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四年初春,京城裡流傳了一件奇事,吏部尚書納蘭明珠的大公子納蘭容若的髮妻盧氏其實是個醜陋之極的無顏女,這爆炸性的消息一經傳開便沸騰了整個京城,連在紫禁城裡乾清宮的康熙帝也有所耳聞,一連幾日,皇室裡的幾位公主格格個個找機會來跟他哭訴,軟磨硬泡的讓他下旨廢了那個無貌無德的盧氏,康熙被眾位姐妹煩得焦頭爛額,速速招了納蘭容若進宮,細細問了其中緣故。
「原來是福全那小子搞得鬼,怪不得他這幾日稱病未上朝,原來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心虛鬧的,容若啊,你那夫人到底長得是何模樣,真如傳言所說……」
「皇上!」
「好了好了,不提這事了,你那是什麼臉色?不過是京中謠言罷了,朕本就沒有當真。」
「皇上聖明。」
納蘭容若跪地謝恩,康熙私下裡撇了撇嘴角,心裡倒是有了幾分莫名的舒暢,想著納蘭容若儀表堂堂氣度不凡,算起來也是他的親表弟,居然會為了一個醜女捨棄功名不顧孝德不由得一陣唏噓,再細想來自古情之一事講究的是各花入各眼,那三國時期名滿天下的諸葛孔明的夫人黃氏不也是貌若無顏,而且這本就是納蘭家的私事自己也不便太多干預,他又隨便問了幾句,見納蘭容若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便轉了話題問起了他殿試之事。
納蘭容若早就從福全那裡得知了事情原委,他主動向康熙承認了錯誤,康熙見他態度誠摯言辭中肯便大度的赦免了此事對外只稱他是偶感寒疾無法應試,又囑咐他來年務必去保和殿補上缺席的策問,納蘭容若欣然領旨叩謝皇恩,兩個人又對當下政局事務一一談論,納蘭容若也不在康熙面前藏私,對當下最棘手的三藩之事闡明了自己的觀點並與康熙分析了幾個在此事件中至關重要的人物,康熙對納蘭容若的敏銳和細心十分滿意,兩個人相談融洽,但最後在敲定一事時納蘭容若卻遲遲未開口,康熙見他言辭閃爍,便把手中握著的筆輕輕放下,歎了口氣回道,
「容若,你對如何處置平西王吳三桂之事遲遲未做答覆是在顧慮建寧長公主吧?」
「皇上,建寧長公主是先帝ど妹在宮中一直很受先帝疼愛,當初平西王世子吳應熊來京做質子時偶遇公主,他對公主一見傾心遂向先帝請旨賜婚,先帝為了穩定朝內局勢便忍痛把建寧長公主下嫁給他,如今距離公主出嫁已過了二十二載,公主與吳世子夫妻關係漸漸和睦並共育有一子,臣斗膽問一句,皇上在平定了三藩之後,打算如何處置公主的夫婿和其子嗣?」
康熙帝慢慢的靠在了龍椅上,他用一隻手揉了揉額頭,堅毅硬朗的面容上漸漸染上一股悲涼,康熙慢慢的閉上眼睛靜默不語,納蘭容若立在一側,略帶緊張的看著他,乾清宮內有了片刻的沉默,納蘭容若卻覺得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他想起了阿雪隱秘心酸的身世對建寧長公主即將遭遇的一切有種深刻的同情心理,他幾次想張開勸誡幾句卻又隱忍不發急得額頭冒出點點晶瑩剔透的汗珠,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康熙慢慢開口說道,
「容若,你把朕要整治三藩的消息小心放下去,朕給吳應熊最後一次機會,看他到底是要對朕盡臣子之忠還是要對吳三桂守父子之孝?」
納蘭容若心事重重的從宮中歸來,晚上阿雪見他在吃飯時便有些心思恍惚食不知味,便親自下廚房給他做了碗冰糖銀耳羹作為夜宵,納蘭容若正在書案前苦思凝想,阿雪敲了幾次門他都未聽到,待阿雪自個推門進來他才緩過神,見她衣著單薄手裡還端著一個沉甸甸的檀木盤子,忙起身快步走過去接了她手中的東西,
