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程遙未及救潘大,剛爬起喊叫一聲,高仁轉身發風捲殘雲,潘程遙挨了掌,緊退數步,白頭一仰,亦噴射了一注血,佇靜一會,倒赴黃泉。潘氏父子既死,眾人驚動,台下更亂了套。潘二、潘三、潘四見父兄死於高仁之手,怎能甘休?操兵器欲擒拿高仁,又讓家人通報官府,以助擒捕。高仁隨意取來一桿槍,應付三兄弟,知此地不可留,往林中逃去。正元等人遇臨頭上飛過的高仁,喊道:「兄弟快快離開,小心後面!」高仁回頭應道:「兄弟們去台上拿回兵器!」正元六人頓悟,皆往台上取兵器,事後雇了一輛車,馳回安樂。李信留意高仁與潘氏三兄弟,亦跟在三兄弟之後,往林中飛去。高仁行飛一程,揣度深林之中安靜,不會再有人追來,於是停下。三兄弟也已停身在地。高仁道:「你們三兄弟若是識相,就快回去,好好安葬你們父兄,往後不要仗勢欺人。否則我手上的槍絕不會留情。」三兄弟道:「我倒想領教領教!」說罷,齊向高仁殺去。高仁毫不慌亂,一桿槍東挑西刺,左擋右架,以少敵多,長器制短器,游刃有餘,越戰越精神,連在三兄弟身上劃了口子,刺了窟窿。幾十合下來,三兄弟各其受傷,高仁毫髮未損。三兄弟量打不過高仁,抽兵脫身,逃出深林。高仁也不去追,長吁一聲,緩緩行走,正在輕鬆,忽見一漢子閃至身前,吃了一驚。漢子正是李信,發話道:「足下止步!」高仁疑道:「你是何人?可是潘程遙同黨?」李信道:「我乃潘程遙徒侄,你殺我師伯,我豈能甘休?」高仁道:「我勸你快離開,不要送死!」李信笑道:「我勸你還是乖乖跟我去潘家領罪,省一番打鬥。」
高仁道:「口出狂言,你沒見潘家父子皆死我手?你這做徒侄的豈是我對手?」李信不再言語,喊一聲「看招」,打向高仁。兩人交手,漸覺對方不弱,越小心聚神。爾後,李信頻使絕技,高仁也打出九霄雲掌。一個怪招神技,千變萬化。一個威風八面,滴水不漏。兩人足鬥了百合,仍不分勝負,當真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李信領教了高仁厲害,退身停手道:「暫且停下,不要打了,我倆並非仇人。」高仁尚不解。李信道:「我雖是他徒侄,卻與他並無交情,銜之名份罷了。況且潘家暗下為非作歹,我也知曉,你殺他家父子,我也拍手稱快。我與你交手,乃見你台上身手不凡,故想領教。」高仁歎道:「原來如此,足下這般武藝,真高才也!」李信道:「彼此!真不知高仁兄弟也有這般武藝!」高仁疑問道:「你可認識我?」李信道:「兄弟莫不認識我麼?」高仁且疑。李信道:「兄弟可記得二十年前在峨眉山下的李信?」高仁略頓,望李信道:「你就是李信?」李信亦喜道:「你真的是鐵卵?」兩人已識,不免歡喜,親切地拉一起。李信道:「不瞞兄弟,吉、開平兩兄妹,還有他們的母親,都在我蒼巖山。」高仁問道:「他們什麼時候去的?」李信道:「已有上十年了。他們在我那裡都很好。那是十幾年前我去峨眉山找本汕師太有事相商,順便將他們帶到蒼巖山去的。」高仁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回高家莊時沒見到他們呢!還以為他們遷往別處,不知是你接往蒼巖山。」李信道:「開平、吉已對我相告你家之災。知你在武當學藝,我曾派人去武當打聽兄弟下落,卻探得兄弟已離武當,讓我大失所望。」高仁道:「當年我已離往家鄉,殺高貴一家,報仇雪恨了。」李信歎道:「可惜你父母已去,你姐姐亦離世間!若不然,把你家也接至蒼巖山,我們五人又可歡聚一起,不減昔年之樂。」兩人沉默,良久不言語。
詞曰:
古來狼狽成一家,摟抱財色醉不放。
方奇世雜終定數,狹路,惡人自有惡人降。
事到情急本性現,苦怨,更遇浪子絕天良。
宏山台上擺排場,張狂,偏遭小卒命氣喪。
話說李信與高仁無言時,李信又道:「吉在我蒼巖山居住,與我相處多年,我很愛她,不久就要結為夫妻了。」高仁方回神笑道:「這大好事,恭喜兄弟了!」李信歎息一聲,忽流淚道:「其實自當年離開你們之後,我很思念你們,無奈幫中大事纏身,無空探望,及再見吉和她哥時,卻沒見到你,一再打聽,也未尋到,兄弟家破人亡,淪落江湖,實世事難料也!吉再三叮囑,要我盡力找你,可見她也如是牽掛,擔憂兄弟之安危矣!她說趁我們年未四十,定要讓兄弟赴我倆婚宴。故此我與吉的喜事耽擱至今,否則早已成婚。今朝我受人邀請,遠赴江南,不期此時此地遇見兄弟!誠蒼天有眼乎?!故今日兄弟務隨我去蒼巖山,和吉、開平見上一面,你們四人也該痛抒懷衷。」高仁道:「我也想念他們,也忘不了兄弟你!只是此時不能與兄弟去蒼巖山,我還有一幫兄弟在安樂,今有大事須了!我想在兄弟成親之日,再趕赴喜宴,意下如何?」李信道:「既是如此,兄弟還是先決大事,事後再見我們不遲。」高仁笑道:「謝兄弟成全,不知何日成親啦?」李信道:「兄弟何時能了大事呢?」高仁道:「至少兩月吧!」李信道:「不管怎樣,只等兄弟去時,我們再成親。」高仁道:「如此最好。」李信道:「我想與兄弟結拜,不知意下如何?」高仁道:「李兄如此憐愛,乃我高仁今生之福。若不嫌棄,我願結拜。」李信道:「哪裡話?你忘了我們原本是好友?況且我與吉結髮相配,你也算是我的舅子,怎可如此謙卑?」高仁笑道:「說得極是。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話畢,即跪叩李信。