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繡沐浴完之後,整個人都感到清爽了不少,雖然身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人總算是活過來了。她看向眼前銅鏡中倒映出來的窈窕身影,只見陳妙音低垂了頭,正用一塊柔軟的棉布巾子仔細的擦拭著她長長的頭髮,她的手法很輕柔,端莊嫻靜的面容上看不出一絲的不耐之色,待用那棉布巾子把她的長髮擦得半干後,她抬頭衝自己微微一笑,招呼一旁隨侍的侍婢過來,從她舉高的托盤中拿了幾個精緻的檀木香瓶,一一放到她面前的梳妝台上。
「這是——」
「姑娘,放在你面前的,從左至右依次為,蘭花香膏、桂花香膏、茉莉香膏、芙蓉香膏、牡丹香膏、海棠香膏、梅花香膏、百合香膏,因事出倉促,奴婢也沒有從王府帶了太多的物什過來,前幾日王爺問奴婢承乾宮可短缺了什麼,奴婢想到姑娘醒來後,會想著淨洗身子,便跟王爺提了幾句,誰知道王爺竟如此的上心,昨兒個就命府中的下人帶了這些上好的香膏脂粉過來,奴婢細細看了看,覺得姑娘可能會喜歡這幾種花製成的香膏,姑娘且聞聞看,有沒有自己特別中意的,如沒有,奴婢還可命人去王府取。」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婢,怎配用得起這些珍貴的物什,看著眼前這琳琅滿目的香膏,已是極好的了,怎好再麻煩姐姐操勞,就那個,蘭花香膏吧,光看那盛香膏的蘭花軟瓶,也知道是極好聞的。」
陳妙音淡淡一笑,取了右手邊第三個雕刻著蘭花的檀木香瓶,打開上面的軟塞,到了一些在自己細嫩白芷的手背上,她伸出食指來,把手背上淡藍色的軟膏細細抹均,放到湘繡露在紗布外面的鼻子下面,輕柔的說道,
「姑娘且聞聞,這個味道,可還滿意?」
湘繡湊過去細細一聞,那熟悉的味道讓她心裡驀地一驚,卻不動聲色的說道,
「好香,姐姐,這是哪裡制的香膏,味道真是好聞。」
妙音回她一抹客氣的微笑,一邊把那蘭花香膏均勻的塗抹在湘繡的長髮上,一邊淡淡的說道,
「這是宮中之物,定然制得講究。皇上知道王爺素喜香料,便賞賜了一些頂尖兒的珍品給恭親王府上的眾位福晉添妝,也好博得王爺的歡心,多為王爺開枝散葉。」
湘繡低垂下眼,心中一陣陣兒的好笑,頂尖兒的珍品,也只有她這不懂香料的人才會這麼說,阿雪一身制香的手藝堪稱天下無雙,那些兒真正頂尖的香料,不是被阿雪送給了孔清月,就是拿來與自己分著用了,真正送到宮中的,不過是一些兒中上之品罷了,她想到這裡,心下不由的一沉,斯琴和竹芯那兩個賤人,趁著阿雪患病,從小院裡搜刮了不少好東西,其中也包括阿雪給她的上品香料軟膏,這兩個賤人,就先讓她們得意一時好了,有朝一日她湘繡翻了身,定要好好的整治她們,要她們知道,沒有一個人能幾次三番的從她這裡拿走原本屬於她的東西,世事輪迴,因果報應,她等得起,自是有她苦盡甘來的一天。
陳妙音給她擦好頭髮,又吩咐一個侍婢過來近身伺候,湘繡扭頭看去,見那侍婢雙手拖著的托盤之上,用一塊紅色的緞子層層墊了,照此看來,應是盛了什麼珍貴的物什,她看向那紅色緞子四角之上均繫了長長的華美流蘇,看著很是漂亮,漂亮精緻的東西總是會吸引女人的目光,湘繡也是女人,自是看得有些失神,陳妙音看了她呆滯的目光一眼,嘴角輕勾,卻是不動聲色的從那侍婢的手中接過了托盤,輕輕的放到了梳妝台上。
滿眼珠光,滿屋流霞,湘繡倒吸了一口冷氣,尤是面上強作鎮定,藏在白色雪袖中的雙手還是止不住的微微顫抖,那托盤上盛著的,竟然是大大小小的珠寶首飾,而且每件都是精品,放眼看去,只覺得一陣眼花繚亂,卻又叫人捨不得移開眼光一寸,生生被定在了那裡。
湘繡從銅鏡中瞥到妙音的身影,心中命令自己轉開了眼,裝作害怕得低垂了頭,怯怯的說道,
「姐姐這是要做什麼啊——」
妙音輕輕一笑,伸出柔美的手來,在些美輪美奐的珠寶首飾上一一劃過,她眼光獨到,挑挑揀揀一番後,拿了一根黃金打造的精緻步搖,放到湘繡的發間比了比,隨後微笑著說道,
