受到了。
「納蘭少夫人,你對自己的箭術可有把握?」
阿雪站在她的面前,輕柔地開口問她,官嫣微微一愣,她低首看向阿雪白芷手心中拿著的蘋果,有些不解她所問何意,阿雪笑了笑,又接著問了一句,
「不知納蘭少夫人是否介意,讓我看看你的手?」
官嫣搖了搖頭,很是大方的伸出了手來,阿雪低首拉過她的手,輕緩又溫柔的撫摸了她手中厚厚的老繭,一邊摸一邊說道,
「看來我沒看錯人,納蘭少夫人果然是自小苦習箭術,難怪敢當眾向皇上挑戰。」
「你,你想做什麼,什麼叫射不死人的箭法,我雖然自小習得箭術,可從未聽聞過此種箭術啊。」
「你不用擔心,一會兒,你什麼也不要想,只要想著我手中的這個蘋果,想著一箭射穿它就好了。」
阿雪說完後便徑直朝前走去,官嫣不明所以,往前走了幾步想要拉住她問個明白,卻見她不著痕跡地躲開自己的手,扭過頭來衝自己安撫的一笑,以唇語說了一聲,
「我相信你能做到。」
那一日,官嫣在眾目睽睽之下射出了讓她回憶終生的一箭,那隻金色的羽箭在空中飛馳而過,帶著雷霆之勢射入了阿雪頭頂之上的蘋果之中,那只羽箭的速度極快,玄燁驚恐地站起身來時,阿雪頭頂的蘋果已被官嫣射出的金箭分成了兩半,而那只羽箭仍不減聲勢,帶著一抹疾風從阿雪的頭頂之上飛馳而過,往前又飛了七八米的距離才落了地。
宮宴上一片安靜,眾人均不敢相信,承乾宮的良貴人居然敢以身為靶,而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納蘭少夫人的箭法如此精妙,隔著這不算近的距離,一箭射中良貴人頭頂之上的蘋果,這需要何等的眼力、何等的勇氣啊,就算在座的眾位武將,也不敢保證自己面對承乾宮良貴人為活靶時,能在確保良貴人毫髮無傷的情況下射中她頭頂上的蘋果,更何況這蘋果還是從中不偏不倚的分開兩半,這對射箭之人的力度技巧更是要求甚高,由此看來,這納蘭少夫人的箭術比之剛剛一箭斃命的皇上,不僅毫不遜色,還在技巧和勇氣上略勝了一籌。
官嫣的胸口劇烈起伏,她睜大了一雙杏眼,同樣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剛剛射出去的一箭,直到阿雪彎腰從地上拾起被她一箭分為兩半的蘋果,微笑著衝她揮了揮手,她才如夢初醒般的放下手中的長弓,捂著嘴巴原地痛哭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用驚艷的眼光看著這個在場中哭泣的女子,在阿雪走來她身邊的時候,官嫣抬起頭來,堅定又彆扭地拉扯住了她的衣袖,微紅著雙眼看著她,哽咽地說道,
「能,能把你手中的蘋果留給我嗎,我想做個紀念。」
阿雪點點頭,把手中的兩半蘋果遞給了官嫣,官嫣欣喜地接過,珍愛萬分地捧在了手裡,很是真誠地說了一句,
「謝謝你,你的這份恩情,我官嫣永生不忘,我沒有什麼朋友,你是我第一個想主動結交的女子,你,你願意嗎?」
阿雪剛想說些什麼,卻見玄燁一臉陰沉的站在首位上,一雙黑玉般的眼底儘是壓抑的風暴,滿是陰鬱地瞪著阿雪,阿雪未在說什麼,在玄燁冷冰冰地注視下返回了座位之中,低首不語。
孔四貞見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對,趕緊笑著打起了圓場,她先是大大讚揚了官嫣一番,只不過三言兩語就把在場緊張的氣氛重新調動了起來,她揮手招來身旁隨侍的婢女,在婢女耳邊吩咐了幾句,那婢女點了點頭,恭敬地退了下去,
「我剛才就已經說過了,哪位女眷的才藝出類拔萃,我就要親自賞賜於她,納蘭少夫人這射不死人的箭術,讓我大開眼界,如此一來我更不能食言,必須親自賞賜她才行。」