李信亦喜道:「小弟也受大哥一拜。」也拜高仁。兩人既結金蘭,一番閒聊,及走出密林,相互告別。高仁回至安樂,正元幾人早已回來,正在等他。見了高仁,不免歡喜,安慰問候。爾後,七人打算明日去廬州。高仁看過失而復得、銀光耀眼的新兵器,不時撫摸在手,心中也踏實。翌日,正元又叫來牛二、交熟的安樂漢子,及高仁密徒,一起陪往廬州。一干人馳行十餘日,已至廬州,正元領尋,將近吳府,碰遇一些街坊鄰舍,大多相識,其皆呼「吳大公子」,驚疑正元依然活著。正元亦向他們親切招呼,並邀請府中飲食,一則利於趕走錢達,二則重識眾人,回復舊風。來至門口,正欲進去,早有人看見,擋住。正元雖不認識他們,卻道:「我是吳正元,乃此宅主人,快快讓我進去。」那些人並不知曉,只是攔住,等錢達來應付。
旁人道:「小哥,你不知道麼?這原是吳府,他就是吳正元,此府主人。此府並非錢達之屬,錢達原是他總管。」少時,錢達領人來,一見正元,吃驚不小,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只聽正元大喊:「錢總管,你認識我麼?我可回來了!」錢達眉頭一皺,問道:「你是何人?」正元道:「我是吳正元,何不迎我進去?」錢達道:「豈有此理!吳大公子幾年前就死了,休在此胡鬧!」正元冷笑道:「我沒死,我在外一段休養,如今不就回來了麼?」街鄰察見錢達耍賴,皆附和道:「他就是當年的吳公子。」「我認識他,誰不認識呢?」錢達見眾人都七嘴八舌,怪異地看自己,心中驚慌道:「你們再胡鬧,我可報官了!」正元道:「只管去報,我們要好好把舊帳算清!」旁邊人悄聲對正元道:「吳公子細思!如今的知府並非昔年的知府,換任了。錢達與他交熟,恐這一報上去,對你不利。」正元聽罷,倒也擔心,靜了一會,道:「我若與他對質公堂,列位肯與我作人證否?」那人道:「會的,他們也願幫助公子。畢竟我們相處都幾十年。那錢達也不是個好東西,決不會助他。」正元道:「多謝你們了!」暗想:「哪怕知府如何偏袒錢達,我有這麼多街鄰為作人證,看他能奈我怎樣?如不通時,再告到大都,我也不怕。」錢達見正元坦然,知自己理虧,不易利用官府,心中躊躇不定。正元見狀,即令兄弟闖進家門。雙方兵戈相見。正元人多勢眾,錢達手下懼怕。一再威脅,皆松兵器,不敢殺鬥。錢達大怒,提刀喝道:「沒用的東西,都把兵器拿起來!還想跟我享富貴的話,就該和我一起殺退他們。」眾家丁見錢達率先在前,且壯起膽,復拿握兵器。正元揮手,眾兄弟蜂擁而上。錢達一馬當先,將正元的幾個兄弟打倒,其後面的家丁也跟上來。高仁發一掌「鶴飛雲天」,中錢達胸脯。錢達吐血,刀落在地。幾兄弟將他捉住,繩索捆綁。其餘人見頭兒錢達被捉,都喪膽魂,不戰自降。此時走來一個女人,老遠就喊:「夫君,夫君。」見錢達被捆,跑來推人罵道:「你們什麼東西?綁我夫君作甚?」常佳成以為她就是正元平常說的金紅艷,將她踹了丈遠,罵道:「蛇蠍女人,今日有你下場!」
正元並不認識她,向那女人道:「你是何人?」那女子又哭又鬧道:「強盜,我正要問你們是哪處來的災星,倒問老娘何人,瞎了你狗眼,沒見我喊夫君麼?」錢達喝道:「不要吵了,沒你說話地方,滾一邊去!」那女人即刻不叫不嚷,乖乖地站一邊,看著錢達,搞不懂如何回事。正元問錢達:「錢總管,她真是你夫人麼?」錢達怒道:「干你何事?」正元冷笑道:「那我二娘呢?你不是和金紅艷狼狽為奸麼?怎麼就不見她?」說時,見金紅艷走過來道:「大公子,快快殺了這害死你爹的騙子吧!你總算回來了……」剛說幾句,錢達吼道:「金紅艷你瘋了,誰害死了他爹?」金紅艷淒笑道:「我是瘋了。我也不想活了。今日公子回來,趁此機會,借他之手為我出口氣,你也別想活命!」又對正元道:「公子,是他勾引我,挑撥我,和他一起用毒藥將你爹毒死,還毒死了三夫人和三公子,半路又暗殺你和你的家丁。他看上了別的女人,厭倦了我,將我的錢騙走了。只留一間耳房,讓我母子居住,過著非人非狗的日子。他還將吳府的家丁、丫鬟換個精光,遮掩他的卑鄙行徑。」正元打量金紅艷,卻見人老珠黃,紋皺滿臉,又乾又瘦,不像未及四十的女人。金紅艷又道:「此時公子面前請罪,任憑公子殺我剮我,全是我昔時作孽的報應!只求公子一事,新元既是我兒,又是你弟,我死之後,但願你能照顧他,勸導他,我死也知足了。」正元看金紅艷後面的新元,也像他娘一樣,又乾又瘦,衣服破爛,頭髮黃亂。正元又恨又憐道:「金紅艷,你既向我請罪,請隨我去府衙作人證,將錢達這廝伏之於法,我豈不有將新元帶好之理?」金紅艷哭道:「請公子將馬山喚來,他也是個人證。我將明明白白地向知府交待清楚。」正元問:「馬山現在何處?」金紅艷道:「現在老家。」正元遂托人把馬山喚來,又憶起盧生,問得盧生亦在其家鄉,也托人喚來。此時錢達又氣又惱,怔怔地看金紅艷,不料今日她會喪心病狂地報復自己。金紅艷正嘲笑錢達,神情得意。
正是:
顛將倒好壞實虛,胡昏人錯歹毒意。
夢到醒時悔方生,局至殘後猶拾理。
