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高仁、正元等人來至武夷安樂鄉村中,正元幾人拜見洪夫余婦。二人見高仁結識了幾位朋友,也都高興。住歇幾日,高仁欲去梅鎮,同帶子女,告別眾人道:「此番帶兒女孝敬義父義母,需長日可回,大家各自保重!吳大哥回家宅之日,勿忘來信告我一聲。二位伯父伯母煩兄弟們相照了。」二老不捨兩位孩子,眼中含淚。高仁抱肖柳上車,自己騎馬,直馳梅鎮,行路月餘,方至。高仁猶記家門模樣,尋到叩之。少時,一五旬婦人啟門。見到高仁,不識,遂問:「請問你是哪位?」高仁亦疑,道:「我乃高仁,請問此是姜民青家捨否?」婦人一聽,驚歎一聲道:「原來是高賢侄,快快進屋,容我細談。」高仁攜肖柳進去,坐定。婦人捧茶道:「道:「此兩位系誰家孩兒?如此俊俏!」高仁道:「乃晚生兒女!」婦人道:「賢侄的兒女?可令父母生前從未對我說過賢侄有妻子呀!」高仁驚道:「大嬸是否說我義父義母已不在人世?」婦人眼中掉淚道:「我是本鎮中人,昔日和老伴兩個常與你父母來往,交情頗深。去年你義父先去,僅一月,你義母隨而去之,我兩口和一些街坊鄰居備棺殯葬,念此屋空虛,移來居之,家中事務盡讓子孫。你義母死前告訴,若見到你時,實情相告,轉囑往後不必牽掛。」高仁抱頭自泣,心碎腸斷。婦人道:「你義父母生前每與我談你,多皆誇讚,可見其以你為榮,一生甚慰。」高仁忍淚道:「義父義母葬在何處?煩大嬸帶我去一趟。」婦人帶高仁去墳前祭拜。高仁拜過,說盡心中言語,不免失落,只好辭別婦人,帶肖柳去高家莊。備一箱金銀,幾匹綢緞,兩箱干食,獻送高、秦二老。一家人暢訴歡悅,問及姜田,高仁以死情告之,高、秦聞聽,不勝惋傷,又歎惜肖柳非高仁親嗣,模樣姣好,可愛不可親。高仁停留一月,仍帶肖柳回武夷。
高仁回來,眾人皆驚,問其緣故,高仁難免落淚,言二老去世。眾人見他傷心,只得好言相勸。卻說高仁、正元等人每日外出,各持其長,自司其事,一面生營,一面交識好漢。正元所熟之人漸眾。洪余二老與兩個孩兒常留家中,日復一日,倒也平安無事。偶聞江浙時起義兵,與官府觸戰。百姓懼怕,擔心禍及己地。高吳等人只不理睬,無心聞顧。常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怕自己再無心思理會,別人卻會惹上頭來。這日已晚,高吳等人皆收拾攤什,一起回來,只見村舍變了模樣,房屋殘破毀塌,道中物什亂七八糟,路邊躺著傷亡村民,似讓兵刃所害,婦幼啼哭。幾人大驚,急跑到家裡,洪余二人已躺在血泊中。眾人猶覺悶天一個霹靂,無限悲震。高仁慌找尋肖玉和柳漫,高聲叫喊。二童正藏在干蘆裡,聽到喊聲,齊聲呼應。高仁撥開蘆柴,現出肖柳,於是相問。二童只說見了好多拿刀持槍的人闖入村中,祖公祖母把自己藏在蘆柴裡面,叮囑莫出聲息,不能亂動。高仁跑出屋外,見幾位鄰居聚集說論,遂揪住一位名喚牛二的青年,問什麼樣的人殺了二老。牛二見高仁失控,遂慢慢安慰,與他述來。今日來到村中的是武夷山上的義兵和省中官軍,官軍追殺義兵至此,在此周旋,故傷害到百姓。那時洪余見村中闖來許多兵士,見人就殺。甚是驚惑,急將兩個孩子藏在蘆柴裡,自己躲在屋裡。一個義兵竄入二老屋舍,一騎馬將軍看見,隨而追來,馳闖屋中,砍殺義兵。二老慌逃出屋外。那將軍殺了義兵,出來看見二老,一面一刀,將二老送了西。牛二正藏在井中,探頭時看得一清二楚。高仁道:「既然是位將軍,又是本省的官,找他也不難,我定報此仇!」說時,將洪余二屍抱起,放靠牆上跪拜。正元等一齊跪下磕拜。高仁又於牛二道:「相煩兄弟把社長叫來,我有事問他。」牛二應命去了,一時將社長帶來。高仁問社長:「長輩可知來村的將軍系誰?」社長道:「事有湊巧,我實不知。」高仁掏出幾錠銀,與社長道:「肯煩社長去縣中請問,今日來村的將軍姓甚名誰,住在何處,三日後回我。」又掏出幾錠銀道:「此為送禮。」社長道:「壯士既苦心求我,老身明日就去,請問知縣,不日可明。」說罷,轉身回去。高仁幾人將洪余二老抬至山中,掩埋了。又將墳周樹木擊倒,露出空地,特顯清墳,更具莊嚴孤靜,以表敬志。
正是:
慘苦磨罡星,外親亦無緣。
縱修一世德,接連赴黃泉。
兩日後,社長回來,相告高仁:「前日福州官兵動剿武夷山上義軍,義軍敗走,官兵追殺,一支經過安樂鄉,率兵者乃福州千戶,姓呂名偉。高壯士所指的騎馬將軍正是他。昨日途經縣衙,知縣幾人設宴款留,至晚我親眼見官兵離去。」社長又將呂偉模樣及裝飾馬騎形狀祥述一番。高仁問牛二是否相合。牛二道:「殺伯嬸者正是社長所說的。」社長道:「高壯士雖身懷技藝,日常教習武徒,誠一勇夫!彼千戶乃朝廷官員,有權有勢,武藝不弱,且非等閒之輩。常言『民不與官斗』,我看高壯士有報仇之意,十分擔心,若真如此,無異以卵擊石。不如圖個平安,免使送了自己。」吳正元見他說話不冷不熱,似有譏嘲,不免憤怒,欲罵他幾句。高仁已開口:「照社長這般說,以我比之千戶,如何呢?」社長笑道:「甚難說定。」高仁冷笑道:「我若出手,恐社長驚怪耳!」社長頗疑,不大相信。高仁揮掌,擊中院牆,只聽轟隆一聲,長牆倒地,砸起滿院灰塵,觀者無不叫奇。高仁於社長道:「如此你看如何呀?」社長不語。高仁道:「若日後官府追查下來,只要社長不開口提我,晚輩在先感激不盡了。」社長道:「高壯士放心,官府必不會追查到此。我自然守口如瓶,不惹是非。」