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誰在那裡?」
阿雪坐在床上,嘶啞地問出聲來,致遠聽到阿雪的聲音,激動的回過神來,他幾步走到阿雪的床前,壓低聲音說道,
「是我,大小姐,我是致遠,您還記得我嗎?」
「致遠,致遠,你,你是致遠哥哥?」
「是啊,我是致遠哥哥,大小姐,能見到你還好好的活著,真是太好了,四年前那場噩耗來得太過突然,一時之間,我們這些自小追隨老爺的人均是難以接受,大小姐,你不知道,自從盧府被朝廷查封了之後,我們為了躲避風聲,全都遠離了京城,納蘭府也對此事三緘其口避而不談的,我們都以為,都以為大小姐不在了,沒想到老天有眼,讓我在紫禁城內重新見到大小姐……」
阿雪諷刺的一笑,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實在無法高興起來,她坐正了身子,從床榻上的一角緩緩的現出身子,看著致遠問道,
「告訴我,皇上為什麼要賜死爹爹,他到底犯了什麼罪過,要被處以如此重的刑罰?」
致遠被阿雪問得一愣,有些事情他並不想讓阿雪知道,因為知道得越多就代表著越加危險,他神色恍惚支支吾吾,無論阿雪如何追問,他總是避重就輕的回答,阿雪冰雪聰明,從他零散的言辭中抽絲剝繭,細細尋找著蛛絲馬跡,她一邊問一邊想,蒼白的面容上,一雙秋水般清澈的明眸裡滿是深不見底的心緒,致遠被她問得越來越慌,漸漸的有些前言不搭後語,阿雪突然從床榻上站起身來,一步又一步的靠近不停抹汗的致遠,堅定的問道,
「你剛剛說爹爹因貪了修堤的銀子,數目太大補不上空洞,所以才會被皇上問罪,可是就我所知,爹爹並不是此事的主事,而且他平日節儉,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嗜好,他要這麼多銀子作甚,況且一千兩黃金啊,他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錢洗乾淨,朝廷一向是發定銀的,從來沒有兌換成銀票的習慣,這沉甸甸的黃金,他又是怎麼轉移出去,又如何做到讓其他經手此事的人毫不知情的?我又問你,爹爹是否有謀反之心,你說不是,你說爹爹對滿清的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可昭,可是為什麼盧府被查封之後,你們就毫不顧忌的投入了反清復明的隊伍,你們這麼做,不是等於做實了爹爹的罪名嗎?
致遠,你不覺得你的話總是前後矛盾嗎,可是細細想來,也只有一種可能,能把你前後矛盾的話聯繫在一起,那就是爹爹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他所重視的人心甘情願冒險的,他曾說過,這個世上,只有兩個人可以讓他傾其所有的付出,一個是我,一個便是我的師傅曼華,我嫁入納蘭府後,生活美滿幸福,納蘭府又是名門望族,更是不缺銀錢,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爹爹他所做的一切,均是為了師傅曼華,而曼華師傅的身份,恐怕和前明脫不了干係!她究竟是誰,致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好啊你,你居然一直瞞著我!」
致遠已經被阿雪說傻了,阿雪一步步的逼近他,他則是一步步的後退,直到被阿雪逼到了牆角,退無可退,他高大的身子抵在牆壁之上,阿雪昂著頭,目光如鋒利的銳芒直直的看向他,他本能的想躲開阿雪目光,扭過頭去低聲說道,
「不,大小姐,我真的不知道啊,老爺他對此事忌諱得很,我只是個下人,那裡能揣測得出老爺的心思,大小姐,你真的是誤會我了。」
「哦?這事爹爹居然連你都避開了,那曼華師傅的身份定是不簡單了,她出身峨眉,容貌秀麗、才高八斗,琴棋書畫兵法謀略樣樣精通,可惜的是她斷了一隻手臂,等等,斷臂,斷臂!難道,難道她是,她竟是前明的長平公主,朱媺娖!」
致遠已經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他究竟說了些什麼啊,大小姐是如何從他亂七八糟不知所謂的語言中想到事情的真相的,他低頭看向阿雪,卻見阿雪面色慘白,嘴唇微顫,整個人似乎被天上的閃電擊中了一般,她雙手抱著頭,不停的搖著腦袋,嘴裡喃喃的喊道,
「不可能,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天啊,我究竟是陷入了一個怎樣混亂不堪的局面當中啊,嗯,啊——」
