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繡坐在冷冰冰的地面上恍了一會兒神,隨後她靠著一側冷冰冰的牆壁摸索著站了起來,湘繡深深吸了一口氣,顫抖的從懷裡掏出火折子來,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冷宮暗道內點燃了一簇微薄的光亮,她藉著那點光亮,一手扶著牆壁,小心翼翼的朝前走去,她在宮中呆得日子久了,也聽說過一些關於冷宮的傳聞,要知道,紫禁城曾是明朝的皇宮,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出身貧賤,得了天子之位後十分多疑善猜,在建造紫禁城時,於各宮均設計了地下暗道,這些地下暗道設計精妙,在地下交錯盤雜,除了當初的建造者和明朝的皇室中人,誰也不知道這些暗道在那裡交匯,更不知道會通往何處,湘繡想到此處,臉上一陣發白,靜太妃可能也是無意中發現了這條暗道而已,並不知道這條暗道最終能通到哪兒,她把自己推下來,也是存著一絲僥倖的心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造化走出去,湘繡咬了咬牙,無論如何,她都承了靜太妃一個天大的人情,想著靜太妃最後的那句話,她怎麼想怎麼覺得別有深意,如她真的困死在了這裡,就沒人能把這話帶給姑娘了,不,她不能放棄,既然她幾次三番都從鬼門關逃了出來,那麼說明老天爺還不想讓她死,她還不滿十五歲,她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決不能困死在這裡,決不能!
這暗道裡密不透風,走了沒有多久,湘繡就覺得有些呼吸困難,她琢磨著不知道自己還要在此處耗費多長時間,便把火折子熄滅了,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順著光滑如鏡的牆壁摸索的蹲下身子,輕揉著雙腿休息片刻。
迷迷糊糊間,正當她快睡著時,於這陰冷寂靜的暗道內隱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湘繡猛然從瞌睡中清醒過來,瘦小的身子緊緊貼在冰冷光滑的牆壁上,又從頭上拔出了僅戴著的一根烏木髮釵,緊緊的握在了手中。
那聲音似乎離她越來越近,湘繡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剛才還覺得有些發冷的身子緊張出了一身熱汗,她僵直著身體,恨不得要與後面的牆壁融為一體,只知道下意識的握緊手中那根小小的烏木髮釵,那是她額娘留給她在這人世間最後的禮物,此時此刻,湘繡也只能從這小小的髮釵上,汲取著微弱的勇氣,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倒下去。
「少主,你的傷怎麼樣了?」
「無礙,繼續走。」
湘繡的臉緊緊的貼在牆壁上,那聲音穿過環形的牆壁,似乎就在她的耳畔旁響起,於這空曠的暗道處聽來,十分的清晰,只聽得不遠處有兩個年輕男子一邊奔跑一邊說話,一名男子似乎受了不輕的傷,話語間的氣息頗有些虛弱,但低沉的聲音裡卻隱含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應是那個被稱做少主的男子。
「少主,還是讓屬下背這女子吧,你肩上有傷,用不得力啊。」
「少廢話,快走,這地道於天明之時便會自動關閉,如今晚走不出去,你我就還要被困在此處一晚,暗道內機括重重,除了剛才的箭雨,還有毒氣,你我雖有避毒珠護體,但她…」
「少主,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著這個僅剩半條命的老女人,在屬下看來,您的命比她珍貴多了,她現在瘋瘋癲癲,就算帶出去能成什麼事,還不是多一個累贅,少主…」
「夠了,你別說了,咳咳咳,咳咳咳……」
「少主,少主,啊,您的傷口又裂開了!」
「不礙事,快走,快……」
「對不起了少主,在屬下的心中,您的性命比什麼人都重要,這個女人如今威脅到了少主的安危,屬下不能再讓她拖累您了,我把我的避毒珠留給她,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了。」
湘繡緊張的貼在牆壁上,一動也不敢動,腦中依稀判斷那個自稱屬下的年輕人好像是用什麼法子制住了那個少主,然後把一個半死不活的女子留在了暗道內,背起那受傷不輕的少主,急匆匆的走了,湘繡全身都貼到牆壁之上,直到已聽不到暗道內傳來任何聲音,才慢慢的用雙手攀附著一側的牆面,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剛才她聽到了那兩個人的談話,得知這個暗道內設有機關,每到白日便會自動關閉,她心下一沉,不知道依自己現存的體力還能夠在這沒有任何食物和水的暗道裡支撐幾日,正想著怎樣才能安然無恙的走出這暗道,忽然想起他們所說的毒氣,嚇得本就蒼白無色的臉孔更加慘白,湘繡想起那男子臨行前似乎把一顆叫做避毒珠的東西留給了那個女人,她咬了咬牙,雖然從一個將死之人的手中搶東西是會遭天譴的,但現在的她正處於生死攸關之際,那些平日裡信奉的東西在死亡面前一不值,現在最首要的問題是,她要如何活下去。