高仁施禮道:「多謝了。」社長還禮而去。牛二仍不放心道:「高大哥,我勸你還是聽從社長之言,不要報仇,官府惹不起啊!我們這些哪個不是忍到現在?」高仁止住牛二,擺手道:「兄弟好心,在下感激。伯嬸生前待我如子女,又含辛茹苦養大兩個孩兒,我敬伯嬸猶同父母,誰殺了他們兩個,不管其是賊是兵,我必要他償命。此意早決,就算身死異處,也無怨言。」牛二隻搖頭。幾人喝酒,至夜深,正元道:「明日小弟去行,請帶我同去,或可幫你一把。」常佳成數人道:「我們也願跟隨兄弟,情甘赴湯蹈火。」高仁笑道:「兄弟們大多書生,不曉武事,若隨同去,反倒礙我手腳,宜呆在家中,等候我回來。」正元道:「小弟不可大意,帶上我們,對你總有益處。」高仁回道:「大哥的心思,小弟怎不明白!如此一舉,對我有益處,對你們可沒益處,只怕幫不了多少,反倒有三長兩短,教我於心何甘?」吳正元道:「既如此,小弟千萬小心,只原速去速歸。」大家痛喝一番,大醉而散。高仁回房,倚壁仰坐,悄看肖玉、柳漫兩個,皆已熟眠,呼吸勻響,面鼻相靠,高仁直是愛疼。引起一陣胡思,不覺歪頭睡了。
翌晨,高仁辭別眾人,取道往福州,行路半百里,碰臨一江,四下張望,只有一船泊在江心,船頭坐艄公。高仁便喊:「船家可載人麼?」一時沒回應,半晌,始見艄公搖動小船,往高仁岸邊來。近岸半里,高仁一個飛躍,落至船上。艄公見高仁武藝不凡,頗是驚異。卻總陰著臉,似滿腹心事。高仁問道:「船家載人宜將船停在岸邊,為何停在江心?」艄公道:「江心清淨,心裡面也舒服些。」高仁道:「船家好像有心事?」艄公見高仁關心,笑而不言,更是苦著臉。少時,艄公始與高仁搭理,讚道:「壯士武藝了得呀!」高仁笑道:「船家過獎了。」艄公道:「壯士不僅武藝了得,人也穩重啊。不像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功夫沒幾下子,卻總是逞能,到頭來還是害到自己。」說罷,歎息不止,復沉默無言。高仁只是笑而應過,也不想搭理。轉眼到岸邊,高仁正想掏出銅錢與艄公。艄公道:「壯士不必付錢,就算我白送你一趟。」高仁道:「這如何使得?」復與之艄公。艄公歎道:「足下真乃君子也!我見足下人正才高,甚是敬愛,故不收錢,足下若領我心意,就不必再三違拗了吧!」高仁只得放回,辭別艄公。轉身幾步,艄公也已掉船,高仁忽又近江邊喊道:「船家且慢。」艄公聽見,回船應道:「壯士還有何事?」高仁道:「適才聞船家一番言語,想及弦外之意,船家莫非有難事不成?」艄公一聽,低頭不言。高仁道:「若真有難事,不妨說與我聽。某若力能,定當相助。」艄公下船道:「壯士真肯助我?」高仁點頭。艄公即向高仁跪拜起來。高仁慌忙扶起。艄公道:「只怕壯士幫不上我!」高仁道:「幫得上幫不上,只要船家說來,方可知曉。」船家甚悅,將船鎖好,道:「請壯士往我家中一敘。」高仁隨去。路上兩人各道姓名,臨至屋舍,其內人招呼迎接。原來這艄公名鄭大盛,內人易氏,只生一兒鄭清輝。鄭船家命易氏具備酒菜。二人尚談論別事,及酒菜上桌,數杯對飲,船家方話入正題道:「我和內人兩個近不惑之年才生一子,平日甚疼愛,因我兩口過分順縱他,犬子長至十幾歲時,總喜歡探究武事。他舅舅易三虎,頗通武藝,犬子常到他家中廝混,以此仿習武藝。
他舅舅也是個不檢點之人,憑自己有幾下子功夫,時常與別人鬧風波,幾年前外村喝酒,與人吵鬧打架,不慎將人打死,故畏罪潛逃,至今下落不明。」說罷,歎了一氣,呷一口酒。高仁默語:「別人不知易三虎行蹤,難道他家人親戚也不知其音訊?自然你們一家也知道,只不過對我偽飾罷了。」船家續道:「犬子跟隨他舅舅多年,深受其影響,平日倣傚他舅舅行舉,動輒與人打鬥。我兩口時常勸之,他總不聽,以致終有厄運。三年前他聞聽鷂子山有伙強盜,搶人財物,少有人敢經過彼處。他出於不平,帶了幾個狂友,欲想制服強盜。哪知幾人降人不行,反受人降,至今困在鷂子山中,不曾回來過。」高仁道:「原來船家正為此事鬱鬱寡歡。」易氏道:「三年來,我們兩個是吃不香,睡不穩,無日不思念那個不肖子呀!也不知那些強盜如何對待清輝!」高仁道:「二位放心,區區幾個強盜,何足道哉!飯後我就取你兒子回來。令郎雖好鬧事,卻也有俠義之風,在下頗愛之。」船家慌下席跪拜道:「事若成,某定當重謝。請壯士千萬小心!」高仁扶起道:「拔刀救不平,丈夫之為人也,何用謝答?船家放一萬個心,今日正是你家團聚之日!現下只管痛飲。」船家道:「大事在身,不可貪杯。壯士既好酒,回來時讓你喝個夠。」高仁大笑,奪過桌上酒罈,只顧自飲。船家甚驚惑。高仁腹中已飽,離席道:「請船家引路。」船家道:「不妨歇息一陣,再去不遲!」高仁笑道:「歇它作甚?如此大事,早了早好。」夫婦二人前方引路。村中好事人看見,也都隨去。來至鷂子山,果有強盜擋路。那些強盜見是白丁,難免消興,喝罵離開。高仁靠前,激言幾句。強盜憤怒,欲打高仁。高仁不等其起手,搶先行事,將幾個強盜打得半死。強盜忍辱,上山報說大王,欲來復仇。不消頓飯工夫,山上強盜全至,足有數十人。村民皆驚怕。高仁喊道:「哪個鄭清輝,快快出來,你父母來找你了!」鄭易夫婦不住望看,欲辨親子。大王瞅向群匪,眾徒不敢妄動。高仁道:「一夥匪賊,如此囂張。今日看我踏平鷂子山!」大王怒道:「狂徒,欺我太甚!」高仁笑道:「孫兒,還不過來向你爺爺求饒?」大王狂吼,奔向高仁,相互打鬥。幾合下來,逐見強弱,大王讓高仁一腳踹回人群,口吐鮮血。眾匪不容分說,一個個往高仁身上撲。高仁奪過長棍,鑽進人群,如虎入羊牢,三下兩下,將眾匪打得落花流水。此時鄭易夫婦找到鄭清輝,眾匪也已四散逃走。清輝幾位少年一齊叩謝高仁。村民皆呼恩人。高仁於鄭大盛道:「往後好好管教令郎,休讓他滋擾生事!就此告辭。」村民欲留不住。高仁早已遠去。
