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七年十月,湘繡在承乾宮產下一子,此子剛剛落地,乾清宮就傳來了吳三桂在都城衡州皇宮駕崩的消息,玄燁龍心大悅,下朝之後逕自去了承乾宮看望這個普一出生就給大清帶來福氣的阿哥,誰知道太皇太后的玉輦卻早一步到了承乾宮,待玄燁興致沖沖的走進承乾宮時,太皇太后已攜了一干女眷,圍繞在四阿哥小小的搖籃前逗弄不止。
玄燁站在空蕩蕩的前廳,卻無一人前來跪拜聖顏,梁九功見太皇太后在此,也不好扯著嗓子大聲喊,他挺直脊樑捏著嗓子說了好幾遍皇上駕到,奈何那幫女人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四阿哥身上,壓根就沒往這邊看上一眼。玄燁頓覺尷尬,揮手退了一旁同樣尷尬不已的梁九功,負著手緩緩的步入內室,直到他湊到了佟貴妃的身旁,才被滿臉笑容的佟貴妃發覺,她看到皇上來了,本能的就要下跪請安,玄燁溫和的半扶起她來,用手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放下手來,緩緩的拉住了佟貴妃藏在袖子裡柔嫩無骨的纖纖玉手,佟貴妃紅著臉點點頭,羞澀的站在英挺高大的玄燁身旁,滿心滿眼裡均是喜悅。
太皇太后彎腰從搖籃裡抱起四阿哥,回頭時正好看到玄燁神清氣爽的站在那裡,她微微一愣,隨後抱著四阿哥走向玄燁,心情甚好的說道,
「皇上來了,快來看看我們的四阿哥,長得是多麼的壯實啊,一看啊就是個有福氣的小子。」
太皇太后這一出聲,滿室的女眷才發現皇上早已駕臨,她們趕緊轉身給玄燁請安,玄燁哈哈大笑,一邊看向太皇太后懷裡的幼子,一邊說道免了免了。
他伸出手來摸了摸四阿哥肥嘟嘟的小臉,那細滑柔軟的觸感頓時讓他欣喜不已,太皇太后抱得有些累了,蘇茉兒在一旁接過了孩子,玄燁探身看去,越看越覺得這個孩子長得十分的健碩,光是個頭就比他前幾個孩子大上了整整一圈,眾嬪妃圍著那四阿哥有說有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太皇太后讓玄燁給這孩子賜個名兒,玄燁心情大好的命下人備了筆墨,心中默想了一會兒,揮毫寫下了「胤禛」兩個字。
惠嬪接過皇上的字,想了片刻之後,微微一笑,玄燁知她才華在眾妃嬪中最為出眾,便笑著說道,
「愛妃可是已知朕意了?」
惠嬪低著頭不說話,宜嬪笑著挽上惠妃的胳膊,半是嬌嗔的說道,
「惠妃姐姐就愛賣關子,老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也不體恤一下臣妾這等粗鄙之人在旁等得著急的心情,姐姐,你就說說嘛,皇上給四阿哥賜的名兒,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也好讓臣妾長長見識。」
「惠嬪,你就說說吧,哀家也想聽聽,這名兒有個什麼明堂。」
惠嬪點了點頭,偷偷看了一旁的玄燁一眼,見他也滿臉期待之色,便穩著嗓子說道,
「《尚書》曾有雲,黍稷非馨,明德惟馨、皇天無親,惟德是輔,皇上給四阿哥取的這個禛字,是意以至誠感動神靈而得福祐,四阿哥得了此名庇護,必會一生無憂。」
惠嬪的話讓太皇太后和玄燁均很滿意,眾位嬪妃又在承乾宮裡用了午膳,直到太皇太后說身子乏了,才陸陸續續的隨著太皇太后離開了承乾宮,待眾人都離去時,偌大的承乾宮內,只有佟貴妃戀戀不捨的站在四阿哥的搖籃前,滿是溫情的看著依依呀呀的小阿哥。
佟貴妃的身子一向不好,所以至今膝下無子,見四阿哥生得健碩可愛,一顆心幾乎化為了一江春水,她看著看著就想到了自己,手摸著四阿哥濃密的胎發就流下了眼淚,玄燁悄無聲息的來到她的身後,抬手退了一旁服侍的侍婢,貼著佟貴妃哭得傷心的面容,憐惜的說道,
「苒兒可是喜歡四阿哥?」
佟貴妃被嚇了一跳,轉過身去時,那梨花帶雨的容顏更顯得弱不禁風,玄燁看得一愣,眼前之人暗暗垂淚的模樣竟與明月殿中那個心心唸唸之人如此相像,一想起那個人,他的心就柔軟得一塌糊塗,即便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可是自己就是如此的癡如此的傻,就算躲在明月殿外偷偷看著她黯然神傷的淒楚摸樣,他也覺得無比的知足,至少,她是在自己身邊的。
「皇上,臣妾沒有福氣,侍奉皇上這麼多年了,臣妾也未能,也未能為皇上生下一兒半女的,臣妾實在是——」
「苒兒,朕沒有怪過你,你身子不好,朕也不忍心你承受這生育之苦,當年皇后她就是為了給朕生太子才……罷了罷了,不提這等傷心的往事了,苒兒,朕問你,你是不是真心喜歡四阿哥?」
佟貴妃聽玄燁這麼問,心中隱隱有了一絲期待,她知道四阿哥的生母地位低微,陰錯陽差的承了一夜雨露,便及其好命的懷有了龍嗣,皇上對這個女子隻字未提,至今連個正經的名分也未賜下,想來也是有些後悔了,可是不管那個女子是何人,這四阿哥卻生得著實惹人喜歡,佟貴妃抬起頭,含著眼淚往向玄燁,委身到他的懷裡時,用力的嗯了一聲,玄燁聞著她發間的淡淡香氣,伸手攏上了她柔弱的後背,一字一句的說道,