及馬山、盧生來至吳府,主僕相見,分外驚喜。經吳正元相告,才知是為狀告錢達而來。一夥人趕往府衙。知府審案,又喚來昔時在吳府為勞的丫鬟、奴僕。找來曾毒死吳家三口的兩樣毒藥,牽兩隻狗,當場驗證。半時辰後,一隻狗吐沫而死。四日後,另隻狗亦死。人證多足,言語吻合。錢達不得不招供。知府雖不願為難錢達,無奈眾人相逼,對方理壯,事不由己,將錢達、金紅艷二人判了死罪,不日斬首。大家拍手稱快,正元在家府盛情款待眾人自不必說。兄弟數人在吳府安置下來,盧生、馬山,及原來在吳府為事的老少,受請重留。幾日過去,事皆平靜。高仁知正元大事已了,高興之餘,心中亦念李信與吉之喜,於是對正元道:「吳大哥,如今你仇也報了,該得到的東西亦歸你手,小弟我替你高興!而今我要去遭蒼巖山,會見我的幾個朋友,故向你道別。秋霞姑娘就讓你們關照了。還有玉兒、漫兒有煩大哥照顧一段時日,來日我回時再將他們帶往高家莊。」吳正元道:「小弟既有事,只管去決辦。玉兒、漫兒是你兒女,亦是我兒女,把他們放在我這兒有何不妥?為何要送往高家莊?莫非兄弟不把我當成兄長了?等兄弟見過朋友,辦完事後,再回來與我們共享清平富貴,何等快活!切莫再說方才不興之言!」秋霞聽聞高仁外出,忙問:「高大哥何時回來?」高仁笑道:「很快就回來。」高仁又向常佳成、羅秋六位兄弟道別,方欲出門,秋霞隨後跟著。常佳成見秋霞跑出門,止喊道:「章姑娘快回來,高大哥有事呢!」吳正元將佳成拉了一把,笑了一笑,敲了敲佳成腦門道:「傻瓜!」常佳成驚愕一陣,反悟過來,隨之大笑。高仁出門,回頭看見秋霞,只見她笑吟吟地看自己。甚讓人迷醉!心中略頓道:「秋霞姑娘,我正有事呢!」秋霞道:「我跟你去。」高仁笑道:「我欲往河北一朋友處趕赴喜宴,路途遙遠,若隨我去,恐累壞了姑娘。」秋霞雙頰微紅,嘴一翹,腳一蹬,急羞道:「你好好帶著我,就不會累壞啦!」高仁笑道:「姑娘昔素足不出戶,今既想與我去河北,見見外面世界也好,再牽一馬來,我帶你一起去。」秋霞道:「我不會騎馬,我要和你同坐一馬。」
高仁頗遲疑道:「這不妥吧!穿街過巷的,讓人見了豈不惹口舌,遭笑話?」秋霞道:「我不管,你當日將我救到安樂時,不也是同馳一馬?」高仁尚不同意,道:「姑娘,上次是上次,這次可不一樣!」秋霞佯嗔,不依不就。高仁無奈道:「好了好了,請姑娘先上,坐我前面。」秋霞甚喜,靠馬前道:「抱我上去。」高仁哭笑不得,只得將她扶上馬,自己坐後面。兩人坐穩,高仁道:「姑娘坐好,上路了!」說畢,策馬前馳。秋霞道:「高大哥,不要叫我姑娘啦,叫我秋霞,難道你以後也天天喊我姑娘不改?」高仁道:「好了,秋霞,真拿你沒辦法了!」一面說一面搖頭。秋霞自喜自得。
已行十數日,兩人來至蒼巖山,找到李信。李信大悅,喚來吉和開平。四人相見,分外驚奇,悲喜交集,暢訴懷衷。吉忽才留意到秋霞,問道:「這位姑娘可是鐵卵新偶麼?」秋霞一聽,自喜不勝。高仁道:「一個朋友,並非新偶。」秋霞卻生氣,瞅著高仁。吉看在眼裡道:「還說不是?說如此生分的話,人家姑娘可不高興了。」高仁亦察覺在心,只道:「吉姐如今不僅人更漂亮,嘴巴也越厲害了!還記得當年我們河裡戲耍,你嘲笑李大哥膽小,不敢下水。李大哥讓你的刀子嘴弄急了,便說以後拿你當老婆,看你還敢不敢在他面前笑他。未想昔時之言竟成事實,看來還要李大哥來管你了,往後休教言語囂張!」吉道:「說到你李大哥啊,可不得了!你說他在峨眉山時傲不傲?如今都年過而立了,還像年少時一樣驕傲,目中無人,哪怕他爹說他,也都不太聽話,我看還得讓你挫挫他氣焰。」大家皆笑。高仁道:「李大哥和你打算定在哪個吉日成親?」吉道:「不用急,這次相聚不易,先痛痛快快慶樂一番,過些日子再擺喜宴不遲!」李信發出請帖,往各大門派。定半月後操宴。
喜日既臨,蒼巖山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李信親持宴禮,與眾人一一見過。大家正吃喝得痛快,猛見四人闖入宴席,直奔李信,其勢不善。李信看這四人:風塵僕僕,滿臉肅殺之氣;冷若冰霜,神帶險怪之邪;傲如勁松,魂懸駭害之恐。李信驚此四人不俗,問道:「四位何方高人?」一人道:「你是李信?」李信道:「正是在下。」那人道:「好,請你隨我們出宴場,揀個寬敞的地方聊一聊。」李信頗疑道:「可我們毫不相識!?」那人道:「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閒言少述,你也算個英雄好漢,就沒膽和我們決一些事麼?」李信忽覺大事不妙,只說道:「遵便!」來至一空曠處,天龍幫中弟兄及赴宴者隨後跟來。那人又道:「李信,若你還是好漢的話,此由你和我們四人解決,別人不得介入,能答應麼?」李信道:「你們想和我決鬥?」那人道:「沒錯,聽說你武藝絕倫,總不害怕以一敵四吧?」另者道:「害怕的話,我們也不勉強。恐怕你以前的榮耀銜之虛名,也不指望你是個成氣候的人,此來蒼巖山也沒意思了!」李信冷笑道:「李某只會奉陪,哪會說半個怕字?」那人道:「爽快,是條好漢。我們也不客氣了!」四人欲動手。李信止道:「且慢,未聞四位大名!」四人停手,開話者道:「我叫楊科,這三位是紅日幫大士歐陽明、孫天應、程波。」李信道:「紅日幫大士?你是楊科?你還活著?你們是來為紅日幫報仇的吧?」楊科道:「這十幾年來,我們四人閉門修藝,只為有日能將你送往地下,向我幫主認罪!紅日幫因你而亡,若這世上無你,我紅日幫至今仍強盛無敵、驚世駭俗,於幫主也不會死。都是你的罪,你死十次,也抵不了這個債!」李信道:「紅日幫已亡十數年,你對它還如此掛念?!」楊科道:「紅日幫不會亡,它精神永存!」李信道:「沉迷不醒!」楊科道:「不是我沉迷不醒,而是世上千錯萬錯,多個你李信!」李信道:「只要你把紅日幫忘掉,往後不作惡,跟隨我們,我們會善待卿等!」楊科道:「笑話。你們什麼東西?怎能和紅日幫相比?」李信冷笑道:「我們不能和紅日幫相比,為何你們紅日幫敗在我們手中?」楊科道:「僥倖而已!」李信道:「我也不與你爭死理。你們四人一定能殺得了我?」楊科道:「於幫主在天之靈,會保佑我們,一定殺得了你!」李信不屑一笑。楊科問道:「你笑什麼?」李信道:「我笑你們輸定了!」楊科道:「說早了吧!」李信道:「我相信我能贏你們,那是你們總信奉神靈庇佑,而我從不相信什麼神話,真正的好漢是靠自己的!」楊科冷笑道:「好,我倒想看看你是怎樣靠自己的!」