高仁來至福州,打聽半日,方知千戶呂偉住所,默語:「君子復仇,宜光明正大。事先若不讓人家知曉,豈不顯得勝之不武,奸邪之為事?」尋至千戶所,偷入其房,取來弓箭紙筆,寫好「災禍將至」四字,縛於箭頭,閃至院外,瞅準大柱,一箭射中。事畢棄弓而離。兵士忽見柱上來箭,取下拆看,交與呂偉。呂偉不以為然,晚間仍在廳聚眾議事,外面照舊守衛。初亥時,高仁忽閃至廳中。眾人皆吃一驚,操兵相恃。呂偉道:「狂徒欲何為?無故闖入此處,知罪否?」高仁冷笑道:「你們是否又在商討如何剿殺義軍百姓,以此攀爬官位,取獲厚重的俸祿啊?」一人道:「我們所作所為,與你何干?還不快滾?免遭殺身之罪!」呂偉道:「來人,將這不明之人拿下!」說時,兩個士衛上來捉拿高仁。高仁左右一腳,將士衛踹倒,怒視呂偉道:「虧你還是漢人,只顧一己私利,殺戮同胞,有此惡罪,天地不容!」眾人殺向高仁。高仁奪刀迎殺,直取呂偉。眼見身圍之人漸眾,高仁一式風起雲湧,將人群打開。看準呂偉,又一式晚虹穿雲,輕功緊至,砍下其首。撕下衣布,繫於發上,手沾鮮血,寫上「殺此罪人,以儆惡吏。」眾人都拿他不住。高仁飛至城門,將呂偉人頭懸於城樓。至天明,進出城門之人無不看見,甚為震撼。高仁坐在城外茶攤用茶,安安靜靜,看著城上人頭,城下人山人海,時而嘲笑。及官府中人趕來,取走人頭,高仁方離開。行未遠,忽見吳正元一夥正在城門外,走近呼喊。正元等人見到高仁,十分驚喜道:「城上人首莫非是千戶?」高仁點頭。幾人也都明白,當下離開福州,不敢逗留。
自高仁離往福州時,吳正元幾人放心不下,故隨後而來,聞事皆順利,方轉憂為喜,一同與高仁回安樂。路中高仁問正元:「兄弟幾人都已出來,家中兩個孩兒如何安置?」正元道:「小弟放心,兩個孩兒交給牛二照顧了。」已至,高仁入牛二家。牛二坐在院中,觀柳漫練武。見到高仁,慌忙迎接,問事如何。高仁從容敘來,牛二頗放心。因不見肖玉,高仁問牛二:「玉兒何處?」牛二道:「我剛回來。原叮囑兩兄妹不要亂走,呆在家中。適才問漫兒,說玉兒在家呆不住,出去玩了,止也止不住。我正想知漫兒武藝如何,讓其演練。恰逢你回來。」高仁暗罵一聲:「這貪玩的玉兒。」遂領柳漫返屋。轉身於牛二道:「待會兒過去共膳。」牛二應諾一聲。父女二人攜手,柳漫不住抬頭望高仁。高仁留意,將她抱身前道:「乖女兒,想我了?」柳漫怔凝片時道:「爹,別人都有娘,我怎沒娘呢?」高仁一怔,笑一聲,認真說道:「你娘死了。」柳漫甚奇。高仁道:「以後不要再問這個,知道麼?」柳漫點頭。高仁又問:「你和哥哥每日可曾練武?」柳漫道:「我每日都在牛二叔叔家裡練武,哥哥總偷出去玩。」高仁道:「你要時常勸他,說我回來會生他的氣。」柳漫道:「我勸過了,他又不聽,還罵我。」高仁摸著柳漫嬌嫩的額頭,拭去汗珠,望這童真而又不敢違父輩之命的小女,溫存安慰道:「好女兒,真聽話!等我把哥哥叫來,讓他每日都陪你習武。他若再敢偷懶,就告訴我,好麼?」柳漫點頭。高仁出去找肖玉,一時父子回來,高仁罵了幾句,又叮囑一番。大家用膳入寢。次日天亮,幾人出去,高仁吩咐肖柳看家,至傍晚回來,只見柳漫一人在家,遂問肖玉何處,柳漫只說又跑出去了。高仁問:「哥哥中午可曾在家?」柳漫不語。高仁嚴視柳漫。柳漫懼怕道:「哥哥中午沒在牛二叔叔家用膳。」高仁問:「他幾時出去的?」柳漫支吾道:「中午。」高仁微慍道:「說實話。」柳漫改口道:「你去不久後他便出去了。」高仁出外尋找,肖玉正和幾個孩子在一人家打鬧。廊間坐一婦人,高仁走近招呼:「馮大嬸。」馮婦人抬頭,道:「哦,仁賢侄,所來何事?」高仁指肖玉道:「正想領犬子回去。」
馮婦人一笑,回頭喊肖玉:「玉兒,你爹找來了,快回家去罷!」肖玉見了高仁,慌跑出來,頗是畏懼。高仁甚惱,揪肖玉耳問:「中午為何不回家吃飯?把你玩瘋了!」馮婦人道:「賢侄息怒,是我留他在我家吃飯,不能怪他!」高仁放手,領肖玉對馮婦人道:「大嬸,我們回去了。」馮婦人笑道:「走好,孩子挺可愛的。」路中高仁問肖玉:「你貪玩不打緊,還脅迫妹妹對我撒謊,可是?」肖玉不語。回至家,高仁讓肖玉演練拳腳。哪知肖玉忘得一乾二淨!高仁不免擔憂,孩子從小不學好,等長大後就難成器了。便大發雷霆,喝罵不止。高仁方歇,忽聞肖玉道:「我不要你管。」高仁驚問道:「你說什麼?」肖玉白了高仁一眼,道:「從來對妹妹偏心,對我又打又罵的。」高仁怒火中燒,找來柴木,往肖**上猛抽。肖玉還想逃脫,讓高仁死死拉住,只被打得皮開肉綻。高仁問:「你服不服?」卻見肖玉滿眼怒火,咬牙切齒。高仁頗驚,仍凶態不改,口中叫罵,手腳打不停。肖玉已漸屈服。此時高仁紅了眼,不分皂白的用巴掌亂扇。正元見高仁正往肖玉腦頭上打,慌過來止住道:「昏了你頭!孩子腦門焉能打得?」幾人將父子拉開,各自安撫。柳漫一邊嚇得流淚。大家安靜無言。過了一時辰,高仁也已平息,回想方纔,忽悔自己有些過分,遂走近房門,觀肖玉動靜。肖玉正蜷縮在床,背著房門,身子瑟瑟哆嗦,小腿外露,畢現道道傷痕,甚是孱弱!其身旁坐著常佳成。高仁心酸,捂頭默歎,一人桌邊飲酒。