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
「可不是嗎,您也不看看儲秀宮中,奉前伺候的,哪裡還有長得水靈的宮女,那些稍有姿色的宮女,不是被榮嬪娘娘打發去做粗活,就是背地裡出氣的,小的聽說,德嬪娘娘還未冊封之時,只是良貴人身邊的一個使喚丫頭,她和良貴人同樣出自辛者庫,怎的一個是貴人,一個就成了德嬪,還能承蒙恩露為皇上誕下皇子,依小人看啊,這德嬪娘娘和榮嬪娘娘一樣,全不是善主,永和宮如今風頭正盛,還請總管大人多多提點我們這些兒個做下人的,別哪天萬歲爺的風向跑了,小人們還不知道。」
梁九功點了點頭,又虛應了一番,才打發走了他,他抬頭看了看天色,知道時候不早了,正準備進乾清宮服侍皇上就寢,卻見御前侍奉的小太監捧了摞滿奏折的案牘,小心翼翼的步入了乾清宮內,梁九功心下一驚,扶著帽子小跑著走了過去,壓著聲音輕聲說道,
「都這麼晚了,萬歲爺馬上就要安置的,怎的又把這些勞神的東西搬了來,今日承乾宮大火,萬歲爺忙了一日了,國事再要緊,也沒有萬歲爺的龍體要緊啊。」
那小太監無辜得很,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看向梁九功,縮著脖子小聲回道,
「總管大人,是萬歲爺剛下的口諭,命奴才把白日裡未曾看完的奏折搬進乾清宮的,奴才就是向天借了膽兒,也不敢違抗萬歲爺的旨意啊。」
梁九功原地跺了跺腳,剛要在與那小太監爭辯什麼,玄燁的聲音便從乾清宮內傳了出來,
「外面鬧騰什麼呢,梁九功,是你在外面嗎,你進來,朕有話要問你。」
梁九功面上一白,跟著那小太監恭敬的步入了乾清宮內,幾名宮女正低頭伺候玄燁梳洗更衣,梁九功偷偷抬頭看了玄燁一眼,只見他微閉雙目,嘴唇輕抿,英俊的面容上帶了一絲顯而易見的疲憊之色,那小太監跪下身子,把那摞滿奏折的案牘小心的放到乾清宮內室的軟榻之上,復又回來跪地行禮,玄燁依舊微閉著眼,只是淡淡的「恩」了一聲,接過一旁宮女遞過來的青瑤瓷杯,就著面下的銅盆淨了口。
待那些宮女為他換過衣服,玄燁睜開眼睛,轉了轉略微僵硬的脖子,又伸展了雙臂,踢了踢腿腳,才掀開衣袍下擺盤腿上了軟榻,就著一旁的燭光,翻閱起案牘上面的奏折來,他一邊看一邊批注,過了一會兒,他見屋內的僕從仍未退去,微皺著眉不悅的說道,
「都在朕跟前杵著作甚,夜深了,都下去吧,梁九功你留下,朕還有話問你。」
「是」
待閒雜人等都一一退下,玄燁放下手中御筆,抬首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回玄燁一個諂媚的笑容,玄燁冷哼一聲,頗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
「現在沒有外人了,說吧,那內務府的小太監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啊?」
梁九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揣著雙手愣愣的看向玄燁,玄燁最見不得他這幅模樣,揮手扔下一本奏折,重重的打在了梁九功胖碩的身子之上,
「少跟朕跟前裝傻,平日裡你和那些人走得近,和那些人走得遠,你以為朕真的不知道嗎?今兒個內務府的管事太監又跟你打探什麼了,如實說!」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梁九功匍匐在地,顫顫巍巍的跟玄燁稟明了實情,玄燁單手支著下巴,一雙黑玉般的眼中晦暗不明,梁九功持起掉落一旁的奏折,拍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塵,討好的給玄燁奉了上去,玄燁看了他一眼,伸手拿過那奏折,重重的放到了面前的案牘之上。
「真是豈有此理,榮嬪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連朕的日常作息,都敢暗中干涉了,她真以為貴妃性格柔弱脾氣溫和,就能讓她如此的放肆嗎?」
梁九功被皇上的怒火嚇了一跳,肥胖的身子重新趴在地上,半響也不敢動彈,玄燁揉了揉眉心,緩了緩口氣,又繼續說道,
「朕許久沒去後宮了,後宮之中可傳有什麼風聲?」
「沒….有…」
「真的沒有?」