李信道:「我也想領教卿等,如何將我置於死地!」雙方說時,四人逼近,展開攻勢。高仁見那四人,一個握戟,一個拿槍,一個操鞭,一個持劍。而李信卻赤手空拳。拿來一把刀,大喊:「信哥接刀。」扔給李信。李信聞言接刀,拉開戰勢道:「請吧!」四人圍攻李信,打得驚心動魄,殺得鬼哭神嚎!足斗了五十合,不見勝負。此時楊科發話:「大家聽好,擺『四位乾坤』。」四人擺開陣勢,再攻李信。李信不習陣戰,幾個回合下來,頗是慌亂。高仁看在一邊,想自己在武夷山時,見識過武當派的大小陣勢,有些經歷,擔心李信之際,不免口吐語訣,助之解危。李信及時領悟,方化險為夷。楊科見場外有人出言相助李信,喊道:「李信,你可是答應了我們不要人助的,你不要違背諾言!」李信便對高仁道:「仁弟勿說了,讓大哥自己應付吧!我會打敗他們。」高仁方休止。此時吉著急,問高仁道:「鐵卵,李大哥會不會有危險啦?他若真打不過他們,你可要出手救他呀!」高仁道:「姐姐放心,大哥不會有事的,我看他快贏了。」吉道:「是真的麼?我怎麼看他快要輸呢?」高仁道:「姐姐放心,縱使李大哥有甚三長兩短,我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且看著好了。」此時李信扔了單刀,使出「觀音千手」,身邊滴水不漏,無懈可擊。李信漸熟四人攻路,變化花樣,雖身受數傷,卻勤於行步,避開夾攻。如此下來,李信已脫受制之勢,逐轉有利,抓緊時機,反擊四人。又有數十合,李信將四人兵器擊落,狠打惡劈。楊科等已落敗局,四人身負重傷,癱軟在地。程波道:「如今我們敗於他手,該當如何?」孫天應道:「我們殺李信不成,反讓他傷,逃也逃不了咯,實上天不佑!」楊科歎道:「想我們閉門修藝十年,到頭來到底打不過他一個李信,這是何道理?憑什麼就輸給他?」歐陽明道:「我們早說過,若殺不了李信,寧以死洗恥,還指望什麼?追隨幫主去吧!」楊科道:「三位兄弟,你們知道幫主生前喜歡唱的曲麼?」孫天應道:「那是幫主自己做的曲。我們都會唱,紅日幫兄弟都會唱。」楊科道:「我們把曲唱了,就隨幫主去吧!」又道:「幫主,屬下無能,不能為你報仇,只能來世再跟您打天下了!」說時,四人含淚高歌,曰「從不甘零落人厭,誰說是身世可憐,早歷寒雪嚴霜無數年,要將自己改變。不退縮血熱骨堅。遙望透,漫山關地界線,光芒遍,留我腳痕通天遠。」四人視死如歸,一齊自盡。李信欲止不住,搖頭惋惜。
正是:
莫究欠度勢,尚追興盛時。
說到辛酸處,休笑人狂癡。
眾人也都受驚,個個歎息。李信垂臉吩咐道:「將這四人好好埋葬了,我要親自立碑。」幾人過來,將楊科四人屍首抬走。眾人也都圍來,看望李信傷勢。李信長吁歎道:「何難得之忠義壯士!於震青生前有這樣的人效力,是他福分。」高仁道:「好了,李大哥,你總算沒事了,去喝些酒壓壓驚。」天木夫婦又讓各位復原位吃喝,大家平靜下來。李信在桌上默喝了幾杯,只問高仁:「仁弟,今日這事到底是利是禍?他們四個該死麼?」高仁勸道:「人都死了,想那麼多作甚?管它是利是禍,只要李大哥沒事就好。」吉一個勁的撫摸李信,生怕就要被閻王拉走似的!秋霞歎道:「人生一世,什麼意思!」眾人完宴,賀過李家父子,也各自散去。秋霞在蒼巖山呆了幾日,也央求高仁回廬州。李信和吉相勸兩個,多留些日子。但秋霞不願久留外地。李信見她只想回家,便叫來幾個弟子,將秋霞送往廬州,獨留高仁在蒼巖山。秋霞走時叮囑,要高仁早些回去。李信與吉皆笑,高仁含和應之。高仁每日和李信在蒼巖山遊山玩水,傾慕對方武藝,常比較習仿。兩個武癡,形影不離,談之不盡,說之不完,不愧一對知交!李信又讓高仁教習天龍幫弟子武藝,高仁欣然答應,道:「昔時我在安樂,收了不少徒兒,他們學得都好,我教得也滿意,做這行是有經驗的。」李信道:「我就撥一班人交於你教習,三月後,我要看看教得如何!」高仁道:「可使人人非同一般!」李信道:「說得倒是躊躇滿志,結果卻難預料。」兩人沉默。高仁嗨地歎氣。李信問:「你歎什麼氣?」高仁道:「我想起一個人。」李信問:「什麼人?」高仁道:「我的結拜兄弟。」李信道:「你還有一個結拜兄弟?叫什麼名字?」高仁道:「他叫吳正元,廬州人。」李信問道:「為何又想著他呢?」高仁道:「我佩服他言出必行,行之必驗耳!」又道:「他忍辱負重,臥薪嘗膽,在外艱苦發奮,才不易奪取家業。以前不過一個只知道讀書的富弟子,如今卻老練穩重、雄才大略,是為自建豐功烈士。」李信問道:「有些誇他吧?」高仁道:「毫不過分,實比我所言更勝!」李信輕歎道:「又是一個英雄,來日必讓我與他見識。」