正元靠來相陪,默不作聲,見高仁眼含清淚,心中悸動,於是笑道:「大男人打了一個孩子罷了,為何這般娘們兒似的,如此傷感?」高仁歎氣道:「大哥說我今日是否有些過激?」正元望了望高仁,亦歎道:「是過分了一些,打得玉兒怪可憐的。是否心疼了?」高仁道:「大哥沒見玉兒身懷仇恨的看我?」正元笑道:「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還能對你有甚深仇大恨?」高仁道:「我心裡怕,怕他不長進、沒出息,將後無法在這世上安身!他父母是一對英烈,死前叮囑我要好好將玉兒帶大。若不能將其調教成有用之人,教我於心何甘?」正元道:「他畢竟不像我們大人,你每日逼他家中習武,如此大任,他哪承受得住?一個幼孩,不等於索他性命?漫兒雖聽話,也不見得像你想的滿意呀?須慢慢勸導,不可過急。以後我們一同調教,保他成器!」高仁道:「大哥說得是。」正元道:「小弟,你心裡壓力大,不要想得太多,若真覺得累,注意歇息身子。」正元拿過高仁酒杯,催他入寢,陪在床頭與之談論,深夜方離。
幾日過去。大家正一起用膳,只見常佳成不住搖頭歎息,大家甚奇,問為何如此。常佳成道:「前些日子,有個老漢讓我為他寫狀子。這老漢有個女兒,長得甚美,在路上讓一公子看見。公子是福州總管親嗣,平常游手好閒,欺男霸女,此處頗專橫,壞事做得也不少。見姑娘長得迷人,想佔為己有,跟隨老漢家處,認清了門戶,次日遣人說媒。老漢一家早聞公子惡名,沒曾答應。公子甚惱,又親自備禮登門。老漢一家驅退。公子急怒,命人搶奪姑娘,拖到路上,毆打一頓,將姑娘打得半死不活,揚長而去。老漢家人將姑娘馱回家裡,醫治不愈,數日後離世。老漢悲憤,來集上讓我寫了一張狀子,告上縣衙,哪知縣官是巴結上司的飯囊,見公子的老子是福州總管,不敢得罪,反將老漢打了數十扳子,驅出公堂。今日我見到老漢,問其事如何。老漢故哭泣之下將事述全。」眾人聽畢,無不歎息。高仁覺得這姑娘與水雲遭遇相似。勾出舊情,生來悲憤。飯筷一拍,怒喝:「豈有此事?」友萬慶道:「仁兄動怒何益?又不能將老漢的女兒叫活!常言『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們只當聞若無聞便了。」高仁問常佳成:「那老漢可常在集上出沒?」常佳成道:「或許會吧!一個農戶,隔三差五的總要在集上買賣。」高仁道:「從此我與常兄弟一起,見那老漢時,指給我認識。」眾人道:「高兄弟真要管此事?」正元道:「小弟俠義之心,我等欽敬。無奈這天下冤屈之事,說也說不盡,就算你管得了這個,也管不了那個。我們還是想想自己,少涉那些事為好。」高仁不聽。於是高仁每日與常佳成一起。過了幾日,果見到那老漢。常佳成招呼進來,說知高仁。高仁道:「老伯勿驚,請帶我去見識見識那家公子,我自替你作主。」老漢道:「壯士,萬萬不可。我不想連累你。那些官宦人家,我們哪敢拔他一根毫毛?我算見識了,怕了他們。」高仁道:「老伯勿怕,我只要你帶我去見識那總管一家,天塌下來我撐著,不干你事。」老漢道:「壯士當真為我作主?」高仁道:「決無戲言。」老漢蹼通一聲跪地,泣道:「若報得此仇,小女地下也安心了!不知壯士如何處置那家公子?」高仁道:「不以命償命,焉能解恨?」老漢驚慌道:「事關重大,壯士可曾打算自己後果?」高仁大笑道:「我不僅要那公子性命,就是那縣官也殺他不留。」常佳成道:「我兄弟自然說到做到,只要老伯不要將事傳說出去!不然反害了我兄弟!」老漢道:「焉有說出之理?若害了恩人,教我一家祖宗不佑,天地共誅!」幾人收拾攤什,一起向總管家去。及至,果然是朱門漆戶,豪院大宅。高仁解開髮束,撕破衣服,塗髒臉面,扮成乞丐,命佳成將老漢帶走。常佳成當即將疑惑不解的老漢拉走了。高仁叩開院門,向門公道:「請閣下賜賤人飯吃。」門公吆喝高仁離開。高仁糾纏不走。家中奴僕見聞,端來白飯,遞之高仁。高仁見無菜,遂叫鬧著要菜。二人喝罵高仁。高仁慍怒,將二人打倒,直闖屋裡。二人隨後追來。公子正在房裡看美人圖,聞聽外面吵鬧,跑出看望,只見一叫花往大廳闖來,遠處奴僕、門公喊道:「公子休怪我,是叫花自己闖進的,將我二人打倒。」高仁知眼前的正是害死老漢女兒的公子,有意走近道:「請公子賜我菜吃。」
公子見這髒兮兮的叫花,一腳將高仁踹倒道:「死賤人,在此胡鬧!」高仁爬起,摟公子雙腿道:「請公子開恩。」公子雙拳直往高仁背上亂捶。高仁一用力,將公子拉倒,暗運功,趁爬起之勢,一掌拍擊公子背心。公子頃刻口吐鮮血,高仁慌忙跑出。總管一家見公子吐血不止,重傷在身,請醫治療。公子無效死去。及夜,高仁又去往縣衙,將知縣的首級砍了。次日,總管之子與知縣死訊已遍縣境。老漢聞聽,知是高仁所為,一家人燒香拜佛,祈禱高仁平安多福,又去找常佳成,親臨其捨拜謝高仁,不在話下。幾人聊談,牛二臨至,滿臉愁容。高仁讓牛二見識老漢。兩人招呼畢。高仁問牛二為何發愁。牛二道:「各位不知,目今此地流行一種瘟疫,方才聽說瘟疫已及我村,那邊的仇大嬸和她大兒子患此瘟病已有兩日。不用多久,我們可都要患上瘟病了!」眾人大驚。高仁道:「既有此瘟疫,可有藥物克治?」牛二道:「未曾打聽到。」羅秋兄弟道:「可不是要白白等死?」張介兄弟道:「不如遷往別處,躲避瘟疫!」老漢道:「列位勿慌,老夫聽說過此瘟疫,那是我妹夫所在處也曾遭難此疫。治這東西不難,卻是藥物此處不多。