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回府後,又合衣在床上睡了會兒,墨怡的睡穴被點,一晚上睡得倒是安穩,常寧卻滿腦子的事情怎麼也睡不著,他想起福全說起的湯泉之行,也不知皇上會讓誰去隨駕,福全家中正值多事之秋,又逢他唯一的嫡長子剛剛夭折,恐怕皇上不會讓他去了,那麼這趟湯泉之行,十有**就是他了,想起這幾年來發生的事情,常寧心中不免一陣唏噓,他轉頭看了看身旁睡著的墨怡,緩緩的伸出手來撫上了她光滑的面頰,心中漸漸升起一抹憐惜之情,他想要保護她,可是她總也不領自己的情,還時不時的和自己對著幹,反覆觸碰他的底線,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墨怡看不到自己對她的好,這四年來,他對她的體貼,對她的包容,對她的呵護,她統統看不到,只是一味的指責他拆散了她和皇上,無論他怎麼跟她說,她就是不相信皇上對她的絕情,她怪自己不讓她進宮面聖,可是當初他剛把墨怡接到府上時,皇上就傳他入宮詳談過,當日的一切,縱使隔了四年,他也還記得清清楚楚,皇上冷漠如冰,一雙黑如墨玉的眼不含感情的看向跪拜在地的自己,隨即緩緩開口,一字一句清晰萬分的對他說道,
「五弟,朕知道你喜歡墨怡,可是你別忘了,你首先是大清朝的恭親王,其次才是一個男人,男人可以為自己心愛的女人捨棄一切,可是大清朝的恭親王不可以為任何一個女人沉迷,如墨怡不知悔改,還如往日一般刁蠻無狀,朕會親手替你剷除這個禍害。」
常寧想到此處,撫摸著墨怡臉龐的手微微一顫,他支起身子,伏在墨怡的正上方,雙手珍愛萬分的捧住她巴掌大的小臉,藉著窗外淡淡的月光,滿是眷戀的看著她,這四年來,他始終不懂她,他不明白,墨怡為何放著眼前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去追尋自己碰不到也不能碰的幸福呢,是他對她太放縱了嗎,如他放手,讓她由著自己的性子去任性一回,是不是,是不是她就能對皇上徹底死心,就能回來安安穩穩踏踏實實的和自己過日子呢?他要不要賭上一次,要不要傾盡自己的一切賭上一次呢?
待外面的光線越來越亮,常寧心中終於下了一個決定,他撫開墨怡的睡穴,又在她的氣海穴上輕輕一點,靜坐在床榻之上,默默的看著她幽幽醒來。
「恩….」墨怡睜開雙眼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身在何處,待看到常寧那張冷漠淡然的俊秀面容時,她的雙瞳猛地收縮,一把拉起身子的錦被,死死的蓋住了自己。
常寧冷冷的哼了一聲,一邊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一邊淡漠的說道,
「你身上那處我沒有見過,在我面前,你又何必遮遮掩掩的,再說了,昨晚與你燕好時,你可是熱情得緊呢。」
「你,你滾蛋…你走開,走開….」
常寧臉色微變,想起心中所想之時,一把扯過她包裹在錦被中的身子,墨怡被他這麼一嚇,猛得掙扎了起來,常寧心中不耐,用了內勁扳了她嬌弱的身子,扯下那礙事的錦被,一把抱起她未著寸縷的溫熱嬌軀,
「好了,你不要鬧了,你不是一直想進宮嗎,不是一直想找皇上當面問清楚嗎,我給你一次機會,你要不要,如你再這般鬧下去,我現在就走,從此再也不踏入怡昕院一步,今生今世,你也休想走出這個院子半步….」
墨怡聽到他的話後,身子如遭雷擊一般,瞬間停止了掙扎,她呆呆的坐在原地,長髮披散,渾身青紫,只是一雙明媚的眼中漸漸染上了一種久違的神采,她轉頭看向常寧,第一次主動攀上了他有力剛勁的胳膊,急急的追問道,
「你,你說什麼,你讓我進宮見皇上,我沒聽錯吧,我沒聽錯吧,哈哈,哈哈哈,你終於讓我進宮了,不,不,是皇上,是皇上,沒錯,一定是皇上,他終於想起我了,他終於要見我了,他是不是後悔如此對我了,他什麼時候來接我入宮,什麼時候,什麼時候….」
常寧看到她那幅欣喜若狂的樣子,心中好似有一把尖刀在凌遲著他的每寸血肉,他雙拳緊握,扭過頭狠狠的閉上眼睛,不去看她那明明笑得很美卻讓他心碎難忍的面容,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在自己還未後悔之前,快速又生硬的說道,
