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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隆禧之情 文 / 珍珠雪

    時隔兩年,當孔清月再見到純親王隆禧的時候,幾乎認不出他來了,他整個人瘦得脫了形,一雙本就很大的眼顯得比兩年前更大了幾分,尚不滿二十歲的他,本來應該是最春風得意的如水年華,可上天對他是如此的殘忍,幾年的病痛折磨,早就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他骨瘦如柴的身子坐在一把木質的輪椅裡,乾枯的雙手緊緊的握著輪椅的扶手,似乎只有拼勁全力,才能勉強的坐在那裡。

    孔清月進去的時候,玉羅從外面輕輕帶上了門,隆禧的額娘因為生他的時候出了些兒意外,所以在懷胎七月的時候便突然生產了,他是不足月的孩子,剛生出來的時候,連哭都不會,整個人瘦小的宛如小貓一般。順治帝的好幾個皇子皇女均是早夭而亡,怕這個好不容易降生的第七子也熬不過滿月,便給他起名隆禧,希望能得上天庇護,保佑他平安長大。

    隆禧早慧,又因長期遭受病痛的折磨,性子十分孤僻,他的童年幾乎都是在湯藥針劑和無邊的孤獨中度過的。他的三個哥哥,均生得英俊康健,順治帝對這三個皇子的教育很是重視,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千挑萬選了眾位師傅教導他們習練武,無論寒冬酷暑,他們三人均要結伴去上課,有一次玄燁累得在課堂上嘔出了血來,嚇得那幾個師傅面無人色,可是第二天,玄燁又拖著病體來了課堂,還帶來了順治帝的口諭,除非是病如山倒無法行走,否則課業不可荒廢,後來順治帝駕崩,臨終前還留有遺旨,要玄燁登上皇位後,繼續秉燭夜讀懸樑刺股,萬不可把學業半途而廢,玄燁一向孝順,登基為帝時年僅八歲,卻仍然和兩位哥哥起早貪黑的習練武,課業學得更加刻苦認真精益求精,對待兩位哥哥也一視同仁,不容他們在學業上有半點怠慢疏忽。

    玄燁克己律人,獨獨對他的ど弟隆禧較為寬厚,不但免了他的課業,還經常搜刮心思討他的歡心,有時候他喜歡上了什麼東西過於耗神了,玄燁便會狠狠的教訓下人的失職之罪,但如隆禧開口求情,玄燁無論多麼盛怒,均會應允。

    在四個兄弟中,隆禧因身子羸弱,得到了順治帝更多的關愛,可惜的是,他剛滿一歲的時候順治帝就駕崩了,玄燁痛惜他如此年幼便失去了阿瑪的庇護,登基後對他更是關愛有加,說是百依百順都不為過,可是即便這樣,他的內心還是如此的不快樂。

    有時候他的三位哥哥會在下課後來額娘的寢宮看望他,他雖然面上淡漠,心裡還是歡喜的,但日子久了,他發現自己漸漸不知道要跟三位哥哥說些什麼,隨著他們知識見聞的增長,他越來越聽不懂他們之間的談話,有時候他明明想插話的,可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居然不知要說些什麼。他的天空如此之小,小到只有額娘的寢宮,而他們的天空如此廣大,大到他連邊際都看不清楚。他們就像是同生於懸崖陡壁的一巢雛鷹,他眼睜睜的看著他三個哥哥的羽翼一日日的豐滿,目送著他們飛離立於萬丈懸崖的巢穴翱翔於無邊廣博的天空之中,而他卻只能孤零零的蜷縮在巢穴裡,苟延殘喘的耗費著生命。

    十一歲的那年,他生了一場大病,那病折磨了他整整七個日夜,宮中的御醫們束手無策,直到孔清月姍姍來遲的施針診治,才把他從閻王的手中搶了回來,而孔清月也因救治他,七天沒有合眼,在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她便閉眼昏厥了過去,直直的倒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他第一次與女人這般親密的接觸,雖然他們兩人之間隔著一條薄薄的錦被,可是孔清月泛著溫柔的身子還是讓他一時間心慌不已,他藉著床旁燭台發出的柔和紅光,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她熟睡的倦容,只見她烏黑濃密的長髮被一根水藍色的帶子緊緊的繫在背後,光潔的額頭上滿是晶瑩的汗珠,他緩緩的伸出手來,在錦被上猶豫再三,終是顫巍巍的撫摸上了她的面頰,一時之間,他突然覺得全身都被一股清冽的荷花香氣所填滿,那久治不愈的病痛,似乎在那一瞬間全部遠離了他,他心跳加快,臉色緋紅,手猛的收了回來,而眼睛卻無法從她恬靜美好的面頰上移開一寸,只覺得痛苦的活了十一年,從未有今晚這般快活過。隆禧自幼染病,自是知道美好的東西總是易逝的道理,他怕她離去後,便會在自己的生活中徹底的消失,就如雁過無痕風過無聲,事過之後,她不會知道曾有一個少年如此眷戀的看了她一整夜,他思來想去,突然看到了她綁發的那根水藍色的帶子,便抿著嘴角,伸手小心的把她發間的帶子解了,珍愛的藏在了枕頭底下。