汀州有兩家藥鋪,一者陳萬旭藥鋪,一者謝石青藥鋪。陳萬旭家有亂七八糟丸,謝石青家有鬼畫道符丹。只要將這兩種藥和服一段時日,瘟病必除。恩人可往汀州去取藥。」高仁道:「既如此,我下午就去汀州,買藥防之,也可救治村人。」陸鵬兄弟道:「還是讓我和常兄弟去,不用高兄弟奔波。」高仁道:「我去無妨,你們只等我回來便是。」老漢道:「恩人別去,還是讓小哥兒們去吧!」高仁問道:「為何?」老漢不言。高仁再問。老漢道:「我知恩人俠肝義膽之士。早聽聞陳謝二人非正漢,明處冠冕堂皇,暗地不知讓多少人唾罵!我怕恩人在彼處不滿其行端,生出事來,以防萬一,故早先勸告。」高仁道:「又是兩個敗類,老伯可詳知其底細?」老漢道:「我只聽說而已,不知實情。恩人萬勿再惹禍上身,不然,教老朽愧對於心!」高仁默語:「等我到汀州後,若探聞二人惡跡,必治之。」又對眾人道:「大家放心,我高仁豈是好亂樂禍之人?所為所不為,心中自有分寸。」大家用畢午膳,老漢拜別。高仁去往汀州,來到街上,正尋找藥鋪,忽見一夥人聚鬧,湊近觀看。幾位富商揍打一個鄉下人,引來好些旁觀者。
高仁好奇,拉住一人問道:「請問這是為何?」那人道:「唉,偷人錢財,招來懲打!」高仁觀摩那鄉下人,面容甚善,不像慣為偷盜之人,道:「我看他不像小偷啊,其中必有緣故!」那人搖頭帶笑。高仁止住幾位富商,道:「閣下住手,只讓他還你錢便了,寬量容忍,還是好的。」富商見高仁氣度不凡,有些餒震,道:「打此賤人,何須留情?不干你事,退一邊去。」高仁怒道:「再不住手,別怪我不客氣了。」富商才領略到高仁威武凶悍,頗懼怕,只得放手。及人群散走,高仁問鄉下人:「老兄何故偷人錢財?」農夫忽捶頭頓足,痛哭不止。高仁又問:「老兄似有苦衷,能否訴與我聽?」農夫哭道:「我家老母及妻子無不患上瘟病,只我一人僥倖免難,如今家人皆臥病在床,危在旦夕。聽聞汀州有奇藥,故來此購買。方才打聽,五兩銀一兩藥,如此貴重,教我不得不行此下策,否則一家子性命都不保啊!哪知沒偷成,反讓人惡打一通。我受辱事小,家人的病恐沒指望治了!」高仁道:「老兄可知藥鋪何處?能否帶我去一趟?」農夫點頭,將高仁帶至一家陳萬旭鋪。只見門庭若市,有櫃外買藥的,有坐門外哀歎的。隱聞有人諷罵陳萬旭和謝石青。高仁留意,靠近那夥人坐下道:「這陳萬旭良心何在?藥價抬到五兩,豈不要把我們窮人置於死地?於心何忍嘛?」一人道:「兄弟也罵那陳萬旭,原來和我們一樣恨他呀!」高仁道:「不恨他才怪!」另一人道:「你們不知,聽說陳萬旭和謝石青二人是勾心鬥角,在汀州互為爭奪,暗底作惡多端,這汀州妓院多有二人偷搶買騙來的姑娘。」又一人道:「不足為怪,他們勾通官府,排除同行,手段狡辣,素善記仇,有時傷亡人命,若無其事。這汀州城裡的商戶沒有哪個敢和他們爭。」高仁冷哼一聲道:「你們手裡銀子少,買不到藥,這裡空罵何益?不如憑個人多勢眾,把這藥鋪的亂七八糟丸搶走不就完了?」眾人皆驚愕。一人道:「這位兄弟可說得對呀,買不到藥,家裡人會死,不如闖進去將藥搶到手,大家平分,或一蹴而就,我們家人可有救了!就算讓他們抓住,都值得!」眾人茅塞頓開,即欲行事。高仁將那農夫招呼過來,叫他一起去搶藥。農夫聽了,嚇得坐跌在地,甚是害怕。高仁急道:「你不去搶,你家人就沒救了。」說時,那夥人已擠進藥鋪,在裡面亂搶。高仁於農夫道:「你都讓人家打過一頓了,就算讓陳萬旭的人抓住再打一頓又何妨?何不去試一試?你這麼窩囊,可對不住你家人哩!」農夫見那夥人在店裡搶得不亦樂乎,受高仁點激,方往店裡跑去。一夥人搶了藥物,剛已均分,正欲散手,忽讓一群人圍住。高仁看見,知是陳萬旭的人,遂站出喊道:「我們是謝石青的弟兄,聽說治瘟病少不了你們的亂七八糟丸,故借一些過去觀閱觀閱。主人說,你們若不服氣,今夜可往城門外找他,我們恭候你們。」說罷,耍起拳腳,把那些人打得半死。
看著那些人逃走,高仁於大伙道:「是非處不宜久留,回家救人要緊!」大伙散走。高仁又去找謝石青藥鋪,進了一店,依然熱鬧非凡,店外亦站了許多買不到藥的窮人。高仁將人群撥開,立至鋪前道:「你店中有多少鬼畫道符丹,都賣給我!」後面的人聽說高仁要全買了,紛紛說罵高仁。高仁回頭道:「各位兄弟,對不住了,請你們別處去罷。」店主將一堆鬼畫道符丹搬在鋪上,欲一一稱過。高仁道:「不用稱了。」說時,將藥往門外扔,且喊:「沒錢買藥的,只管把藥拿走。」窮人見到藥,紛紛搶拿。店主甚奇道:「客官不讓我稱一稱,該如何付錢?」高仁冷笑道:「適才你們的人搶我陳家的藥,還打了我們的人。想要銀子,到我主子面前去要,他老人家要和你們評評理。」說畢,將店主一陣亂打,又整個半死。離開說道:「告訴你主子,我爺陳萬旭今晚城外也恭候你們。」店主慌找人捉高仁。高仁早遠去。是夜,陳萬旭和謝石青兩家果然城外相見。高仁歇一樹上看光。雙方不明不白地瞎吵一番,打鬥起來。高仁暗喜,只顧觀看。眼見雙方人員傷亡漸多,高仁躍至樹底,縱聲大笑。雙方皆以為奇,陳萬旭見高仁有意笑他們,喝道:「你這瘋漢,無緣無故的瞎笑什麼?」謝石青又道:「若不老實,看我把你揍扁!」高仁冷眼看道:「你們這幫笨蛋,沒來由亂打架,害人害己。豈能不笑?」陳萬旭道:「你說我們沒來由的亂打架,焉知我們之事?」高仁道:「你們不知,我知。」謝石青道:「一派胡言,不揍你,你還不知道厲害。」說罷,掄起一拳往高仁身上打。高仁不躲不閃,看準拳頭,一把捉住道:「我說明白,包你們後悔。」