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下雨了,阿雪坐在軟榻上,一隻手慢慢伸出,任憑外面的雨水落在自己潔白無瑕的手臂上,孔清月站在她的身後,學著她的樣子也伸出手來接外面的雨水,只覺得那雨水刺骨冰冷,打在手背上生疼,她微微皺了眉,但也未曾收回手來。
「姑娘是否恨我?」孔清月同她一起趴在窗欞上,低低開口問道。
阿雪表情依舊淡淡,一雙秋水明眸看向窗外,及其微弱的搖了搖頭。
「為什麼?你的姻緣可是我親手毀掉的,姑娘難道不想報復我嗎?」
阿雪突然笑了,她的笑聲很輕,可眼神很冷,伸直的手突然攥成了拳頭,任憑那豆大的雨點打在上面,
「要說恨,我只恨這老天,恨這雨水,恨我生得這幅面孔,對於姑姑,我是半分恨也生不起來,因為你和我一樣,都是可憐人,無論面上多麼淡然,內心深處都藏著不願為人知的傷心事。」
孔清月聽著阿雪的話,一向端莊的面容突然變了神色,她平復了一下內心洶湧起伏的情緒,穩了穩心緒說道,
「姑娘還真是個通透靈慧之人,也難怪萬歲爺放不下,不過我還是要勸姑娘一句,在宮中生活的女人,無論多麼聰慧、多麼貌美,終是指望著男人活的,你放著好好的主子不當,偏要去辛者庫當個奴隸,這可不是明智的做法,雖說萬歲爺為了得到你,硬按了衛娟的身份給你,但在他的心裡,你可是他捧在手心裡的明珠,如今你非要和萬歲爺較勁,吃虧的是你自己啊,你自小富貴,可能不知道做奴婢和做主子的差距,如今木已成舟,姑娘還是想開點吧,何苦和自己過不去呢,這一輩子還久著呢,如真失了萬歲爺的恩寵,恐怕姑娘的日子就真不好過了。」
「清月姑姑,當年你是否也這麼勸過和碩公主,讓她放棄自己的未婚夫婿孫延齡,好順應先帝的一番美意呢?」
「姑娘還真是什麼事兒都清楚啊。」
「姑姑,很多人都說和碩公主傻,但我卻覺得她很真實,至少她是按照自己的意願活著的,無論結果怎樣,她總不會存有悔恨,人生短短幾十載,多少事身不由己啊,如能隨心活一次,就算結局不隨人意,也好過回想當初種種,悔恨無休的好。」
阿雪說完後便轉了身,對著孔清月淡淡說道,
「辛者庫的人來了吧,姑姑,如你願意的話,就送我一程吧。」
孔清月見阿雪徑直往外走去,也不說什麼,只是從內室拿了一個包袱,遞了過去,阿雪眨了眨眼,輕笑道,
「這些身外之物還是罷了吧,我知道姑姑的好意,但我去辛者庫是做奴婢的,攜帶著這些,反而讓不軌之人存了心思,惹了禍事。」
孔清月也不說話,只是把那包袱繫在了阿雪的身上,一邊輕聲說道,
「我給你的東西可不是那些俗氣玩意,你且安心收著,以後自有用處。」
阿雪見她言辭真誠態度懇切,便也不再推辭,接過那不算大的包袱背在了肩上,待她和孔清月並肩走出承乾宮陳舊又不失華美的宮門,見不遠處的杏林邊上,分明站了一個人,那人身穿明黃色的騰雲龍袍,未系披風,正背著手站在雨裡,他身後的大太監梁九功高舉著手臂為他撐傘,口中連連勸他保重龍體以江山為重,卻被他一個冷冽的眼神止住了話頭,只能拚命高舉手臂,為他遮擋這漫天的雨水。
孔清月為阿雪撐了傘,見辛者庫的管事已面色慘白的給他行禮下跪,便止住了身子看向一旁神情冷漠的阿雪,男子轉過身,直直看向阿雪,孔清月幽幽歎了口氣,沖男子福了身兒,領著那匍匐在泥水裡的辛者庫管事走了開去。
男子接過梁九功手裡的傘,抬手揮了揮,梁九功會意,也不怕外面的雨水淋透了身子,馬上縮著脖子退到了遠處,阿雪站在原地,看著男子一步步的走近她,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英俊面容在朦朧的細雨中越來越清晰,直到一隻有力的臂膀不容拒絕的摟過她,緊緊的把她抱在懷裡,她才驚慌了一雙淡漠如煙的眼,憤恨又惱怒的瞪向他。
「不要這麼對我,雲珠,求求你不要這麼對我。」
男子的聲音裡隱含了一抹脆弱,阿雪冷冷而笑,頗有些諷刺的說道,
「王爺,哦,不,皇上,你不覺得這種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十分的諷刺嗎?你求我,哈哈,你求我?哈哈哈,你居然會求我!?真是太荒謬了,太荒唐了!」
「雲珠,你不要和我置氣了,為什麼非要去辛者庫做低賤的奴婢呢?你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好好愛你的機會,我相信時間可以抹去一切,日子久了,你自會知道我對你的真心,一分一毫也不比納蘭容若少!」