「那好,既然苒兒喜歡,朕就把四阿哥過繼給苒兒,從今往後,苒兒就是他的額娘,朕如此安排,苒兒是否滿意?」
佟貴妃驚喜過望,還在玄燁的懷裡便要跪地謝恩,玄燁伸出手臂來緊緊的環住她,湊到她的小巧精緻的耳垂旁打趣的說了句,
「朕給了苒兒如此大的恩典,苒兒要如何謝朕?」
佟貴妃羞紅了一張俏臉,伸出手來象徵性的捶打了玄燁幾下,玄燁朗聲大笑,湊到佟貴妃的耳畔旁低聲說道,
「今兒晚上好好等著朕,看朕怎麼整治你。」
佟貴妃又喜又羞,終是抵不過皇上那幾句挑逗之言,紅著臉羞澀的點了點頭。
相較於承乾宮正殿之中的嬌聲軟語歡天喜地,承乾宮的偏殿內就是一片愁雲慘霧了,因為四阿哥的個頭太大,湘繡生他的時候難產,在床上疼了整整三天三夜,常寧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派去乾清宮的人卻只帶回了一句話,皇上口諭,確保龍嗣平安。
湘繡本來已被那無盡的疼痛折磨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在聽到屋外的這句口諭後,她卻突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就像是一瞬間激發了體內所有的潛力,她雙手費勁的撐起身體,仰頭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只覺得下體一股血水應聲而出,隨後便聽到屋內響起一陣嘹亮有力的嬰兒啼哭,她眼前漸漸模糊,待意識徹底沉入黑暗之前,只聽得那接生嬤嬤驚喜的喊道,
「恭喜姑娘了,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湘繡醒來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看看自己費勁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可是除了冷冰冰的床榻,她身邊空無一物,湘繡身子虛弱得很,她撐起身子搖搖晃晃的下了地,蹣跚踉蹌的往門外走去,一腳剛跨過高高的門檻,正好與掀簾而入的恭親王常寧撞在了一起,常寧剛要開口責罵,一見是她,趕緊順勢攬住她往後傾倒不盈一握的腰肢,隨後彎腰一抱,把她重新抱回了床榻之上。
「來人,來人!」常寧憤怒的喊道,外面伺候的侍婢聽到恭親王憤怒的聲音,全都唯唯諾諾的走了進來,常寧看著那幾個滿臉橫肉的老媽子,氣得胸口一陣起伏,不待那幾個老婆子跪地求饒,就抬起腳來狠狠的踢向了她們,
「本王叫你們偷懶,居然不好好在這裡伺候姑娘,跑到外面給本王閒磨牙,姑娘剛剛生產完,身子還虛弱得緊,你們這些該死的賤婢居然敢不用心伺候,來人,把這幾個不懂事的賤女人給本王當場杖斃!」
常寧話音剛落,那幾個女人便狼哭鬼嚎了起來,他根本不理,任外面的侍衛把那些死豬一般的老婆子拖了出去,湘繡滿心淒涼,此時此刻,她一心繫在她剛出世的孩子身上,便也顧不上那麼許多,傾身一把抓住立在床邊的常寧,歇斯底里的問道,
「王爺,奴婢的孩子呢,奴婢千辛萬苦生下來的骨血呢,他在哪兒,奴婢要見見他,見見他……」
常寧面有難色,低頭看向湘繡那已恢復如初的嬌媚容顏,心中更是一陣陣的難受,他費力掙開湘繡的手,按住她激動不已的身子,輕聲安撫道,
「湘繡,你聽爺兒說,這世上的一切,均是有捨有得的,皇上既然用安嬪的皮助你恢復了容貌,就必然要從你這裡拿走些東西作為交換的代價…」
湘繡惶恐的睜大了眼睛,她摸著自己的臉,聲聲悲切的說道,
「王爺,你是知道的,安嬪是奉了皇上之命來毒害我的,可惜老天有眼,我沒有死,她卻快被自己毒死了,皇上只不過做了個順水人情,讓我取代安嬪的位置繼續做他手裡的棋子罷了,如今我一無所有,有的僅是我的孩子,難道他連這個也要從我身邊無情的奪去,不,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王爺,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常寧按住湘繡瘋狂的身子,眼底閃過一絲不忍,可是看著她癲狂的模樣,他終是忍不住說出了殘忍的實情,
「夠了,你聽我說,皇上剛才已經下旨,皇四子愛新覺羅胤禛已正式過繼給佟佳貴妃撫養了,從今以後,佟貴妃就是四阿哥的額娘,與你再無半分關係,你要明白,皇上心裡沒你,即便你一頭撞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與其你失了性命的折騰自己,還不如趁早接受這個事實,至少你為他生了一個健碩的阿哥,他總不會再想著除掉你了。」
湘繡看向常寧,只覺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崩塌決堤,她張了張乾澀的嘴唇,木愣愣的坐在床上,常寧被她這番模樣嚇得不輕,一邊喊著傳御醫,一邊使勁的搖晃她,半響之後,湘繡眼睛猛得一翻,就這麼張著嘴巴在常寧的面前直直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