陳萬旭道:「讓他說說無妨!」謝石青松拳。高仁亦放手道:「你們只以為對方挑釁自己,其實你們根本沒人到對方店舖中鬧事。」陳謝二人道:「胡說,乃手下對我親自相告,讓人打傷,證據確鑿,怎說沒人鬧事?」高仁笑道:「那是我打了你們,而非你們打了對方。」兩人一聽,頓時明白,不免怒火中燒,脅迫高仁道:「你為何與我二人過不去?」高仁笑道:「是你們與對方過不去。你們真若能和睦相處,相信對方,怎會打起來呢?」陳萬旭道:「你到底和我有甚冤仇?」高仁道:「你豈只和我有冤仇?你和許多人有冤有仇,你心裡也自明白。我是奉天命來教訓你們的!」謝石青道:「恐怕你沒這個能耐。」高仁道:「有無能耐,較量才知道。」謝石青一揮手,眾人圍住高仁,欲行擒拿。高仁與之打鬥,漸將其制服。陳萬旭又招呼他手下攻打,亦被高仁擊垮。高仁捉住謝石青,往他臂上一拍,雙臂斷折。又抓住陳萬旭,向膝上猛踢一腳,腿腳已廢。且喊道:「此番教訓你們,誠銘記在心,不要作惡,若以後劣性不改,必取你們性命!」言畢,大步流星的走了。高仁盜來一馬,將兩袋藥馱在馬上,回往安樂。
正在馳行,忽見三四人扛一麻袋,匆匆急急從身旁走過。高仁暗疑不對,想這夥人鬼鬼祟祟,不知有甚見不得人的事!於是勒住馬頭,將馬系一隱僻處,偷跟其後。行了一程,臨至一茅亭,幾人勞累,將麻袋抬入亭中暫歇。只見那麻袋地上張動不已,不知所裝何物。高仁頗奇,亦走近茅亭,偷看動靜。忽聽一人道:「我有個主意,不知你們同意否?」另二人道:「是何主意?」那人笑了笑,往那麻袋瞅了瞅道:「把她幹了。」另二人道:「使不得,若讓主子知道,饒不了我們!」那人掃興道:「這麼好的一個姑娘,錯過了豈不可惜?」三人不言。高仁默語:「我當那袋中裝的什麼?原來是個人。不知這三人捉個姑娘作甚?聽說陳謝二人常拐騙女人在汀州為娼,莫不是陳萬旭和謝石青的人,正搞來一個姑娘充貨?」又聽那人道:「想想這姑娘的丰韻美姿,把我的魂也勾了,你們到底幹不幹?」另二人尚遲疑道:「若讓主子知道,決不輕饒我們!」那人道:「能把我們怎樣?殺了我們不成?他自己還不是先干女人再送貨?損不了他的錢!」另二人又不作聲,決斷不下。那人道:「你們是孬種,我不是孬種。你們不干也罷,我一人幹她,倒便宜了我。只要你們不告訴主子就是,我感激不盡。」說罷,果真要解麻袋。另二人一不做二不休,止住道:「誰說是孬種?干便干!大不了讓主子惡打一頓。」那人道:「這才像個男人!讓我先上,我都忍不住了。」另二人道:「哪有你先上的道理?不如來抓鬮,誰贏誰先上。」說畢,三人便抓起鬮來。
勝負已分,三人解開麻袋。露出一卓約女子,口塞肢困,掙脫不了。三人似發情野獸,吃吃淫笑,眼發興光,欲解女子衣服。高仁暗歎不好,跳出草叢,奔入茅亭,喝道:「爾等何人?如此色膽包天!」三人一驚,忽冷笑道:「你小子看不慣了?」「也不摸摸你的種多大,不知天高地厚,管上我們的事?」「還不快滾?免我揍你!」高仁大怒,掄起拳頭直往三人身上打,三人挨了拳頭,承受千鈞之力,都被整得吐吸不暢,嗷嗷苦叫。良久,一人道:「你小子記好了。我們是陳萬旭的人,你打了我們,遲早要找你算帳,我記得你。」三人畏畏縮縮地攙在一起,欲將女子裝入麻袋。高仁幾腳,將三人踢開道:「要滾快滾,不要把姑娘帶走。」三人看高仁道:「好漢坐不更名,行不更姓。請報上姓名,好讓我等回復主子。」高仁道:「高仁。告訴你主子,就說是打斷了他腿的那人。叫他好自為之罷!」三人一驚,問道:「你說什麼?你打斷了我主子的腿?」高仁冷笑道:「是真是假,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三人嚇得慌忙逃了。高仁解開那女子繩索,拔去口塞,道:「姑娘受驚了,快回家去罷!怎麼讓他們捉到的?」姑娘只是淚如滂沱,不言不語。高仁只以為她受到驚嚇,道:「姑娘,他們都走遠了,你也可以放心走了。」說罷,便上馬趕路,馳了一程,似覺不對,復馳回原地,只見那女子寸步未行。高仁跳下馬道:「姑娘可是不認得路?告訴我,家在何處?我打聽送你回去。」姑娘淚眼望高仁道:「小女子我本無家,不知欲往何處。」高仁思忖:「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怎會無家呢?」問道:「此話怎說?」姑娘遲略一陣道:「恩人,小女子家鄉橫遭瘟疫,父母患病而死,臨終時將我托給叔父,叔父為保家人性命,用迷藥將我灌暈,縛賣與陳萬旭。他說如此既可保我性命,又可保他一家性命,否則遭受瘟疫,無錢買藥,全家都死。」高仁慍道:「你叔父也太不像人樣,行此下流之策!」姑娘道:「恩人若將我送還叔父,我寧死也不回去。」高仁默語:「這女子孤苦無依,怪可憐的,不如我將她帶回安樂,讓兄弟們多個姐妹,以後讓她為兄弟們洗洗衣服,帶著玉兒和漫兒,亦不失一快事!難說她看得上我們兄弟哪個,配為夫妻,也是我對兄弟們的一件功德。」於是說道:「姑娘身世,在下哀憐,實不忍讓你一人丟野外。我有幾個兄弟,一起居住於安樂,平常往集上幹幹小活,尚能勉強餬口,姑娘若不嫌棄窮酸,可往我那裡度些日子,以後若擇上好郎君,姑娘困境已脫矣!」姑娘只望著高仁,尚不開口。高仁道:「姑娘放心,我們都不是壞人,不會害你。」姑娘點頭。高仁下馬笑道:「請姑娘上馬,以後就和我們過新日子吧,昔前的事都把它忘了!」姑娘方露淺笑,坐在馬前,高仁坐馬後,直馳安樂。兩人馬上相談不停,已知女子姓名,姓章名秋霞。秋霞道:「你們既是結拜的好兄弟,原先似我一般無依無靠,我來你們當中,可謂幸逢知己,我當前還以為你們都是骨肉,擔心往後行止,要受俗套管制。」