高仁道:「自然,英雄惜英雄嘛!」又道:「李大哥還記得當年我們山上射鳥麼?」李信笑道:「怎不記得?還是鐵卵你彈弓打得最妙,真是個行家!」高仁道:「吉姐不是把我的彈弓送你了麼?大哥可還藏著?」李信道:「有。一直好好藏著,我去取來。」說畢,下床找來彈弓,遞給另頭的高仁。高仁道:「快快亮燈。」李信又點亮燈。高仁將彈弓摸在手,觀看一會,忽嗚咽落淚。李信輕問:「仁弟為何哭泣?」高仁泣甚道:「我想我姐呀!」李信知他睹物思人,情感難抑。高仁靜泣一陣,慢慢平息,長歎一氣,默默無聲。李信道:「仁弟莫傷心了,既難忘舊人舊事,明日我帶你去山中射獵,穩穩心緒。你不該老這樣折騰,現在年紀也不小了,早該重新上路。我看那秋霞姑娘對你很好,和她結為一對倒是好事。」高仁捂頭默歎。李信道:「好了,早些睡覺,哭哭啼啼的還像個孩子!」兩人熄燈入睡。高仁又喊:「李大哥。」李信問:「何事?」高仁道:「跟你說,我正做爹呢!」李信道:「都做爹啦?可是好事啊!夫人就是秋霞吧?孩子幾歲了?原來你還瞞著我!」高仁道:「做的是乾爹,一兒一女,都是撿來的。」李信道:「乾爹?哦,也好哇!孩子幾歲了?來日定帶給我看看。」高仁道:「都十歲了,小鬼實挺可愛!」說談不停,漸而安睡。
詞曰:
都說世間有情種,此處亦豪雄。
認真也真,棄假也假,猶純自爭勇。
不稀奇臥虎藏龍,願把前事奉。
何處永恆,追念無限,癲狂博一寵。
一日,高仁與李信、吉、開平正在天龍場觀弟子演練武藝,忽有人來報:「江南淨滸幫幫主王福找幫主。」李信聞言,來至天龍廳,會見來客。高仁問吉:「王福是何人?淨滸幫既在江南,為何遠來河北謀事?」吉道:「淨滸幫乃鄱陽邊岸的幫派,在於震青之前頗有名氣,後於震青南征,淨滸幫在『丹刀』、『飛人』歸降紅日幫之後,也歸降紅日幫。那王福原是淨滸幫頭目。於震青時,原在淨滸幫中,後於震青衰亡,江南幫派復生,同盟扶植。王福在淨滸幫中資歷高,故讓他居幫主之位。」高仁問:「他此來何為?」吉道:「不太知曉。聽說天龍幫和江南幫派常有交易,或為此事。」高仁道:「我們且去看看。」三人走入府中,隔牆偷聽。只聽李信問:「你們為何中止與我天龍幫交易?」王福道:「實是行路艱辛,不易運貨,這十年來,我們受的苦夠多咯!」李信道:「這都不至於吧,運貨並非難事啊!若你們都不願送的話,也可每次換人,不必強差一些人長年累月的奔波嘛!」王福道:「李幫主你不知道。我叫誰,誰都不願送貨,就算出再多的銀子,也沒人接任啦!這豈不為難我了?」兩人一陣沉默。又聽李信道:「最初你們以一鐘魚蝦換我一鍾麥糧,尚不滿意,說如此供應不來,生業窘迫。我們便答應以三換二。後來你們又說一年交貨三次頗是頻繁,獲季難逢,總得勉強。我們又答應每年兩次。如此還有什麼不好商議的?為何停斷?」王福道:「這是我們大伙的意思,我不能作主啊!」李信道:「你是幫主啊!幫主不能作主,一幫還要幫主作甚?」王福道:「李幫主,你也知道,運食物不比運其它東西,要趕時候的,又吃緊又吃力。我說的可是實話啊。」李信笑道:「是啊,你們翅膀硬了,什麼實話都敢說了!」王福道:「李幫主,我們決不是這意思。你們的恩德,我們怎會忘記呢?不是你們打垮了紅日幫,哪又會有我淨滸哇?」李信冷哼一聲,問道:「丹刀、飛人是否也不再送貨了?」王福道:「他們讓我捎話來,和我們一樣的意思!」李信道:「罷了,罷了。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吧!來人,送客!」說時,離座便走。王福賠笑道:「對不住李幫主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們也不想這樣。」兩名兵衛將王福送走。高仁三人見李信唉聲歎氣的出來,皆感無奈,只有安慰。
吉道:「這幫忘恩負義的東西,真是欺善怕惡。想他們在於震青手中時候,白白供給紅日幫也不敢有怨言。未想我們施恩,助他們奪回自由,願拿麥糧換魚蝦,他們還不知足,得寸進尺,恬不知恥地和我們斷交,真氣死人哩!」李信歎道:「這樣一來,我們別指望再吃到江南鮮魚了!」高仁問道:「淨滸幫在鄱陽湖,那丹刀、飛人二幫又在何處?」李信道:「玉峰山和超山。」高仁緘默不言。又一段日子,李信忽找到高仁道:「仁弟,我聽說你師傅已病,甚是嚴重……」高仁一聽,心裡著驚,忙問:「可當真?很嚴重麼?」李信道:「方纔武當使者來過,無意說到你師傅的事,應不會有錯。」高仁道:「不好。我得去看看他老人家。」李信道:「我正是此意。順便代我去問候他!」當夜,高仁找到吉,道:「吉姐,明日我去武當看望我師傅,此來向你道別。」吉道:「你來蒼巖山才半年,明日就要離開我們,也太倉促了些,還沒熱鬧夠呢!不知何時又能來?」高仁道:「我還會來看望你們的。只有一事要跟你說。」吉問:「何事?」高仁道:「我打算在武當山陪著我師傅,等他病好了,回廬州時,繞道江南,去殺王福和丹刀、飛人幫幫主,往後你們又能享用江南美食了。他們若換了新幫主,只要你們肯出面協助他,那幫主還不會與你們交易麼?」吉頗驚道:「仁弟,你魯莽了……」高仁打斷道:「不用說了。信哥對我們這麼好,我無以為報,這次要送三顆人頭給他,以謝其恩。」吉道:「既如此,仁弟可要保重!」高仁道:「你只在蒼巖山等好了。不可讓信哥事先知道。」說罷出門。吉又喊:「仁弟,若不力,不做為好。」高仁道聲「放心」,走遠了。