「怎的晚上出來也不多加一件衣服,春喜是怎麼伺候的?」
「春喜白天忙了一天,我見她確實乏了也未再叫她起夜折騰,看你晚上沒進多少飯食,就想著你這會兒子肚子裡該鬧空城計了,剛去了小廚房煮了碗冰糖銀耳讓你墊墊肚子,莫要餓壞了脾胃。」
「這等事兒叫下人做了好了,何苦累得自己親自動手操持?」
納蘭容若把盤子放下,取了一旁的玄色披風給阿雪細細穿上,阿雪理了理胸前的帶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下人做的怎能跟我親手操持的相比較?你個蠢人,成婚一年多了也不見你在情趣之事上有何長進。」
納蘭容若臉色微紅的點頭應了,他端著半透明的青花瓷碗慢慢吃完,抬頭見阿雪在一旁坐了正就著燈光看著一本微舊的史書,淡橘色的燈光照在她細膩瑩潤的側臉上美得讓人心驚神迷,納蘭容若看著看著漸漸有些癡了,即使兩個人已成婚一年有餘朝夕相處之下已沒有最先對她容貌的驚艷神往,但每次看得時間長了,他還是忍不住在心內讚歎妻子容貌的艷麗無雙。
「阿雪…」
「什麼?」
納蘭容若從書案上下來,走過來輕輕環住了妻子溫熱沁香的身子,阿雪放下手中的書冊,一隻手覆上納蘭容若微涼的手,朝他的懷裡輕輕依偎了過去。
「現如今京中都在談論你的容貌之事,你那次故意在左臉上弄出一大片青色胎記來,王爺在你摘下面紗時被你驚嚇到失手摔了手中茶盞燙了一身……」
「嘻嘻,那是他活該,誰讓他對我不懷好意,只燙了他一身茶水我還嫌不夠解氣呢!」
「阿雪,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也沒必要在王爺面前裝成那副艷俗不堪的樣子吧,你可知王爺出府後在朝堂街巷中如何評論你,我聽了總歸不是滋味……」
「要不是早知他在京中是個有名的多嘴王爺,我也沒必要費那些個功夫敗壞自己的形象,容若,要不就不做,做就要做得徹底,如我不叫他徹底對我失望,難保以後不會節外生枝再生事端,還不如做一次就讓他終身難忘,心底再不會起一絲漣漪。」
納蘭容若輕輕撫摸著阿雪潔白如玉的面頰,他一邊苦笑一邊說道,
「都是嫁了我這個沒本事的夫君,才連累你整日的擔驚受怕,岳丈大人前日裡還來信勸慰我,說你從小就鬼主意多讓我不要跟你計較,阿雪,你生得如此才貌,本可以進宮的……」
「你又來了!此事我跟你說了幾遍了你總也不聽,非得惹我真惱了才好?還是爹爹知道我的心思,比你這個榆木腦袋強太多了。」
納蘭容若失聲而笑,點著阿雪飽滿的額頭指責道,
「岳丈大人就是太驕縱你了。」
兩個人靠在一起嬉鬧了會兒,納蘭容若見天色已晚便抱起阿雪回了房間安睡,阿雪累了一晚沾到床便睡覺了,納蘭容若就著窗外的月光細細看著妻子安詳的睡容,心思一時百轉迴腸,不由得想起了納蘭明珠送走阿雪時對他說的話,
「容若,阿雪不是你的妹妹,她是固倫長公主馬喀塔與察哈爾親王阿布鼐的女兒,是當今皇上的表妹,蒙古可汗的公主,你和她的身份猶如泥雲,怎麼能強留她在身邊呢?容若,就此忘了阿雪吧,這孩子的身份太過特殊,不是納蘭府能容得了的。」
納蘭容若想著想著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他伸出雙臂緊緊抱住妻子,大抵是他太用力了,阿雪於睡夢中輕輕呻吟出聲,納蘭容若方如夢方醒般漸漸鬆了松力道,但仍是緊貼著妻子散發著女子幽香的柔軟身子,片刻也不曾分開。
「阿雪,這日子幸福得如鏡中花水中月,為何我總是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會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