湘繡咬了咬牙,從懷裡掏出火折子,點燃後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空地,她站在原地辨了辨方向,又在腦海中細細思索了一陣,便尋著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點點的走了過去,走了不一會兒,她便在一個轉角處見到了那個奄奄一息的女人,那女人正閉著眼睛歪著脖子靠在牆壁上,脖子上掛了一根軟繩,下方正懸了一顆圓潤明亮的珠子,湘繡把手中的火折子湊了過去,藉著亮光,那顆珠子發出朦朧的光暈,像是在珠子周圍凝成了一層細細的薄霧,在黑暗之中煞是好看。湘繡心下一喜,伸手便要去拿那女子脖子上繫著的珠子,不料她剛伸出手來,就被一隻枯瘦有力的手死死的抓住了。
「啊!」湘繡嚇了一跳,本能的發出一聲尖叫,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後仰去,那女子抬起頭,一雙惡狠狠的眼陰毒的對上了湘繡,嘴巴裡還嘟嘟囔囔咒罵著什麼,湘繡手中搖晃的火折子正巧照到了她的臉上,一看之下,湘繡又被嚇得發出了一聲驚叫。
原來眼前的這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阿雪在辛者庫的乾娘衛氏,湘繡做夢也沒有想到,衛氏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衛氏一雙渾濁的眼死死的盯上湘繡,半是清醒半是糊塗的說道,
「你個惡人,屢次三番的陷害我家格格,這下我抓住你了,看你個死賤人還如何逃,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暗道內本就空曠,丁兒點的聲音都會傳得老遠,此刻衛氏那尖銳陰森的大笑,迴盪在這空無一人的暗道裡甚是恐怖,湘繡使勁的想掙脫她的鉗制,不料她看似瘦弱,手上的勁道卻極大,湘繡幾乎用盡了身上的力氣也未能掙脫,見那衛氏漸漸立起身子朝她半爬了過來,湘繡嚇出了一身冷汗,出於本能的,她用手中的火折子燙向了衛氏那張佈滿皺紋的臉,
「啊!!!!」衛氏被燙得大叫一聲,握著湘繡的手瞬間抽回,雙手捂著自己的臉痛得滿地打滾,湘繡朝前猛爬了幾步,撫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她看向因為痛苦而不斷嚎叫的衛氏,腦海中的記憶如漲潮的海水一般洶湧而來,她在小院內因衛氏而受的委屈,就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這個又老又瘋的女人,仗著自己是姑娘的乾娘,從來不把她放在眼裡,清醒時對她不理不睬,瘋癲時對她又打又罵,還常常連累她受姑娘的責難,想著姑娘就是因為衛氏發狂才病倒了,自己也因此被關入了暴室,在那比地獄還可怕十倍的地方呆了整整三天,又因為此被管事嬤嬤當作替死鬼去冷宮送飯食,如不是她運氣好,碰到了良心未泯的靜太妃娘娘大發慈悲留她一條生路,恐怕她如今就是宮外亂葬崗的一具無名女屍了,湘繡越想越怕,越怕越恨,聽著衛氏那刺耳的哀嚎聲,她心中更是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暢快,湘繡看向衛氏脖子上散發著朦朧光暈的珠子,狠狠的一咬牙,猛的拔出剛剛插回發間的烏木髮釵,朝著衛氏的脖頸毫不留情的紮了下去,誰想到衛氏在她下手時突然滾向了另一邊,一雙枯瘦如柴的雙手死死的掐上了湘繡的脖子,惡狠狠的喊道,
「你個歹毒的小娼婦,你想殺我?看我先殺了你!」
湘繡被她死死的掐住脖子,那力氣似乎要把她纖細的脖頸都捏斷了,湘繡使勁的呼著氣,伸手玩命的夠著跌落在一旁的火折子,終於在快要窒息的當口夠到了,她拿起火折子,對著身下的衛氏就是一通狠命的燙,衛氏被燙得哀嚎連連,手上的力道漸漸弱了,湘繡握緊了手中的髮釵,對準衛氏的喉嚨,使出全身的力道捅了下去。
只是那麼一瞬,衛氏就在她的身下斷了氣,臨死時怒睜著一雙渾濁的眼,惡狠狠的瞪著自己,湘繡摸了一把飛濺到臉上的鮮血,喘著粗氣從衛氏的身上爬了下來,她坐在衛氏身旁,冷冷的笑了幾聲,隨後面無表情的把衛氏脖子下面懸著的避毒珠扯了下來,拿出脖子上繫著的長命紅繩,仔細的穿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