翌日,高仁起身往武當山。經過隨州,牽馬城中,只見兩人面前走來,有些眼熟,納悶間倒想起來了,一位正是幾年前在荊州相識的漁夫花念真。於是喊道:「花兄,花念真。」花念真聞聽有人叫自己,回頭一望,見到高仁,不免驚喜,靠近問道:「哎呀呀,好兄弟!你怎會在這裡?」高仁道:「有事去武當,路過此處。」見花念真手中提一壺酒、一掛肉,問:「兄弟欲往何處作客呢?」花念真道:「拜訪一位老鄉。」高仁問:「兄弟不在荊州打漁,緣何來到隨州?」又指旁者問:「此人可是你朋友?」花念真道:「他叫史全意,是我同行,和我一起來隨州做買賣。」又指高仁與史全意相識。高仁與史全意招呼。花念真道:「我與兄弟自荊州一別,數年未見,此次相逢稀罕,誠該珍惜。不如兄弟隨我去酒店喝喝酒、聊聊天?」高仁欣然答應。吃喝間,兩人互已講述經歷。高仁又問:「你荊州的老鄉可是喬遷至此麼?」花念真道:「我並非荊州人,我老家在九江,我來荊州和隨州,全因生業,妻子卻在老家。前些年鬧瘟疫,有人躲避瘟疫,離往別處。九江有位縣爺,為官清廉,公正無私,深受百姓敬愛,只惜離任在家多年。我在此地時,聽聞縣爺亦在此處,想是避瘟疫來的。故今日得閒看他。」高仁問:「那縣爺何名何姓?」花念真道:「姓方名少澤。難得的好官啦!」高仁問:「他住在何處?」花念真道:「從此一直出街便可尋到。」高仁往店外望了一眼道:「卻是我走來的路。花兄可帶我一同去看看他,我也想見識這位青天。」花念真答道:「行。」三人吃喝畢,付錢便走。出了街城,來至城外,花念真領二人至一小屋前,輕步走越籬笆,花念真叮囑:「小聲,不要驚動。你們聽!」三人緩下腳步,隱聞屋後有讀書聲。三人入屋,往看去,只見一六旬老兒,坐在樹下讀書。三人且不張動,靜聽其言,乃屈原《離騷》「……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返。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方少澤讀完,忽覺後面有人,回頭看見,頗是驚疑。花念真慌忙迎前道:「方縣爺,你可認識我麼?我叫花念真啦!在你縣衙當過差呢!」方少澤悟道:「對,對,卻是花小兄弟。快,進屋坐,叫你朋友也進來坐。」說時,拉花念真進屋,又遞茶又拿瓜果。
方少澤問:「你什麼時候來到隨州的?」花念真道:「來此做一樁買賣,卻聞你老人家在此,故特來探望。縣爺你來此地也有幾年了吧?」方少澤道:「快十年。」花念真道:「江州瘟疫是兩三年前的事,怎會離鄉有十年?」方少澤道:「哦,你認為我是避瘟疫來的!實非如此。早在十年前罷官時,我便離了九江,當時去了天柱山。」少澤停略一陣,又道:「在天柱呆了半年之後,又遷至此處。」念真續問:「前輩在此一切可好?」少澤道:「飲食起居還過得去,只是常感孤獨啊!故養花種菜,消磨時光。」念真歎道:「只願縣爺安泰就好啊!縣爺在此隱姓埋名,離群索居,原來已不再過問世事了?!」少澤搖頭道:「老朽不問世事多年了!」花念真不免心灰,為之憐惜道:「其實不管縣爺在不在任,為不為官,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個清白純美的好人。我知縣爺喜歡讀書,故此帶來幾卷,送給縣爺。」說時,從懷裡掏出幾卷書道:「這些都是縣爺喜愛讀的聖賢書,縣爺笑納!」少澤接書,不免掉淚道:「花小兄弟,你太看重老朽了!如今我只不過一個孤寡之人,哪受得起你如此待我?」念真道:「縣爺千萬莫這樣說。縣爺昔前何許人也!秉公辦案,剛直不阿,不畏權勢,九江中人無不敬愛你。今日能再見縣爺,實我平生之幸!」說罷,離座跪地,執少澤之手道:「在下不忘縣爺對九江百姓的恩德!我代大家向您磕頭,縣爺受我一拜!」少澤扶起念真,情不能已,掩面泣道:「老朽已是零落之人,冷淡心中之志久矣!不期今朝還有鄉人看望我,鼓勵之至,猶雪中取暖,老朽無從感激……無從感激!」念真道:「只惜如今世道不清明,縣爺不得重用。生不逢時。」少澤道:「老朽原一直以為,只要秉公執法,便能天下太平,只要為官清廉,就可明哲保身。但結果怎樣,看來自己實在錯了,非如此簡單。」眾人見他說得悲切,也都傷心。史全意慰道:「其實方縣爺從未做過虧心事,無愧於天地,對得住自己,不負來世一遭!」方少澤道:「說到有愧於心,卻有三件事讓我難安。」眾人問之。少澤道:「有件事或許花小兄弟也知道。正因此事,我才被彈劾……」沒等少澤說完,花念真道:「這我知道。縣爺得罪了江州官吏,才被罷官的!」高仁問:「怎說?」
花念真道:「江州達魯花赤有個侄兒,在九江縣與人賭錢,卻輸了一大筆銀子。贏家乃一介平民,名叫張華。但那胡人並不想給錢。張華念他是達魯花赤親戚,只讓他還一半的銀子,胡人死活不給一個銅子兒,兩人大吵大鬧,打了起來,胡人竟用磚塊將張華砸死。方縣爺審辦此案,欲將胡人治死罪,誰知江州官吏下書要將達魯花赤侄兒押到江州重審,方縣爺起初沒理會,打算提早將胡人斬首示眾。無奈官府一再催逼,並又遣人來親取犯人。經江州知府審判,胡人只賠了張華殮葬錢,無罪釋放。後方縣爺又莫名其妙的被罷官了!」方少澤道:「那胡人一直在九江惹是生非,我早想治他的罪。如今他逍遙法外,我不在任,更囂張了。」史全意道:「胡人欺人太甚,切實可恨。方縣爺不事權貴,倒為我們漢人百姓爭了口氣!不知還有兩件何事?」方少澤道:「還有一事,在我九江縣,有個叫陳飛的青年,殺死一個為非作歹的地保,我將陳飛判了死罪。此後一直後悔自己的行斷,沒曾仔細審辨、周詳考證。決案草率、不合情理。」史全意道:「方縣爺的意思是,陳飛殺地保乃俠義之舉,宜從輕發落,那地保卻是罪有應得?」少澤緩歎點頭,不勝追悔!
