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初華,寂靜的窗欞邊透了絲絲晚風,為有些燥熱的空氣添了一抹清涼,阿雪披散著頭髮,半倚靠在窗邊,一雙秋水雙眸似凝了濛濛水汽,靜靜的望著庭院內那片開得正盛的杏花林。
伺候她的宮女名喚清月,十七八歲的年紀,模樣生得端莊,最難得是她還識斷字頗具口才,此時見阿雪落寞的靠在窗邊,她只是輕輕的走過去為阿雪披了一件桃色的外衫,又溫柔的把她烏黑如雲的長髮拿了出來,用檀木梳子理了理,
「姑娘在看什麼呢?」
阿雪眨了眨眼,並不回話,清月了然一笑,端了一旁用碧玉瓷碗溫著的藥過來,輕聲說道,
「奴婢看姑娘生得如月宮嫦娥般美艷動人,性子卻不似嫦娥那般清冷,此番故意沉住心思不言不語,可是在跟主子慪氣?」
阿雪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的動了動,卻仍然懶懶的靠在窗欞上不說話,清月把藥送了回去,低聲說道,
「我知道姑娘的心不在主子身上,可是男人就是那個樣子,越是得不到手的越是在意,姑娘與其糟蹋自己的身子跟主子慪氣,還不如養好了精神伺機而動,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可尋。」
阿雪心中一驚,轉過身時已見清月恭敬的低垂了頭跪下行禮,男子微微一擺手,清月便退了下去,臨去前回頭看了阿雪一眼,眼神頗有別樣的暗藏意味。
「還未喝藥?」男子端了那放到小櫃上的瓷碗,一隻手遞了過來,阿雪想起清月的話,壓抑住滿腔的怒火,低垂著眼把那藥接了過來。
男子冷漠的容顏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見阿雪看都不看那藥一眼便仰頭喝下,不禁有些詫異,阿雪把空的瓷碗放到一邊,男子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鏤空錦盒,打開取了一顆梅子過去,阿雪搖了搖頭,把那梅子推去一邊。
「不苦嗎?」
「習慣了。」
阿雪淡淡的說道,男子想起早先太醫過來給她請過脈,說是她身弱體寒,應是幼時被寒氣侵蝕過身體,已入了骨髓,要不是一直精心調養著,恐怕不會是如今這般康健的光景,但如今也要注意,莫受了寒氣引了舊疾出來,這病一旦發作便一次比一次嚴重,以往的用心調養便全白費了。
「見你這幾日膳食用得少,是不是膳食備得過於清淡了,如嘴裡沒有味道,偶爾吃吃這小食也不錯。」
阿雪點了點頭,依言接過那錦盒放到腿上,她打開盒子拿了一顆梅子,微啟櫻唇含了一顆,果然嘗起來酸甜適中十分爽口,那梅子已去了內胡兒,她含著梅肉慢慢吞嚥,嘴裡很快多了一絲清爽的甜意,確實沒有原先那麼寡淡無味了。
男子藉著月光看向軟榻上的阿雪,只見她一頭如雲墨般的長髮隨意披散在肩上,眉目如畫,肌膚如玉,櫻唇如血,整個人找不出一點的瑕疵,而清月剛給她披的那件桃色的外衣,更像是一抹粉色的艷霞般罩在她嬌弱的肩膀上,露出的修長脖頸被那顏色濃厚的衣服染了一抹淡淡的粉色,更是引得人一陣陣遐想,
「好吃嗎……」
「嗯,還不錯。」
阿雪放下盒子,抬眼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男子心中倒吸一口冷氣,強自忍住想擁抱她的衝動,他站直身子微微背過身去,繞過軟榻走到一側,看了看窗外那一片開得正盛的杏花林,
「清月說你看了一下午這林子了,你可是喜歡杏花?」
「還好,看著清爽。」
男子背在身後的手微微動了動,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光亮,
「你喜歡什麼花?我可以吩咐下人在庭院中栽植,這樣你推開窗便能一眼見到,你可喜歡?」
