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被劫持已有五日了,這五日以來,她與那個邪魅的鄭三公子朝夕相處,無論他如何花費心思討好她她也不為所動,始終閉門養神一言不發。
他似乎從致遠那裡知曉了自己的身世,這幾日以來,他總是似有若無的拿話挑撥自己,卻總也不說個清楚道個明白,她心中存著疑慮,但又不想先開口問他,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似乎在暗中較勁,看誰更有耐心。
他們人數眾多,離開京城的時候化整為零,比起這次刺殺行動的其他團隊,鄭三公子的人明顯得訓練有素出類拔萃,他似乎一點也不急,帶著阿雪一路賞景踏青吟詩彈琴,好像他不是朝堂捉拿的欽命逃犯,而是帶著一眾僕從來京城遊山玩水的富家公子。
這人長得出色,采也不俗,如不是他那輕佻的眼神,阿雪對他還有些好感,他知道阿雪出身江南,在吃穿用度上極力滿足她,這讓她很是新奇,難道這人來京城刺殺皇帝,也要隨身帶著繡女廚子不成,怎麼每日的衣衫和飯菜均不相同,還極盡奢華精緻,一點也不似奔波在外應有的精簡和匆忙。
這日他們歇在京城近郊一處偏遠的小宅院內,阿雪被他餵食了一種藥,服用後人會感到四肢綿軟虛弱無力,但對身體卻無甚損害,阿雪也沒想過要逃跑,她只是覺得心很累,很想一個人擁有一個絕對安靜的空間,靜靜的想些事情。
這些來自江南的吃食勾起了她幼時的回憶,入宮以來,她一直都沒有爹爹的消息,只知道他辭官遠遊,萬水千山的去尋師傅去了。
宮內長夜漫漫,她時常掛念爹爹的身體,他是否安好,有沒有找到曼華師傅,如是找到了,為什麼爹爹不想辦法通知宮中的自己呢,哪怕是捎來隻字片語,也能讓自己安心,為他們祝福。
「姑娘在想些什麼,如心中有煩惱,不妨跟在下說說,讓在下替姑娘略解憂愁?」
阿雪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說話,鄭三公子微微一笑,面上也不惱,轉身入室後還隨手帶上了門,阿雪聽到他關門的聲音,心中一緊,待他朝自己行來的時候,她趕緊從座椅上站起身來,遠遠地躲開了去。
「呵呵,姑娘莫怕,在下雖然傾心於姑娘,但若姑娘無心委身,在下必不會強求,這是在夜裡偶然路過姑娘的房門,見姑娘屋中的燭火還燃著,便想進來看看。」
阿雪輕咬著櫻唇,見他亮如明月的眼中滿是璀璨的流光,臉上微微一紅,她從來不知道,世間有那個男子如他這般看人的,就算是玄燁,也不會如他這般炙熱又直接的看著她,在這種**裸的侵略目光下,她就好像未著寸縷的站在他跟前一般,讓她覺得分外的難看,分外的惱怒。
夜已經深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惹人遐想,她自知自己名節已毀,就算回得宮中,恐怕也要受人白眼遭人非議,可是她並不在乎,如此生不能跟納蘭容若白頭偕老享受終身,她在哪裡都一樣。
心若苦,凡塵皆苦海,她不在乎玄燁的寵信,不在乎後宮的妃位,不在乎自己的前程,甚至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只是每日每夜行屍走肉的活著,默默承受著玄燁永無止境的猜疑和爭吵,她不明白,男人的心究竟是何等的複雜,為什麼明明是他毀了自己的姻緣強行把自己帶到這寂寞冰冷的紫禁城中,卻總是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態來指責自己呢?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就因為她不愛他,她就要承受他無端的咒罵和無情的折磨嗎,男人和女人還真是不同,他能夠在沒有愛的生活中一次次的和自己發生關係,可她卻不能平心靜氣的去逆來順受,她不知道,這種相互折磨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或許直到她死亡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解脫。
鄭三公子從身後拿出一個小籃子,他把那精緻典的籃子放到室內的圓桌上,打開蓋子後,一股撲鼻的飯香迎面而來,阿雪站在角落裡,冷著面孔看著桌子上那碗冒著熱氣的魚湯,鄭三公子溫柔得一笑,笑容美好得好似一汪清澈見底的泉水,他看著躲在角落裡一臉戒備的阿雪,伸出手來對她說道,