高仁道:「姑娘看我這般身手,像平常的村夫俗子麼?」秋霞道:「倒是不像。」高仁道:「我知姑娘遭叔父棄賣,厭恨虛假世情!而我既不像你叔父,也不會約束於你,以後我們必待你如親妹!」秋霞道:「恩人對我的情義,小女子來生作牛馬相報。可我如今白吃白住於你家,恐怕心裡有愧。」高仁道:「姑娘此言差矣。我等男兒救濟一弱女子,何思你報答?姑娘若真悶得慌,可看家帶孩子,洗洗餐具衣服。我所言對否?」秋霞微笑道:「你家有孩子麼?可是哪位兄弟已有家室?」高仁道:「我們兄弟無人有妻子。那兩個孩子,乃一男一女,同年同日誕世,我親手從外面拾來的。」秋霞道:「原來如此。你們兄弟平常幹些什麼?」高仁道:「實話與姑娘說,我大哥吳正元,廬州人,甚有財富,不幸遭奸人所害,父死家落,讓人追殺,有緣遇我相救,才保一命。後來結交兄弟,誓要重返廬州,奪回家業,手刃奸仇。我們平常所作所為,只求具備物資,廣結人力,助大哥返回廬州。」秋霞道:「你武藝高強,吳大哥有你一人可勝數十,何用再交人力?」高仁道:「話雖如此,可吳大哥曾說,只有憑己之力,奪回家業,才心甘情願,並不滿足我代他。」秋霞道:「他若只帶你去,真成了你代他。吳大哥是有骨氣的男人!」兩人說著,已至家門。高仁將秋霞抱下,將藥物拿了,繫好馬,叩響大門。無回應。高仁又叩,才聽肖玉和柳漫在喊:「是誰叩門?」高仁道:「玉兒開門,是爹呀!」兩人聽是高仁,慌起床將門打開。高仁入屋亮燈,肖柳二人只是癡癡地看章秋霞。高仁見狀,道:「快叫章姨。」肖柳二人遂叫章姨。高仁又問:「叔叔們怎不在家?」柳漫道:「叔叔們下午出去了,晚上沒曾回來。」
高仁問:「可知叔叔們出去作甚?」柳漫道:「叔叔們沒告訴。」高仁讓兩孩兒上床,對秋霞道:「你也去睡吧,隨便擇個床位,我且等他們回來,也不知遇上什麼事!」秋霞道:「我還不想睡,陪你等他們吧,深更半夜的還沒回家,真教人擔心!」兩人約等了半時辰,聞聽門響。高仁急忙開門,只見正元幾人攙一起,盡皆負傷,倒在門下。高仁大驚,將幾人扶座上問道:「兄弟們何故如此?」幾人只是氣喘吁吁,又傷又累。歇息許久,正元才道:「今午閒著沒事,商議去集上鐵匠鋪,看兵器是否打制好了……」高仁問道:「兵器可都打制好了?」正元道:「好卻好了,只是落走他手,還賠了不少銀子!」高仁急問:「怎說?」吳正元道:「我們來至鐵匠店舖時,恰逢那裡來了一夥建寧人。見我們手中拿兵器,竟將其奪走,說是他們預先訂好的,我們見他們霸道,不想多爭論,免得惹事,把兵器讓給他們,遂向張鐵匠要回銀錢,哪知張鐵匠臉色難看,不想還我們銀子……」高仁道:「張鐵匠是有名氣的匠人,知你們沒拿兵器,怎不還錢呢?」吳正元道:「仁弟只知一,不知二。張鐵匠這樣說,他將兵器交給我們,便收我們的錢,若想退還,就要將兵器交還他手,他才退錢,並非他想耍賴。我們聽了,想這個容易,遂叫建寧人把兵器暫還我們,等換得錢後,再讓給他們,可他們蠻不講理,將我們推開,拿兵器就走,他們人多勢眾,我們又打不過,拚命去搶,才被打成這樣。」高仁一聽,勃然大怒道:「哪些狂徒竟敢如此?」吳正元道:「他們走後,我們又與張鐵匠分辨,可任憑我們求情,張鐵匠就是不給。他說那夥人是建寧潘程遙的人,潘程遙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為霸一方,只有他得罪人,沒有人得罪他的,那夥人搶了兵器,他也無可奈何,只怪我們不長心眼,該等他們走後再談生意,作行斷。」高仁道:「待我明日去建寧,會會那潘程遙,誓要拿回兵器。」說畢,又讓秋霞與正元等人認識,跑出家門,找大夫為眾兄弟療傷。次日高仁欲出,正元阻道:「仁弟勿急,等我們傷勢好後一同前去,多個人也多個心眼!」高仁停住,等候兄弟們身體康復。
已十數日,眾人傷勢大愈,大家一同上路,留秋霞帶肖柳看家。行了幾日,已到建寧,見許多江湖豪客街上行走,似趕赴何事!幾人勞累,揀來一個小攤,要茶要菜。正元見此處有許多江湖人,問攤主道:「請問小哥,此地為何有如此多的江湖異人?」攤主道:「告訴客官,這建寧有個武門之家,其父子皆懷絕技,名震江湖。有一女貌若西施,描鸞刺繡,樣樣精工,又喜探究武事。諸公子聞名而拜婚。那老爺想他女兒是個出嫁年齡,來個比武招親,奉告天下人,凡求婚者,單身,年下三十,容貌端正,身體健全,不分門第,必定要持藝奪魁,此其一。其二又一場武賽,並非招親,提選陪送新娘之人,取十五位,有金銀賞賜,款留三日,無年齡容貌之限,三日後送護新娘去郎家。兩場武賽各定在明後日。」高仁問道:「那老爺是何名姓?」攤主道:「潘程遙。」眾人皆哦一聲。用完茶膳,找了一家酒店,訂幾間房,各自歇下。及夜,高仁安寢,忽聽房頂響動,心中驚疑,悄下床穿衣,出門窺屋上,見數人屋頂掠過,往西遠去。高仁默語:「看那些人輕功不凡,不想此處有如此豪傑!且隨他們去看有何事情。」於是運功飛行,跟隨之後。約行數十里,已出街城,來至一密林處。蒙面黑衣人停一山道邊。高仁亦停在幾人後面。只過片刻,又見幾個蒙面黑衣人另處而來。這邊鳴哨招呼,幾位聽見哨鳴,往這邊行來,與之會合。只聽一人道:「明日便是小姐招親之日,此舉萬不能失敗,否則老爺怪罪,我們擔當不起!」另一人道:「那些送鏢的肯定行過此處麼?什麼時候會來?」那人道:「不會有錯,我們只耐心等候!」一夥人停下言語,屏息等候。高仁默語:「我當有甚事!原來是潘程遙的手下半夜劫鏢,莫不是奪取金銀,充盈賞錢?」約莫半時辰,果有一夥人舉著燈火,押著鏢,往這邊過來。及近,蒙面人盡數跳出,向來者砍殺,打鬥一陣,來者不敵,死的死、傷的傷,保命者皆逃了。蒙面人開箱蓋,只見裡面金銀,光亮閃閃。蒙面人得意默笑,推錢箱回去覆命。高仁見人已離,也自回店。