阿雪突然彎下了腰去,雙手緊緊的摀住了自己疼痛如絞的腹部,致遠看到阿雪痛苦的樣子,趕緊走了過去,但他礙著禮儀之防,並不敢去觸摸阿雪瑟瑟顫抖的身子,只見他六神無主的圍繞在阿雪的身邊,焦急的喚道,
「大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你等著,我出去叫人,大小姐,你別嚇奴婢啊,奴婢是個粗人,經不起嚇啊,大小姐,啊,大小姐,你怎麼了,是誰傷了你,流了這麼多的血!」
阿雪把手抬了起來,看到白淨的雙手中赫然出現了緋紅的鮮血,她的視線裡一片模糊,有的只是一片紅色的汪洋,在那一瞬間,她就維持著原有的姿勢一動也不動,臉上佈滿了驚恐與焦慮,愣愣地看著手中的血水一滴滴的流在光滑可鑒的地板上,阿雪低下頭,藉著大理石地板上反射的模糊人影,看到那地上倒影之人斑駁驚恐的身影,而她雪白色的長裙上,早已是血跡斑斑觸目驚心,阿雪瞪大了雙眼,在感到下體又有一股血液流出的時候,情不自禁地發了一聲驚恐的尖叫,然後兩眼一翻,軟綿綿的朝後仰了過去。
這夜是如此的漫長,阿雪感覺自己跌入了一個永不見底的萬丈深淵,整個人似乎都漂浮在狂風大作的半空中,一直無所屏障的往下墜,往下墜,她耳邊迴盪著模糊的聲音,好像有許多人在她耳邊不停的聒噪,她的腹部還是一陣陣的疼,那從她身體內奔湧而出的鮮血終於止住了,可是她的身體卻空乏得厲害,在一片虛無的世界中,似乎有另一顆心在微弱的跳動,於她每一個艱難的呼吸間拚命的掙扎著。
「三公子,這位姑娘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了,這最初三個月的胎兒最不穩定,她剛才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情緒激動之下才有了小產的徵兆,也幸好她年輕,又長時間服用珍貴溫補的藥品調理身子,如不是這般,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好了,我知道了,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是否還有凶險?」
「回稟三公子,屬下用了狠藥,已暫時保住了她腹中胎兒的性命,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只要姑娘安心靜養,過了三個月的不適期,這胎便算是穩住大半了。」
「哦?那如是她舟車勞頓呢,以她現在的身子,可是能承受這顛沛輾轉之苦?」
「這,這屬下就不敢妄言了。」
「沒事,你但說無妨,只要你據實以告,我必不會責怪於你。」
「屬下,屬下回稟三公子,姑娘這是頭胎,所以更要萬分仔細,她精神上受了不小的刺激,剛剛又差點小產,實在是不易奔波勞累,如是這胎流掉了,不但她的身體會大損,恐怕日後都難有懷孕的可能了。」
鄭三公子突然輕笑出聲,他邪魅無瑕的面孔之上神情幾番變化,最後手中的扇子一收,敲在手心中砰砰作響,他嘴角輕勾,沖身旁的負責醫治阿雪的大夫淡淡地笑了笑,揮揮手退了他,待這室內只剩下他與阿雪時,他彎下腰來,輕輕地坐在了阿雪的床榻之上,藉著夜晚跳動的燭光,充滿侵略和佔有的看向阿雪蒼白無血色的絕美面孔。
他緩緩的伸出手來,纖細修長的五指慢慢的撫摸上阿雪吹彈可破的肌膚,在她年輕美好的面容上輾轉流連,然後慢慢地滑到她傾長潔白的脖頸,如蝶翼般的鎖骨,若隱若現的胸部,纖細如柳的腰肢,他的眼含著一池春水,手過之處,帶著一股曖昧的暖風,像是要喚醒床上沉睡之人內在的全部渴望,邀請她與自己一同前往一個神秘莫測的世界。
鄭三公子的手微微一頓,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慢慢的停了下來,三個月的身孕還未能看出一點端倪,如不是今日她差點小產,他還不知道她已懷有了龍種,呵呵,恐怕連身居在紫禁城的康熙帝自己也不知道,他心愛的承乾宮良貴人已孕育了他的孩子,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注定了他不能安然降生在這個世上。
他不想成為殺死這個無辜生命的儈子手,一來是因為他一向好潔,不想自己的手上沾染鮮血,二來是因為康熙帝是個萬般難纏的人,他還不想與康熙結下這殺子之仇,為自己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爺似乎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他要逃離京城,不得不帶著她一起離開,如是上天留不下這個孩子,那也只能說是天意弄人,實在怪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