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繡再次見到阿雪的時候,阿雪已有整整三日未曾進食了,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白玉無瑕的臉上投下兩扇陰影,阿雪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羸弱得如同飄浮在空中的一朵潔白的浮雲,可是即便如此,躺在床上的她仍然美得驚人,湘繡提著一盞精緻的宮燈,在孔清月的帶領之下徐徐走近了阿雪,湘繡的手漸漸握緊,黑色的長紗隨著她逐漸急促的呼吸輕輕起伏,她拚命克制自己就要湧出胸口的嫉妒情緒,強迫自己看向床榻之上美如仙子的阿雪,隨著鼻尖那熟悉的香氣越來越濃烈,她的心如狂舞的銀蛇一般抽動起來,她下意識的握緊手中的宮燈,靜靜的站在那裡,不說話也不動,只是靜默得如同一口沉寂的古井,透過塵世的種種滄桑看向這個冰冷無情的紅塵阡陌,孔清月喚了她一句,叫她上前去與阿雪說說話,湘繡輕輕的垂下眼,慢慢的走到阿雪床榻之上,猶豫片刻之後,她伸出一隻手來,緩緩的握住了阿雪冰冷如雪的右手。
孔清月警告的看了她一眼,隨後便轉身走了出去,直到她纖瘦的黑色影子消失在了明月殿雪白的地面上時,湘繡才張嘴喚了一句,
「姑娘,奴婢湘繡,來給姑娘請安了。」
阿雪依舊閉著眼睛,只不過身下的手緊緊的握住了湘繡的小手,像是一個溺水之人緊緊抓著了一根救命稻草,即使明知道是徒勞無功,也不願意放棄這最後的希望,湘繡被她握得一陣疼痛,卻咬緊了牙不出一聲,她沿著阿雪的床沿慢慢的坐下身子,就這樣看著阿雪的眼淚順著緊閉的雙眼緩緩的流了下來,這無聲的哭泣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是那麼的蒼白,那麼的無力,卻是深深的觸動了湘繡的內心,她伸出手來,輕柔的抹去了阿雪眼中的淚水,只覺得心中的苦澀如滿溢的水,頂著她的心肺讓她渾身都痛,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然沒有眼淚了,這半年的經歷如同一場揮之不去的夢魘,卻讓她在一瞬間長大,她看著阿雪流淚,卻絲毫也體會不出她內心的悲傷,只覺得再多的悲傷她都已親身經歷過了,從今以後,她不要再悲傷,不要再流淚,因為她的悲傷她的淚水無人領會,流再多眼淚也是枉然,她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只有自己溫暖自己,讓那些對不起自己的人悲傷流淚,才是她活下去的全部理由,全部意義。
「姑娘,你瘦了,恕奴婢多嘴,姑娘應該保重自己的身子,不應拿自己的身子置氣。」
阿雪依舊閉著眼,只不過握著湘繡的手不住的顫抖了起來,她似乎在逃避著什麼,整個人緊繃得如同一根被拉到極限的皮筋,稍一用力就會迸裂開來碎成無數段,湘繡不敢再刺激她,只得伸出另一隻手,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阿雪僵硬如冰的身體,阿雪在她的撫摸下漸漸放鬆,蒼白的唇角微微動了動,湘繡一直注視著她,當然不會放過她這個細微的動作,於是趁著她精神稍有鬆動,便緩和著語氣輕柔得說道,
「姑娘,你也好久未看到奴婢了,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奴婢?」
阿雪的眼皮動了動,那晶瑩的淚水如潔白的珍珠,凝聚成滴掛在她長如羽扇的睫毛之上,隨著她眼皮的輕微顫動,那幾顆晶瑩的珍珠順著她如雪般細膩白芷的肌膚徐徐滾落而下,逕自落入了她微微敞開的絳紫領口內,阿雪緩了一口氣,隨後張開嘴哽咽的說道,
「湘繡,不是我不想你,不想看到你,而是我怕我睜開眼後,會沒有勇氣面對日後的生活——」