「來,過來,你莫怕,我不會動你的,只是聽下人說,你這幾日都食不下嚥的,今日的晚膳更是動也未動一口,之後的幾天恐怕要長途奔波,如果運氣不好,可能還要在野外露宿,你總是這樣不吃不喝的,我怕你身體會受支持不住,這是我叫下人熬得西湖八寶鯽魚湯,雖然不是什麼名貴的湯品,但做法卻很獨特,聞著清香淡,喝著更是爽口,一點也沒有魚肉的腥味,你且喝上一碗,空腹入睡總是不妥。」
阿雪聽他如此說,心內存了一分疑惑,這幾日他不急著出京城,帶著幾個名親信流竄在京城的各個角落,聽說外面的風聲很緊,遠不如他所表現的雲淡風輕,但他似乎不急著出京城,在京城布下的暗線也很多,出入的地方更是繁雜,平民宅院妓院賭坊,錢莊繡坊茶館客棧,各個行業各個地方,均有鄭家的手下接應佈置,每個接應點做得都是滴水不露問分毫不差,讓人不得不佩服鄭三公子的領導能力。
這幾日下來,連阿雪也不得不感歎台灣鄭家果然是勢力廣佈,雖然鄭家已經降清敗落,但畢竟是世族大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個鄭三公子看似舉止不羈言行輕佻,但也不是徒有其表之人,也難怪玄燁對鄭家如此防備警惕,照今日之局看來,鄭家的勢力還真是不容輕視。
「你究竟是什麼人,又想把我帶到哪裡去?」
阿雪轉過身子,一雙秋水明眸直直的看向他,鄭三公子的手微微一頓,看著阿雪的眼底多了一種莫名的情緒,他嘴角微微一笑,柔順的青絲傾瀉而下,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形成了一個絕美的弧度,那搖曳的燭光之下,他的臉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之下突然變得有些詭異,阿雪心底驀地有些害怕,但她不想在他的面前示弱,便強行忍住心底的不安,假裝鎮定如常的走向他。
「我的問題,你可以不回答,但你要告訴我,我未來的命運會是怎樣,這種被人握在掌心中的日子並不好過,你想讓我不拖你們的後腿不耽誤你們的行程,至少要讓我心安,如心都不安穩,外在的事物再好,也難以讓人有所觸動。」
「哦?這麼說,還是我糊塗了,好吧,你想問什麼你就問吧,只要是我能回答你的,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鄭三公子一把掀開飄逸的紫紗長袍,對著阿雪坐了下來,他的眼神中暗藏了濃重的邀請之色,讓阿雪無法拒絕也無從拒絕,她知道這可能是她唯一的機會了,如這個鄭三公子不想說,她無論怎樣做他也不會吐露半個字,今日他難得應了自己的話,如自己不藉著這個機會問個清楚,連她自己都不會甘心。
阿雪在他身旁的座椅上緩緩坐下,她在腦中思索了一番,試探性的問道,
「這幾日你故意在京中輾轉,是以虛應實,不想在風口浪尖之上硬闖,你這人做事嚴謹滴水不露,人家是未雨綢繆,你卻是深謀遠慮步步為營,今日刺殺之事,恐怕你早十年前就謀劃好了,所以才能在亮出身份後不徐不疾的在京城裡有恃無恐的蟄伏著。
依我看來,你並不是想刺殺皇上,你手下高手如雲,自己也身懷不俗的武功,如是你想刺殺皇上,不說輕而易舉,但也未必不能成功,但你讓那些不入流的人打頭陣,看著他們奮不顧身的去送死,自己卻躲在暗處袖手旁觀,如不是有人陰差陽錯下挾持了四阿哥,恐怕你自始至終也不會出現在皇上的面前吧?」
鄭三公子眼眸流轉,嘴角輕勾,黛眉微挑,整個人都好似染上了一抹明亮的艷華,他直起自己慵懶的身子,看著阿雪輕拍了三下手,一邊搖頭一邊輕笑道,
「真不枉我對姑娘的一片癡心,沒想到姑娘不但姿容出色,還生得一副玲瓏七竅的心腸,如此甚好,想必日後你我之間的相處,必不會感到乏味。」
「鄭三公子,我敬你是君子,對你以誠相待坦然而言,可你總是這般出言輕佻不顧禮儀,實在讓人難以跟你繼續對話下去。」
阿雪憤然起身,卻在轉身的時候被鄭三公子牢牢的抓住了纖細潔白的手腕,她大驚失色,本能的開始掙扎,鄭三公子微微偏過頭去,帶著一種上位者獨有的高傲對她說道,
「我雖然喜歡你,但不會放縱你,我的女人,還沒有一個能在我話沒講完時就拂袖而去的,我既然認定了你,就不會在乎你的過去,但你要記住,我對你的喜歡,並不代表你可以凌家在我的頭上踐踏我的尊嚴,我不會對你用強,但你也不要逼我,否則玉石俱焚,受傷的可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