阿雪淡淡一笑,伸出一隻手到窗外,蒙了水汽的眼中含了一抹皎潔光芒,淡笑的說道,
「什麼花都能栽植?」
「這是自然,只要你能開口說出此花的名字,我就能做到。」
阿雪坐直了身子,那雙秋水雙瞳不知何時變得異常的明亮,她拉扯了一下滑落到肩的絲滑外衣,輕輕的說道,
「那麼,就請王爺幫我載滿一庭院的雪花吧,王爺您是否能做到呢?」
男子抿了唇看向她,一雙黑玉般的眼內微含怒氣,阿雪輕輕的歎了口氣,依然不緊不慢的說道,
「王爺你也做不到吧,呵呵,看您這番模樣,可是要惱了?」
男子深深吸了口氣,微轉了頭不去看她,阿雪落寞的低垂下頭,喃喃說道,
「王爺,你可聽過關於雪花的傳說?」
「沒有。」
「可想聽我說說?」
男子微微一愣,片刻後他挺直了脊背點了點頭,阿雪笑了笑,繼續問道,
「王爺可知,雪花是什麼形狀的?」
男子想了想,黑玉般的雙眼微微瞇起,隨後他張開嘴說道,
「雪花不就是一片片的嗎,難道它還有形狀。」
「是的,雪花是六角形的,一看王爺您就沒有在下雪時仔細觀察過它們……」
男子微微一愣,隨後冷冷的瞥了阿雪一眼,阿雪也不理他,逕自說道,
「相傳在很久以前,混同江兩岸每到秋末冬初之際,天空昏暗,大地乾裂,瘟疫盛行,染上瘟病的人畜咳嗽聲如巨斧砍樹,發熱身似炭火,呼吸像胸前壓塊重石,非死即亡。
江邊部族裡有六個叫依爾哈的姑娘,她們美麗、善良、智慧、勇敢,一天夜裡她們同時夢到天上的神明,神明告訴她們,長白山上的六角雪花能制止這場瘟疫,她們為了解除族人的痛苦,不畏艱險,奔赴長白山。
姐妹們經歷千辛萬苦終於來到了長白天池,叩見了神明撮哈占爺,撮哈占爺說:「六角雪花乃亙古奇寶,生長在天池的最深處,要想得到它必須犧牲生命,你們自己去取吧。」
六姐妹面面相覷,部族親人痛苦的表情縈繞在她們的眼前,她們心有靈犀地挽起手來,毅然躍進了長白天池,這時六條美麗的身軀綻放出六朵絢麗的浪花,旋即化作天池碧水,水面上浮現出六個靈光閃閃的光影,漸漸匯成了一個色彩斑斕的水珠,久久不散。
這顆水珠裡有六張俏麗的面龐,六雙乞求的眼睛讓撮哈占爺看得心痛,他長歎一聲說:「我可憐的依爾哈,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六角雪花,你們就是六角雪花。」於是神明吹了一口仙氣,那色彩斑斕的水珠登時飛起來化作無數六角白花,白花猶如六個姑娘手挽著手在天空翩翩起舞,紛紛揚揚,落在了混同江兩岸。
乾裂的土地得以滋潤,肆虐的瘟疫滅絕了,發熱的人恢復了正常,百鳥歡唱,萬花齊放,承接著、擁抱著、親吻著六角雪花,人們都說雪花就是六個依爾哈,六瓣雪花分別象徵著吉祥、安康、幸福、歡樂、富裕、純潔,是這世上最為純淨美麗的花朵。」
阿雪的聲音輕柔溫潤,男子聽著聽著不自覺的沉浸在了這淒美的傳說中久久不能回神,待阿雪的聲音消失了很久後才轉了身,目不轉睛的看向軟榻上傾身而坐的阿雪。
「在我心裡,你就像六瓣雪花一樣美。」
阿雪點了點頭,不自覺地摸上自己潔白光滑的面龐,
「王爺,你喜歡的可是我這容貌,如這就是你喜歡的,你放不下的,我可以毫不猶豫的毀去它,這樣王爺是不是就能放手呢?」
「你要幹什麼!」
男子目光如利箭一般射了過來,阿雪不知何時從頭上取下一枚白玉釵,鋒利的釵尖在月光下泛出詭異的光芒,她突然收起了剛才溫潤的表情,冷漠的衝著自己的臉刺了下去,卻不料在微用力時手上一軟,口中慢慢溢出一抹鮮血,身子晃了晃便向後倒去,男子向前幾步,一把抱住她昏迷過去的身子,同時用力拔出她手中的釵子,狠狠的扔了出去。
男子抹去阿雪口邊的鮮血,放到鼻尖聞了聞,頓時臉色大變,他怒吼的沖外面喊道,
「清月,你還不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