那時中午,天氣尚熱,陳飛與幾個村農做田歸回,路過淺塘,見許多泥鰍、黃鱔在邊塞亂鑽翻游,都道好景,要捉些回去為膳。幾人下塘,在底沿抓摸,因池水淺少,伸手可撈,那些出洞透樂的黃鱔、泥鰍兒都逃不得,俱讓幾人抓了個乾淨。須臾寂寂靜靜,鰍鱔都躲著不肯出來,幾人才罷手上岸。用鋤頭將其砸死,搓了草繩,累扎綁好!恰一夥地保外頭吃了酒,見陳飛幾人岸上砸黃鱔,都起了歹心,要搶貪來。趁著酒瘋,至幾人面前道:「這塘是我東家的,爾等怎能隨意撈摸?快快將手裡泥鱔放下,以後不可胡為!」一農夫道:「保爺這話倒說得勉強,平常人家都往塘裡撈得,東家見了,也都不說,為何今日偏撈不得?」地保罵道:「我整你娘!這塘自始是動不得的。東家見了不說,是惠恩了。他老人家吩咐了,日後讓我等仔細看好,逮著了賊人,任憑我等處置,豈容爾等得寸進尺!」幾人故知地保無理,不肯放下泥鱔。地保急惱,揪住一人,喝嚇一聲,颼的一拳便往他臉面上打,打得鼻嘴出血。奪下東西,又至陳飛前要來。時另一地保尚止道:「這人莫惹!」原來陳飛也是好強的,平常打架不少,不服軟的。其有一個認識陳飛,知道他的顏色。這地保不曾理會,見陳飛面相倔傲,更來了氣,運足勁力,復往陳飛臉上砸下一拳,嚴嚴實實印了一個拳痕。陳飛被打得星花亂冒,怎忍得這等屈辱!亦操拳向地保打來。這伙地保豈容陳飛還手?五個人都來打陳飛。此時氣在心頭,辱忍腹中,陳飛也不管死生了,要和五人拚命,撿了一塊堅石,猛向一地保後腦砸下。好個大石,敲得那人血漿迸射,頃刻倒地,性命不保了。眾見打死人了,懼歎不妙,連日趕去官府報案。少澤帶人趕來,勘驗一番,證據俱足,即押陳飛歸案。時未有人向少澤辯釋是非。少澤只認陳飛殺了人,判他死罪。事後才慢慢聽說了原委,悔聽了地保一面之辭。
高仁道:「史兄弟說得是。」四人正沉默,史全意又問:「方縣爺說過有三件事,願聞最後一件!」方少澤尚遲疑,不作聲色。又道:「自我罷官以來,常思為官之過,來去只有兩事錯悔,而第三件,卻是我罷官後,在天柱鑄成的,說出有失顏面,還是不說為好。花小兄弟說我一生清白純美,實非你所言,真羞愧我了!」念真笑道:「哦。縣爺若不便說,乾脆莫說了。」眾人說時,其內人買菜回來,方少澤介識一番,大家備席起炊。用畢酒飯,高仁問少澤:「敢問縣爺,那殺死張華的胡人詳居何處?」少澤道:「城東葫蘆弄裡。如今他必定和以前一樣橫行霸道,壞事做盡,都怪我沒及時砍他首級。」高仁笑道:「縣爺勿勞懸心。你既有兩事錯悔,高某替你解之。來日我去江南,順便將那胡人殺了,奪其家財,贈撫陳飛家屬,捎縣爺慰問之言。如此可行否?」方少澤驚道:「此事凶險,望壯士三思。」高仁笑道:「縣爺放心!我自幼學藝,只怕不派上用場!懲惡揚善乃我意中事,從不袖手旁觀。」少澤道:「高小兄弟真俠義之士也!」說時,跪叩高仁道:「老朽先行叩謝,望壯士功成心安!」高仁慌忙扶起少澤道:「前輩切莫如此,折煞我了!卻不知陳飛家在何處?」少澤道:「正在東林寺,打聽便可尋到。」高仁道:「如此就好了!」大家相互告別。方少澤送行一程,再拜高仁,感激不盡。三人勸其留步,高仁以言再許相慰。少澤方才止送。
高仁別了花念真二人,直馳武當,見到陳中日,其果然病重,臥床難起。高仁不免心酸,生怕師傅突然離世,故日日不離,夜夜守侯,和大夫一起精心照料。經服侍一段日子,陳中日病體漸好。高仁見陳中日康復,遂放了心,再陪伴半月,又告別陳中日。下山趕路,途經梅鎮,早想看望義父義母墳墓,只見墳周並無雜草亂木,猜有人常來祭拜。心中安慰。拜了幾拜,守侯一陣,方才離開,取道往鄱陽。決意先殺王福,再殺胡人,後殺丹刀、飛人幫幫主。