孔四貞說完,那位婢女便端著一個小巧精緻的奇楠木托盤,來到了孔四貞面前,孔四貞示意官嫣上來,官嫣偷偷地看了納蘭容若一眼,見他扭過頭去刻意迴避自己的目光,心底不禁有些黯然,她提著緋色的裙子,抬首看去時,卻見阿雪在右側衝她點了點頭,官嫣回阿雪一個燦爛的微笑,不再猶豫的步上前來。
玄燁扭過頭去淡淡地看了阿雪一眼,阿雪低垂下頭,刻意迴避他的視線,他冷冷一哼,手指在金色的龍椅上輕輕地的點著,官嫣沖玄燁行了個禮,玄燁坐在龍椅上,板著臉說了些無關痛癢的場面話,不過官嫣心思單純,倒也沒怎麼在意玄燁話中暗暗藏著的諷刺意味,她轉身來到孔四貞面前,剛要下跪叩拜,就被孔四貞雙手扶起來了。
「免了,免了,你這孩子生得明艷動人,箭術更是難得的好,我看著就歡喜,以後有空的話就常入宮走動走動,我和皇額娘年紀都大了,見著你這像花似的姑娘,心底就不自覺的歡喜,覺得自己也瞬間年輕了幾歲呢!」
孔四貞說完,便從那位婢女的托盤內取了一件物什,眾人定睛看去,不由得一愣,尤其是太皇太后,本來含笑的面龐瞬間僵硬了起來,孔四貞並未發覺週遭的異樣,只是拿著那半塊暖玉說道,
「這是當年睿親王多爾袞贈給我的半塊暖玉,他曾對我說過,這半塊暖玉是他平生最為珍愛之物,可惜他膝下無女,便把這暖玉贈給了我,希望它能給我帶來好的姻緣,好的人生。這幾年來我一直貼身帶著它,片刻都未曾離過身,如今我年紀大了,早就不似以前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女,還在期待著自己的感情了,我看納蘭少夫人與納蘭公子新婚燕爾,想來也沒什麼好贈給你的,便把這半塊暖玉借花獻佛,祝福你和納蘭公子婚姻美滿,偕老白頭吧。」
官嫣聽著很是感動,她剛要伸手接過這半塊暖玉,誰知中途卻被玄燁攔了去,玄燁飛身而來,從孔四貞的手中拿過那半塊暖玉,只見金色的陽光穿透玉身,折射出耀眼的白色光芒,在那光芒之中,這半塊暖玉幾乎成了透明的一般,玄燁雙眼微瞇,腦海中如電光火石一般閃過,他轉過身來看向同樣震驚不已的太皇太后,滿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一向信任的皇祖母,太皇太后驚愕得面無人色,扶著蘇茉兒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玄燁對上太皇太后的略有躲閃的目光,滿腔的怒火幾乎要燒燬他的理智,讓他當場怒不可遏的龍顏震怒。
那日過後,玄燁晚上就來到了慈寧宮,太皇太后迎他進來的時候,可以看到他額頭的青筋都在隱隱跳動,蘇茉兒面有難色的看向太皇太后,猶豫了半天才開口說了句,
「格格,您和皇上——」
「好了,蘇茉兒,你先下去吧,我有話要跟皇上單獨談談。」
蘇茉兒有些擔心的退了下去,玄燁負手站在原地,待眾人退下後,他才一臉冷漠的走到太皇太后面前,語氣清冷的給太皇太后跪地請安。
「起來吧,我就料到皇上今晚會過來,所以我事先屏退了左右,此時此刻,慈寧宮中只有你我,你想問什麼,就儘管開口問吧。」
玄燁抬起頭來,在太皇太后的面前掀袍而坐,他從袖子裡拿出那半塊暖玉,開門見山的問道,
「皇祖母,若孫兒沒有眼拙的話,這半塊暖玉,應該和雲珠身上的如出一轍吧,孔姑姑說,她的這半塊暖玉是當年的睿親王多爾袞贈給她的,那雲珠身上的那半塊暖玉,是不是您贈的,雲珠的容貌與東哥如此相似,孫兒以前就一直在想,這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相像的人,不光是面容,就連神情與氣質都如出一致,孫兒本以為這是天賜的姻緣,難得的緣分,今日看來,原來最傻的人一直是孫兒,都是孫兒在自欺欺人而已,雲珠她不是別人,她就是孫兒的表妹,也就是塔塔公主與察哈爾親王留在人世間唯一的女兒,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