    孔請月因是嶺南白家之人,救隆禧本就違背了白家不入朝堂,不治皇親的百年規矩,但玄燁求了她三天,甚至不惜以帝王之尊給她下跪,孔清月雖然平日裡對玄燁冷言冷語,但心裡還是有他的,說句不敬的話,有時候她甚至把玄燁當做自己的半個兒子,自家的兒子,自己如何對待都不覺得過分,可是見他為了別人如此的低聲下氣,她的心終是不是鐵鑄的,最終還是動搖了。

    只不過孔清月開了條件,她救治隆禧可以,但絕對不允有半個外人在場,連皇上和太皇太后也不行,只能是自己一個人在他的寢宮中救治他,玄燁趕緊應允,只要她肯救他七弟,就是當面扇他兩巴掌他也不會計較,只是不允有外人在場,這個條件太過容易。

    所以待孔清月醒來後,她才發覺自己竟然躺在七殿下的身上睡了一日一夜,她有些愣神,迷濛著雙眼與床榻上另一雙熬得通紅的眼對視了半響,直到外面的下人在門外請安,她才面無表情的起身,忽略身下之人迅速撇過頭去的假寐,整了整略顯凌亂的衣衫後便推開了門,玄燁剛剛下朝,連朝服都未換就趕了過來,見孔清月披頭散髮的推門出來,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看到孔清月倦意濃濃的衝他點了點頭,他才放下心來。

    孔清月隨後便回了明月殿,誰知七殿下卻鬧得歡,又是絕食又是割腕,直鬧得整個紫禁城都跟著他一起折騰,三個哥哥著急萬分,用盡了各種法子,誰也未曾從隆禧的口中得出一個字來。玄燁無法,只得去請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還是瞭解這個孫兒的,見他日日夜夜拿著一根水藍色的帶子愁腸百轉夜不能寐,就知這早慧的孫兒恐怕是動了凡情了。

    她心中更加擔憂,只覺得隆禧這常年染病的身子,實在承受不了世間的男女情愛,更何況他愛上的還是孔清月,先不談孔清月那寡淡冰冷的性子,單從身份上來講,兩個人之間隔著的鴻溝何其深幽,孔清月是孔四貞的嫡親妹妹,雖然她只收了孔四貞為義女,可是按輩分上來講,孔清月始終是隆禧的長輩,連玄燁都習慣的稱孔清月一聲姑姑,隆禧又怎可能討她做自己的福晉呢?

    太皇太后憂愁萬分,試著和玄燁道明白了其中緣由,玄燁聽後同樣臉色大變,可是隆禧的身子實在受不住他如此的糟蹋,便決定在今日夜裡,親自去向他問個明白。

    玄燁開門見山,半個彎子也不繞,直截了當的說道,

    「七弟,你跟朕說實話,你如此的折騰,是不是因為清月姑姑。」

    玄燁在姑姑兩個字上咬得重,隆禧未料到他如此直接,卻也不避不諱,躺在床上直視玄燁說道,

    「皇兄既然知道了,臣弟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不錯,臣弟是喜歡她,從小到大,皇兄從未駁過臣弟的請求,今日臣弟求皇兄,如果皇兄對此事做不到贊成,至少不要阻攔,臣弟在此謝過皇兄恩典了。」

    隆禧說完此話,便跪地沖玄燁鄭重的跪拜了下去,他不知道的是,孔清月當時正在門外,把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也就是在那時,她開始故意疏遠這個心思單純的少年,只因為她對愛情本能的恐懼,才讓這個對她癡情一生的少年受盡了情愛之苦。

    「清月,你來了。」

    隆禧坐在輪椅上,滿是激動的看著她,孔清月點點頭,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對他,隆禧激動的身子微微發抖,他抬起手,直直的伸向孔清月,哽咽又欣喜的說道,

    「清月,你終是回來見我了,你曾跟我說過,如你不來見我,我不可以去找你,我對你發過誓,無論你對我提出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你,我守住了我的誓言,但我堅信你一定會主動回來見我的,清月,你過來,我想碰碰你,否則我不知道眼前的一切,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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