高仁來到鄱陽,找到淨滸幫。大鬧一番,不見王福。威逼嘍囉,其說王福正與丹刀、飛人幫幫主朱明、杜方縣城中賣魚肉。高仁暗喜,因想:「這三個狗幫主聚在了一處,豈非上天成人之美?不用我煞費苦心的打聽尋找,省多少事!」於是又奔往縣城,找到王福三人。三人吆喝叫賣,地上鋪了許多山禽野獸,肥魚鮮蝦,四周圍了不少買看者。高仁撥開人群,喊道:「嘿!你們可是王福、朱明、杜方三人麼?」三人見來者出言輕薄,不免憤懣道:「正是我們,這位兄弟可是想拿些魚肉?」高仁笑道:「久聞三位大名,今又聽說你們在此買賣,故來見識。我雖無名小輩,對你們敬重得緊哩!請給一隻野雞,一隻狍子,兩條鯉魚。」三人見他又如此恭維,倒有些怪疑,搞不懂有甚意圖。三人各自揀了食物,交與高仁。高仁拿了東西要走。三人見他不付錢,慌忙叫住道:「這位,還沒給錢呢!」高仁笑道:「哦,不好意思。現下我沒有錢,三位開個恩,讓我下次帶錢給你們,下次還要來的,列位總還會在此買賣吧?」王福道:「你是何人?憑甚賒給你?」朱明道:「東西拿回來,沒錢就別想要,當我們什麼人?莫名其妙!」高仁道:「哎喲,說話真難聽!虧我以往還那樣敬重卿等,如今觀之,實庸庸之輩耳!不要便罷,還給列位!」說時,將食物擲在王福臉上。王福大怒,罵道:「你這廝忒不知好歹!瞎了你狗眼,偏把東西扔我臉上?」高仁佯驚道:「不留心而已!」王福火冒三丈道:「你說什麼?有膽再說?看我揍你!」高仁甚傲道:「我只說把禽獸扔在禽獸身上罷了。」王福哇哇大叫,直撲高仁。此時遠近之人聞聽這邊吵鬧,皆圍來觀看。時高仁趁王福不備,一把將他揪住,揚過頭頂,直往地上摔。朱明、杜方見王福受辱,也過來打高仁,替王福出氣。三人尚較量了幾合,王福又命身後的十數嘍囉相助朱、杜二人。高仁將那些嘍囉打散,奪過一桿槍,往朱明胸口上刺去,槍頭又準又快,不偏不斜,恰插入朱明心窩。高仁既殺朱明,拔出長槍,大喝一聲,躍近杜方,轉身之勢,槍身甩擊杜方後背。杜方忽受千鈞之力,往前一傾,跌倒在地,吐了一口血。高仁餘恨未消,復一個翻身,一擊前膝,落在杜方腰脊。杜方斃命。王福嚇得不敢出聲,偷偷溜進人群,想尋逃脫。
高仁看見,緊追上去,只是人群阻隔,行進不便。而王福卻七轉八拐,即欲消失。高仁大急,不住將人分撥,叫喝「讓開」。一群百姓只顧看山看海地看熱鬧,一時也散不開。高仁擊出「翻雲覆雨」,人群散倒,既而又追,眼見與王福數丈之遙,高仁一個騰空,揚起長槍,就要往王福頭上劈。此時人頭攢動,王福察覺,緊挨越過幾人。槍頭卻不轉彎,竟打在一對夫婦頭上。高仁大驚,收槍已晚,槍頭摔得夫婦頭顱鮮血直流。夫婦正攜帶一對兒女。夫婦傷重已死,嚇得子女大嚎大哭。高仁悔之不迭,苦不堪言。不敢多想,緊忙去追王福。此時出了人群,王福仍在前狂奔。高仁施展輕功,一記「晚虹穿雲」,擊中王福。王福負傷在地,高仁趕至,橫掃一槍,削下其首。回來又將朱明、杜方的人頭削下。撕下一片衣服,將人首包好,騎馬便走。嘍囉亦不甘心道:「好漢且留下姓名,來日必找你報仇!」高仁聽見,回馬冷笑道:「我叫高仁。告辭了!」高仁一路狂奔,一面懊悔方才錯殺無辜,一面盤算如何找到胡人,且慮胡人喬遷別處,生怕找他不到!來至九江,進入縣城,打聽妥畢,胡人果然仍居原處。當晚去了東街葫蘆弄,潛入其室,將胡人殺死,又得來其財,翌晨趕往東林寺,找到陳飛一家,說明來由,轉訴方少澤悔歉之言,取財安撫。又往陳飛墳前表白方少澤之意,且求地下魂靈諒解好人之心。陳飛一家也都為高仁送行,皆言不怪方知縣。高仁見事皆妥,放心去了。
高仁快馬加鞭,馳行數日,回至蒼巖山。上天龍府時,恰守山兵衛遠遠看見,一人道:「那不是幫主的好兄弟高仁麼?」另者道:「極像,許又來看望幫主罷!」兩人說時,高仁臨近,交出一個包裹道:「兩位兄弟,請將此物交給你們幫主。」兵衛正問何物,高仁道:「我叫高仁,你們幫主的兄弟,就說我送此人頭乃一片心意,望你們天龍幫事事順心!我也替你幫主解憂排患了!在下不便造訪,就此告辭!」高仁交待畢,下山南去廬州。兵衛將三顆人頭交與李信。李信看罷,熱淚盈眶,吁歎不已。將吉、開平喚來,告以實情。李信帶人馬,下山追之。奔馳數十里,並未追到,不免洩氣回山。此時紅日西沉,李信感慨吟曰:疲馬斜影樣,此時心際傷。知己追難及,山遠情悠長。
詩曰:
淫邪挺真義,薄雲顯亮風。
下民不卑賤,低官可實公。
豪俠逞一快,仁人盡精忠。
堪歎世少有,後人常稱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