次日天亮,各人起床,共聚用膳,忽見人群似潮,門口擠過,幾人匆匆完膳,跟人群跑動。高仁問旁人:「此往潘程遙家去否?」旁人答道:「非也,往城外去。潘老爺城外設台比武,地方寬廣,可供人觀看。」高仁道:「潘程遙也真仗義慷慨,將女兒嫁出去則罷,還特意選十五位好漢助嫁,不惜重金賞賜,款留三日。這惜才愛士的人,世上可不多見啦!」旁人冷哼一聲,也不答覆。良久,眾人到城外,高仁與正元靠一起,望那台上,與台下隔一人之高,乃一塊高地,天然所成,極是寬大。左右各坐了許多好漢,自上而下,一一排列。頂上乃潘家人,親主大會。高仁觀那潘程遙,身形乾瘦,銀鬚白髮,甚是硬朗,身邊四個兒子,威武剽悍,令人生畏。座前擺一列兵器,新造打製,銀光閃閃,為比武所用。高仁指台上兵器,對正元道:「大哥所丟的兵器可是那台上的?」正元幾人細瞧,果然有昔日在張鐵匠鋪所失者,點頭稱是。高仁道:「我上去把它們要回來。」正元且勸:「小弟勿急,等潘家人將武賽操完再說。」常佳成道:「不可,仁兄還是先下手為好,否則武賽完畢,人員已選,那些受潘程遙賞賜的人和新郎必定相助潘家,為難兄弟,兄弟想拿回兵器則是另回事了。」眾兄弟道:「正是,兄弟此時就上去,千萬小心,若打不過,早脫身為好。」高仁冷哼一聲道:「一些貓犬之徒,焉入我眼?不勝他們,我非昔年一口氣殺高貴一家之高仁矣!」說畢,躍至台上,逕自至潘程遙座前道:「潘老爺,你手下在安樂張鐵匠鋪中搶了我兵器,你或許不知,但我知你是江湖信義之人,明辨是非,請將兵器盡數還我!」潘程遙見來了個無名小卒,不為娶親,乃是取鬧。打量高仁一通道:「你這廝無理取鬧,這分明是我新購的兵器,哪說是你的?快下去,別誤我大事。」高仁慍道:「確實有我兵器。若不信,問你手下做事的。」潘程遙見高仁頑固,不怕恫嚇,倒有些為難。許多江湖知名人士在場,不得不叫來手下,交耳細問,究竟如何。手下如實向潘程遙交待。潘程遙又問高仁等人是何門派的,手下猜是無門無派。潘程遙默語:「既然是無門無派的鼠輩,我還他兵器作甚?將他趕下去能奈我怎樣?若真是哪個名門的,以後再辯釋謝罪不遲!」於是對高仁喝道:「大膽刁賊,竟敢欺搾老夫,無中生有,不教訓你還不知道厲害。」一揮手,眾打手齊湧至高仁身旁,欲將他推下。
高仁一式「風起雲湧」,將眾打手擊散。高仁躍至潘程遙座前道:「這兵器到底還不還我?」潘程遙見高仁頗有功力,吃驚又想:「我潘家以高藝聞名於世,今日若不打敗這狂人,豈不大損我潘家聲譽?」只見幾打手受了掌創,爬起與高仁較量。高仁聚足精神,以快制快,拳腳連打眾人。不消時,打手皆軟身在地,不能再鬥。潘程遙吃驚不小,默語:「此人不用頓飯功夫,便將我的七位親信制服,可見來頭不凡。就算我和兒子也不見得單槍匹馬能敵住這七人,想要降伏此狂人,談何容易?莫非要我們父子全力以赴?幾個打一個也太失臉面了!」正躊躇不展,其子潘大道:「父親,待我去教訓那小子。」說畢,縱身來斗高仁。潘程遙喊道:「老大小心!」潘大喝退打手,因想:「今日宜該使出絕活,先下手為強,方能制服這強人,贏我潘家臉面。」操一柄劍,對高仁道:「請問好漢姓名,我潘大不與不明之人交手!」高仁回道:「高仁。」潘大道:「請好漢選拿兵器!」高仁亦操一柄劍。原來這潘大最善劍術,故用劍相鬥。潘程遙有個師妹,姓雷,就是昔年在蒼巖山授藝與李信兄妹的師傅,今日潘程遙以武選婿,自然雷師傅也在席上。李信亦被邀來潘家,一來與潘家有同宗師徒情份,二則天龍幫在江湖上威名顯赫,是潘家邀請之重要對象。李信坐眾人間,忽見台上闖來一個漢子,只一掌便將七人擊出丈遠,一番拳腳說不盡的玄妙,心中頗讚賞,之後又聞聽那人自稱高仁,即想起昔年峨眉山下的少年,還有他姐姐,及與吉、開平、自己共度的一段歡樂日子,莫非這台上漢子就是那峨眉山下的高仁?仔細看台上,潘大正使出「天罡地煞」。李信不免對高仁有些擔心。起始高仁身處不利,打了十幾合,高仁反客為主,漸居強勢,輕快破了「天罡地煞」。潘氏一家及雷師傅大驚失色,暗為潘大捏一把汗。在座豪客觀那潘大的劍法怪秘異常,又狠又快,倒為高仁捏一把汗,及高仁破了潘大之劍,卻不得不折服高仁非同一般,武學之器!潘程遙知潘大身臨凶險,也躍出座外,相助潘大,對付高仁。此時潘大羞惱,平常每持藝人前耀揚,今日讓一無名小卒所敗,實在抬不起頭,恐讓人恥笑。潘程遙亦頗羞惱,招招使凶狠之技,式式發玄險之功,欲將高仁置於死地而快。高仁素恨惡霸,加之潘程遙不想給他活路,不禁殺氣驟生,與潘氏父子周旋了十幾合,看準時機,一腳飛掃潘程遙胸脯,翻身又一腳,直踹潘大下頷。潘程遙倒在丈外,潘大往後飛一個觔斗。高仁不等潘大喘息,早飛身過去,落擊潘大心窩。潘大身子一翹,噴一口血,筆直躺地,絕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