阿雪冷冷的推開他的手,見他黑玉一般的眼裡似燃著一團烈火,剛毅的嘴角輕輕抿起,似乎正壓抑著滔天的怒氣,阿雪的手被他在空中緊緊抓住,抵在他起伏劇烈的胸膛之上,她抬眼間,只覺得面前之人英挺俊朗的容顏上隱含煞氣,她心下猛然一驚,突然想起納蘭明珠離宮時對她說的話,想起面前的男子不是她最初以為的好吃懶做的王爺,而是手握天下大權的皇帝,他現在言辭懇切的低聲求她,已是大大超出了他的底線,如她再不知好歹,恐怕會連累到她重視之人,阿雪在心裡拚命說服自己,告誡自己要冷靜,要冷靜,她調試了幾番終於放緩了面部表情,手也不再掙扎任憑他牢牢握住,男子心下一喜,眼中的風暴漸歇,忘情的把她抱在懷裡,情不自禁的吻上了她充滿神秘幽香的烏髮。
「皇上,你別……」
「別叫我皇上,喚我玄燁。」
「皇……」
「玄燁,雲珠,我想聽你喚我名字,你喚一聲,可好?」
「玄……玄燁。」
玄燁高興的大笑,捧住阿雪的臉頰,對著她殷紅如血的唇就要吻下去,阿雪大驚,本能的扭過頭,隨後她跪下身子,垂了頭。
「雲珠,你這是做什麼?」
「皇上,奴婢現在的身份是辛者庫的罪奴衛娟,奴婢身份低微,實在是承不了皇上的恩寵,還請皇上莫要怪罪。」
「你還是不願意!!!」
「皇上,是您給我的這個身份啊,您難道忘了嗎?」
玄燁被阿雪的話氣得神色大變,他一把扯起她嬌嬈嫵媚的身子,對著她的唇毫不留情的吻了下去,阿雪被嚇得花容失色,終是維持不了內心的恐懼落下淚來,玄燁吻著她充滿幽香的唇漸漸情動,本來規矩的手也不甚規矩起來,隨著本能襲上了她的胸部,隔著那素淨的旗裝揉捏了起來。
「皇上…皇上,玄燁,玄燁!你不能這麼對我,不能這麼對我,嗚嗚嗚……」
阿雪在他懷裡失聲痛哭,終是喚回了他漸漸迷失在**裡的神智,他戀戀不捨的離開她的唇,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淒楚模樣,心裡升起濃濃的憐惜之情,伸展雙臂摟過她虛軟無力的身子,柔聲說道,
「雲珠,你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我其實認識你很久了,自我十歲第一眼看到你時,便已情根深種不能自已,只不過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是真實存在的,只覺得你就是我的一個夢,一個遙不可及永遠也無法實現的夢,直到我在武英殿碰到你,我才發現這不僅僅是一個夢,你是真實的,溫暖的,我可以碰觸到的,雲珠,你不知道我當時內心有多麼的狂喜,我真的感謝老天,感謝那一場大雨,讓我沒有錯失你,錯失我做了十四年的美夢……」
阿雪聽得他傾心的一場表白,只覺得十分莫名,她自是不曉得自己的模樣生得與東哥如出一轍,更不會知曉玄燁自從得了東哥的畫像後,便對畫中之人產生了一種近乎癡迷的念想,以至於在雨中初見她的真容時,一顆心便深陷情網不可自拔,此時此刻,阿雪只能盡可能的拖延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她不知道自己與他一起生活後,悲憤惱怒的自己在衝動之下能幹出什麼讓自己後悔終身的事情來。
「皇上,如果您真的愛我,真的是為我著想,就讓我去辛者庫吧,一是坐實了我的身份,免得惹了宮中流言毀損了皇上您的聖譽,二是我需要時間考慮,後宮是非多,也只有去了辛者庫,我才能暫時尋得一片淨土,也好讓我趁此機會,好好理清自己紊亂的心緒。」
玄燁見她神色明朗言辭灼灼,知道她已是妥協了很大一步了,如自己再步步緊逼,恐怕會適得其反,讓兩個人好不容易有所緩和的關係變得更加緊張,他在心中反覆思量,終是放開了緊緊抱著她的手,阿雪給他福了身兒,拿了一旁的油紙青傘走出亭廊,獨自撐開傘步入綿綿細雨之中,只聽得身後之人的聲音穿透雨水,直直入了她的耳畔,
「雲珠,朕會給你時間,但你要牢牢記得,從此之後,無論你身在何處,是何身份,你已是朕的女人了,如你膽敢背叛朕,那後果恐怕不是你能承受的,雲珠,願你早日忘卻過去種種,朕有的是時間,終會等到你回心轉意的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