「姑娘,逃避是沒有用的,你總不能一直這般躺下去,姑娘還年輕,日後的路還長得很,不管眼前有多麼的艱難,人總是要活下去的,很多事情未發生時,我們都覺得自己不會經歷,那些災難、那些悲傷、那些疼痛,都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那時候的我們,就像是人生的一名看客,以為自己身在俗塵之外,能夠端著一顆始終平淡的心安然的評論別人的喜怒哀樂,直到那些事情真正的降臨到自己頭上,才發覺過去的自己是那般的可笑,全是生在紅塵之中的芸芸凡人,誰又能免俗呢,可是姑娘,你不覺得,人生短短數十寒暑,無論他身份再高,權力再大,終是逃不過生老病死,逃不過乾乾淨淨的來孑然一身的去,很多事情,即便是苦難痛楚,但只有真正經歷過了,才會懂得人生的種種心酸和無奈,才能體會到活著的不易,姑娘,生活已給我們帶來了太多的磨難,奴婢懇求你,愛惜你自己吧,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了。」
「湘繡,我現在好痛,渾身都痛,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去面對他,你可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麼,他如此的殘忍,甚至連時間都未給我,就宣判了我的死刑,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命運要讓我經歷這般的苦楚,如果說以前的幸福都是鏡花水月,我又為何不能帶著這個美好的夢境悄然而去呢,世間皆苦,如我已心死如灰,還有什麼好牽掛的,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湘繡看向阿雪不停掉落的眼淚,那淚水在明月殿光線柔和的夜明珠下,顯得那般得淒美,如是她以前,她可能會為阿雪的遭遇感到心痛哀傷,可是現在,她只覺得阿雪是在無病呻吟,只不過是**於了皇上,她就這般尋死膩活的,如是讓她遭遇了自己的一切,她是不是早就抹著脖子上吊了。哼,這就是官家小姐與宮中罪奴的區別,這就是長在御花園裡的嬌花與泥濘地中的雜草的差距,世間皆苦,呵呵呵,太好笑了,她嘗過什麼苦,受過什麼罪,居然滿臉是淚的跟她說苦,當真是五十步笑百步,有那麼一瞬間,湘繡心中的憤怒幾乎要衝破她的理智,她很想不計後果不顧一切的摘下自己的層層黑紗,然後強迫阿雪睜開她那雙美如秋水的眼,讓她好好看看自己被毀得面目全非的面容,她是因為阿雪才遭受的這一切啊,可是諷刺的是,她居然還得坐在這裡,聽著阿雪句句痛徹心扉的哭訴,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阿雪哭著哭著便睡著了,孔清月如一抹幽靈一般從明月殿的一角飄了過來,看也未看她一眼,便冷著臉讓她逕自離開回承乾宮去,湘繡一向怕她,趕緊起身衝她福了個身子,然後拿起放在一旁腳架上的宮燈,輕輕的走出了明月殿。
夜晚的風吹得有些冷,湘繡單薄的身子如一片漂浮在風中的落葉,被迎面拂來的夜風吹得東倒西歪,她隱隱有些害怕,提著那精緻的宮燈疾步向承乾宮走去,那長長的黑紗緊緊的貼服在她的面容之上,勾勒出了她曾經美好精緻的面部輪廓,湘繡瞇起眼睛,頂著風跑進了承乾宮,黑漆漆的承乾宮內,風小了很多,她反手把門關上,靠在那高大華美的宮門之上深深的喘了口氣,待身上的力氣恢復了一些兒,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向承乾宮的偏房走去。
湘繡推開門進了偏殿,她低頭把手裡的宮燈吹熄,反手關好門後,她摸索著走到不遠處的床榻邊上,剛想坐下來解開臉上的黑紗給臉上的傷疤換藥,就被一雙有力的手從後面緊緊抱住,在這黑暗的房間裡,她被嚇得心神俱裂,誰知她剛要開口呼救,那人便扳過她的頭,隔著那層厚厚的黑紗使勁的親了上去,湘繡被嚇得六神無主,只覺得鼻尖閃過一股熟悉的男性味道,她剛要細細分辨那味道,上身便猛得一涼,只見那人三下五除二的撕扯開了自己的上衣。
「啊,不要,救命,放開我,放開我,你是誰……」
那人似乎喝了不少酒,濃重的酒氣熏得湘繡一陣陣的頭暈,他生得高大魁梧,大病初癒的湘繡又怎能躲得開他瘋狂的糾纏,湘繡只覺得自己很快便被他剝得一乾二淨,他迷亂而又熱情的親吻著她,但很快的,男人瘋狂的攻池掠地便帶走了她全部的神智,死死的抓住了伏在自己身上男人緊致有力的胳膊,只聽得那男人低沉的一笑,俯在她耳邊曖昧的說道,
「別怕,雲珠,你放鬆身子,讓朕來,好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