「墨怡,你額娘病了…」
「我額娘,我額娘,我額娘?哦,對了,我想起來了,在這世上,我還有一個額娘呢,她還沒死,還好好的活著呢!」
常寧見她目露諷刺之色,話也說得陰陽怪氣規矩全無的,不由得一陣生氣,右手猛地一拍床面,低聲呵斥道,
「你說的是什麼渾話,大清以孝治國,你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九族,呵呵,我巴不得呢,如是要誅九族,是不是連我那深處慈寧宮的額娘也逃不了啊,我的阿瑪和哥哥早就死了,剩下我孑然一身活在這個無情無義的世上,以前我還會怕,現在我真的什麼也不怕了!」
「墨怡,你什麼時候才能懂事啊,建寧姑姑是你的親生額娘,她能害你嗎,聖旨是皇上下的,就算建寧姑姑不去向皇上告發你祖父,你以為皇上就不會動三藩嗎?你只當是建寧姑姑害死了你的阿瑪、哥哥,你也不想想,你的阿瑪和哥哥是建寧姑姑的什麼人啊,那是她的夫君、她的兒子,她的心會比你好過嗎?」
墨怡一把推開了常寧的手,雙眼惡狠狠的看著他,狂躁的叫道,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她是大清的公主,就算我祖父、阿瑪、哥哥和我都死了,她也還是大清的公主,還能享受無邊的富貴和無上的榮華,我姓吳,她姓愛新覺羅,這就是我與她的區別,我和她的差距!」
常寧看向胡攪蠻纏的墨怡,只覺得本就渾渾噩噩的頭更加的疼了,他閉了閉眼,抬手輕輕的揉著越來越痛的額頭,誰知墨怡卻一把抓下了他的手,斜過身子直直看著他,聲音激動的說道,
「你別打岔,剛才我聽到了,我清清楚楚一字不差的聽到了,你說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個進宮面聖的機會,你不能反悔,你不能!」
常寧咬了咬牙,一把推開她死死糾纏住自己的身子,誰知他剛一起身,墨怡便不管不顧的從他身後死死的抱住了他,她身前碩大豐盈的雙胸緊緊的貼著他剛硬寬闊的後背,雙手如籐蔓般緊緊的環住他結識緊致的腰,常寧猛的一頓,心中百味陳雜不知是何滋味,只知道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緊緊的抱住自己,也從未像現在這般讓他如此心痛如絞不能自已。他仰頭深深的呼了口氣,讓充斥在眼角的淚水慢慢流了回去,此時此刻,他突然想起了四年前皇上說的話,一字一句,清晰如昨,反覆的在他耳畔邊響起,他慢慢的轉了身,緩緩伸出雙手捧住了那張讓他魂限夢繞的臉,待看到她滿眼的渴盼之色時,終於下定了決心,準備毫無顧忌的賭上一次,如他贏了,便是心中所盼之事終於成真,自此往後,他自會好好待她,一心一意的過下去;如他輸了,便算是應了皇上當日所說之言,身為愛新覺羅家的子孫,他不能再讓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如此的牽絆下去,如他輸了,他會就此放手,哪怕再心疼不捨,他也會讓她從自己的生命中徹底的消失。
常寧眼中厲色一閃,伸出一隻手來輕輕撫去墨怡臉上的淚水,他微微瞇起琥珀色的眼,俊秀儒的面容之上,慢慢升了一抹久違的溫柔,墨怡看得陣陣心驚,但多年以來的渴盼既要成為現實,此時此刻,已容不得她退縮後悔,她暗自咬了咬牙,更加用力的抱緊他,**的嬌軀幾乎要與他融為一體,常寧微微一笑,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墨怡,一會兒早朝,皇上定要宣佈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麼嗎?」
墨怡臉上一紅,有些羞怯的低垂了頭,殷紅飽滿的嘴唇輕輕的抿了抿,常寧看到她那幅花癡的樣子,不由的一樂,伸出一隻手來抬起她的下巴,頗有些嘲諷的說道,
「真不知道我以前是中了什麼邪了,居然會愛上你這個沒腦子的蠢女人,你想到哪裡去了,恩?讓我猜猜,是不是在想皇上要立你為妃啊,天快亮了,我勸你還是清醒清醒,少做點夢吧。」