梁九功抬頭極快的看了玄燁一眼,見玄燁抬手翻開另一本奏折,持了御筆狀似無意的問道,他御前侍奉玄燁多年,自是知道玄燁如此動作,定是暫壓了胸中怒火,正試探性的問自己話,如若自己以為其不甚在意扯了謊,後果定是不堪設想,梁九功抹了把額頭泌出的冷汗,從袖口裡掏出一條繡著海棠春色的粉紅色香帕,一邊擦汗一邊回道,
「皇上,容奴才想想,容奴才想想…」
玄燁持著御筆沾了案牘上擺放的紅色硃砂,淡淡的「恩」了一聲,隨後下筆行,行雲流水之間一蹴而就,他合上這本奏折,放到軟榻的一角,回首看向下方跪地苦思冥想的梁九功,十分冷漠的說道,
「你定是要好好想想,萬不可記錯了,你自己要掂量清楚了,究竟誰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梁九功被玄燁這麼一嚇,突然想起了那管事太監離去時說的話,他在心底琢磨了一番,避重就輕的回道,
「皇上,有了有了,奴才想起來了,剛才內務府的管事太監悄悄和奴才說,永和宮的德嬪娘娘和儲秀宮的榮嬪娘娘素有不合,這德嬪娘娘剛剛為皇上添了四阿哥,一上來又冊封了嬪位,可是讓後宮眾人妒煞了眼,榮嬪娘娘出身富貴,自是看不上德嬪娘娘那等出生的人得勢,那會兒您與榮嬪娘娘之間鬧得不愉快,不就是因為她說德嬪娘娘無德無貌嗎,您一氣之下故意賜了一個德字,還把思寧殿修葺一新,親手題字永和宮,讓德嬪娘娘得逢冊封喬遷雙喜臨門,榮嬪娘娘為此在儲秀宮裡大發脾氣,據說儲秀宮的下人,傷了不少,就連一向最得榮嬪娘娘賞識的莫麗姑娘,都被榮嬪娘娘扇了巴掌呢。」
「哼,脾氣真是越發的大了,讓她鬧去,只要不鬧出人命,朕也懶得理會她,後宮之中最忌妒字,她犯了大忌還不自知,總有自食惡果的一天。」
「皇上說的是,皇上說的是。」
「少廢話,你收了那麼多好處,難道就得了這麼點消息?」
梁九功面色一白,顫抖著雙唇連連磕頭,玄燁不耐的打斷他,冷著臉說道,
「萬死萬死,你要真有一萬條命夠朕砍的,朕早就殺你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了,摸摸你肩膀上的腦袋,可只有那麼一個,什麼萬死,少用這等狗屁不通的言語來糊弄朕,朕問你,近日以來,後宮之中可有關於良貴人的傳言流出?」
「良貴人?」梁九功吞了口口水,不著痕跡的往乾清宮的內室之中看去,玄燁用手背敲了敲案牘,輕斥道,
「往哪兒看呢,小心朕挖了你的眼睛。」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其實關於良貴人,剛開始的時候後宮的傳言也不少,只不過大部分的傳言,都被延禧宮的惠嬪娘娘壓下去了,再說了,如今後宮之中,良貴人最得太皇太后寵愛,有慈寧宮的恩澤庇護著,誰又有膽子去造良貴人的謠,又不是不要命了。」
「嗯,總算說了句得朕心意的話,地上涼,你不是膝蓋不好嗎,別老跪著了,這裡沒外人,你自己隨便挑個地方坐著回話吧。」
「謝皇上,謝皇上……」
梁九功費力的從地上爬起來,拿著那條粉紅色的帕子使勁的擦了擦臉,他圓滾滾的身子一屁股坐在了一把檀木香椅上,那椅子被他一坐,重重的左右搖擺了下,玄燁看得嘴角微勾,扭過頭去掩飾住了嘴邊的笑意,抿著唇看向手中奏折,繼續問道,
「惠嬪?平日裡她與良貴人之間有走動?」
「回皇上話,惠嬪娘娘賢德,並沒有與良貴人走動往來,良貴人喜靜,太皇太后親下懿旨,免了她對中宮的晨日定醒,其他宮的人自是不敢擅自打擾,良貴人入宮以來,除了見了永和宮的德嬪娘娘一次,其他的日子裡,也不過是去慈寧宮走動走動罷了。」
玄燁想到今日承乾宮的那場大火,心中怒氣騰騰而上,他放下手中御筆,扭過頭盯著梁九功問道,
「德嬪那個賤人呢,惹了這麼大的禍事,還真當朕是泥巴捏的,這麼容易就放過她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皇上您聽奴才說,這次的事兒是慈寧宮那邊傳的話,出事之後,太皇太后就把德嬪秘密帶到了慈寧宮,就在傳寢前,奴才剛得了消息,慈寧宮的血樂大人親顧乾清宮,留了一封書信,叫奴才親自呈給皇上過目。」
「這麼重要的事,你這該死的怎麼拖到現在才講,書信呢,快快呈上來讓朕過目。」
梁九功連稱該死,忙從袖中把那封疊得整整齊齊的書信恭敬萬分的呈了上去,玄燁下了軟榻,一把奪過他手中用蜜蠟密封完好的信箋,就著一旁的瑩黃燭火,一目十行的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