「王爺來之前,特意囑咐奴婢,要給姑娘好生打扮一番,姑娘且看看,這隻金簪步搖是不是很襯姑娘,待會兒奴婢給姑娘盤個頭髮,好好打理一番。姑娘的頭髮烏黑柔滑,剛好配得上這隻金簪步搖,想必姑娘戴上後,會更添三分顏色。」
湘繡滿心嚮往,但她還不糊塗,知道憑她的身份是萬萬戴不起這等珍貴的首飾的,她推脫了一番,從妙音手中小心的接過那隻金簪步搖,輕輕的放回了托盤之上,學著阿雪平日裡的說辭回道,
「奴婢謝謝姐姐的好意了,只不過奴婢素淨慣了,實在不喜這些累贅的珠寶首飾,奴婢大病初癒,身上本就帶著病氣,勞煩姐姐這幾日親自操持照顧已是深感惶恐不安了,實在不願再把身上的病氣沾在這些首飾上去,如若污了去,豈不是奴婢的過錯,這可萬萬使不得,還請姐姐快快收回去吧。」
陳妙音微微一愣,見湘繡說的一臉誠懇不似作假,便笑著讓旁邊的侍婢把那托盤撤了下去,湘繡衝她笑了笑,拿起梳妝台上的篦子打理起了自己的一頭長髮,她隨意梳理了幾下,雙手靈巧在頭頂盤了個髮髻,用前些日子管陳妙音討來的一隻普通的玉釵固定住,陳妙音走來時見她正往頭上插那根普通的玉釵,連連搖頭說道,
「這實在是太隨意了,王爺馬上就要到了,見了怕是要責怪奴婢了。」
「姐姐又說笑呢,什麼樣的身份配什麼樣的首飾,奴婢要是連這點道理都不懂,也白在宮中呆這麼多年了。」
陳妙音看了湘繡一眼,一雙含情杏眼中暗藏一絲讚賞之色,卻是不著痕跡的走了開去,從一旁的梨花雙門衣櫃中挑了一件水藍色的淡旗裝,施施然的走了過來。
「奴婢說不過姑娘,既然姑娘不喜那些俗物,奴婢也不好委屈姑娘,只不過這身上的衣服,卻再不能由著姑娘的性子來了,來,算算時辰,王爺也快到了,還是讓奴婢盡快伺候您穿上吧。」
「怎好勞煩姐姐,還是奴婢自己來吧。」
「這衣服繁瑣的很,看著輕薄,其實穿起來大有章,姑娘要自己來,難道以前姑娘穿過這孔雀羽翎製成的宮裝?」
湘繡被陳妙音露骨的話說得面上一紅,陳妙音淡淡一笑,也未再說什麼,屈尊降貴的服飾了湘繡把那衣服層層穿好,剛為她戴好那條銀白色暗花領約,常寧就在兩個侍婢的請安中掀袍邁進屋來。
陳妙音手上一頓,隨即面上一喜,轉過身急急的給常寧請了個大安,常寧對她微微一笑,擺了擺手說道,
「罷了罷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快起身吧。」
湘繡隨著陳妙音一起轉身,當看到常寧那張貌似潘安美如冠玉的俊容時,怔忡得愣在了當場,常寧皺著眉頭走到她面前,伸出一隻手來抬起了她消瘦的小巴,不耐的說道,
「妙音,怎還給她纏著這勞什子的破玩意,梓川不是說過了嗎,隔個兩日就能拿掉了。」
陳妙音抬眼看了常寧一眼,見他自顧自的走到承乾宮前廳中的圓桌前坐下,抬手吩咐身旁的侍婢說道,
「都愣著幹什麼,爺兒巴巴的趕了來,還未用膳呢,趕緊上菜吧。」
陳妙音暗自吸了口氣,隨即調整微微失落的情緒,重新掛上最得體的笑容走了過去,輕柔體貼的說道,
「這不一直等著王爺您來呢嗎,奴婢早就命人備下了,想著您也未跟奴婢交代何時會到,奴婢就命人一直在下面溫著呢。」
「得得得,瞧你這話說的,倒是爺兒的不是了,好好好,還是你心細周到,來,今個不分尊卑,你也操勞多日了,一同入席吧。」
陳妙音喜上眉梢,半垂著面給常寧福了個身子,卻是立在他身後一動也不動,她招呼貼身的侍婢過來,在她耳邊小聲吩咐了幾句,那侍婢恭敬的福了個身子,從門外另一個侍奉的侍婢手中接過盛著銀盆布巾等物什的托盤,輕輕的走了進來,陳妙音面上帶著暖如春風的笑意,接過那托盤,親自侍奉常寧漱口淨手,又提起一旁的紫瑾八寶小壺,把那象牙和田玉製成的筷子湯匙一一燙過,仔細的擺放在了常寧跟前,待她做完這些兒,侍婢們已陸陸續續的上了菜來,常寧剛要動筷,眼角餘光瞥到一旁站立不安的湘繡身上,手中的象牙玉筷一頓,側過身子,朝湘繡伸出了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語氣不耐的說道,
「那個,誰,你也過來用膳吧,別杵在那裡傻呆呆的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