墨怡臉色一變,本是含羞帶情的眼瞬間染上一抹暴怒,常寧茲茲出聲,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
「這麼經不起激,也能在宮中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呆下去嗎?墨怡,你已是快滿二十歲的人了,如今吳家已敗,你再也不是七年前那個天真嬌蠻的無知格格了,進宮之後,沒有人能護著你,你這麼個喜形於色的性子,能在宮中活多久呢?」
墨怡還是緊緊的抱住他,只是精緻的眉眼中均是憤恨和不耐,她抬頭看向高高在上的常寧,語氣急躁的說道,
「我能不能活下去不用你操心,只要皇上對我有情,即使失了吳家的倚靠,我在宮中也能活得尊貴榮華。宮中的所有女子,無論進宮前的身家地位如何,進宮後的榮寵還不是靠皇上給的,只要皇上寵我愛我,我自會在宮中好好的活下去!」
常寧冷冷一笑,對她最後的一絲眷戀徹底的消失殆盡,他一把推開她緊緊黏在自己身上的溫熱嬌軀,不含感情的說道,
「好,我最後再幫你一次,你好好給我聽清楚了,我不會再說第二遍。一會兒早朝,皇上會宣佈隨駕去湯泉的人選,二哥家中有事定是去不了的,這隨駕人選十有**就是我,建寧姑姑近日來身子越發不好,此行去湯泉調養其實是皇祖母的意思,也是皇祖母親自下的懿旨要皇上陪同,你雖然不認你的額娘,可是建寧姑姑惦念你得緊,只要你裝作一副孝女的模樣,皇祖母定會要你一起隨行的,我也會旁敲側擊的幫你促成此事,現在你名義上只是我的侍妾,未入玉蝶,能不能借助這次湯泉之行留住皇上的心,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話已至此,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以後你是福是禍,就看你的造化和能耐了。」
「你的意思是,你進宮會去懇求皇祖母帶我一起去湯泉?」
墨怡愣愣的趴在床上,呆呆的看著他,常寧看著她那幅樣子,只覺得額頭的青筋劇烈的跳動著,他伸手撫上光潔的額頭,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花,遂轉了身,閉了眼慢慢的點了點頭。
墨怡見他點頭,臉上漸漸升起一抹笑容,常寧聽到她發自內心的笑聲,剛剛痛到麻痺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他嘲諷的笑了笑,邁步向正門走去,手剛剛碰到菱花六羽門的邊緣,墨怡卻在他身後,輕輕的喚了他一聲,
「常寧哥哥…」
常寧的手猛的一頓,俊秀儒的面容之上,那雙琥珀般明亮的眼中漸漸染起一絲微薄的希望,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努力維持著面上的淡然,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心跳得有多快,他的手抖得有多狠,常寧放下抵在門上的手,室內久久的沉默讓他那看似站得筆直的雙腿都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片刻之後,他壓抑著激動起伏的情緒平靜的問道,
「什麼事….」
「常寧哥哥……」
「嗯。」
「常寧哥哥,那個,我,我有件事想求你,你能答應我嗎?」
墨怡的話中帶了一絲小女兒的嬌羞,常寧微微回頭,見她裹著那紅色的牡丹金紋錦被,明媚的臉上滿是女兒家的嬌羞之色,他心中一動,被眼前的一團殷紅帶起了壓抑已久的願望,他多麼希望有一天,她能夠身穿五彩霞披,滿懷喜悅的嫁給自己啊,他慢慢的轉過身子,看著她低垂的頭輕聲說道,
「你說,只要你能說得出的,我都可以滿足你。」
「常寧哥哥,我入怡昕院四年了,可是卻沒有一件稱心的衣服,這次去湯泉,你能不能給我置辦幾件衣服…」
「夠了!」
「常寧哥哥……」
常寧猛得轉過身子,一腳踢開正房的門,心死如灰的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