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兩人已至「四方客來」,見過大空、李天木幾人,李信將霍天之意陳述一番。幾人聽了大喜。李天木愈支持李信,道:「此值武林存亡之際,霍兄這一番意圖,好不及時!那神葫蘆是蒼天恩賜,教於震青不得囂張!只是那寶物太過玄秘,不宜公開於世,以免敗壞天機。我想用過之後,必得摧毀。若不如此,恐貽害世間!不知大家之意若何?」大空道:「李幫主之意甚是,難得李幫主高瞻遠矚,令人欽敬!」余皆應合,不想讓神物永留世間!大空又道:「此任托之李小施主再適不過!我將一路設傳使。李小施主在龍洞山有何信情,可及時傳至此處。我們有甚指令,也自一一送到。」翌日未時,李信收拾妥,隨數十傳使馳往龍洞山。大空等開釋憂慮,當日擺宴,集眾頭目歡享。此後只侯李信好消息。有那葫蘆,還怕會輸給於震青?獨李天木頗憂,畢竟李信系自己親子,最怕他在紅日幫有個閃失!
李信來至龍洞山,但見山中層巒疊嶂,吐雲吞霧,別有蒼巖山之另番景致。此正早晨,不意白晝入山,晚間探情更便。往年在晚上穿行慣了,此時得其所用,無甚擔心讓人知覺。進了一酒家,飽後沐浴歇息。因疲於奔波,不覺已睡至戌時,醒來穿好衣裳,一徑往山上跑。山上處處都有火光。李信揀火光多亮之峰去,恰見許多紅日弟子聚合聊天。停身樹枝之間,竊聽他們談論。原來明日是於震青小兒子週歲生辰,要請幫中有臉面的人參宴,又要發放禮食下來。大家正私下猜測,明日有何美食,幻想好酒好菜飽入肚中。李信聽了一回,遂到處上屋揭瓦,察看關囚同盟人員之所,找了好久,也未尋著。又趕到旁峰尋找,照樣無獲。因打算明日山中鬧宴時再來。想明夜人員聚眾,於震青也拋頭露面,趁彼良機,見識眾好漢,瞭解彼幫內情,且至宴散,於震青酒後回家,盯跟著他,便可知其寢所,以後不愁紅日幫的計劃行令不在耳目之中了!李信臉綻笑容,一陣得意,暫回酒家去了。
次夜,李信至臥屋頂。屋裡嘩聲喧語,人擠人擁,宴桌滿堂,香酒亮燭,色菜花葷,好不排場!李信挪開一瓦,透出一絲縫隙察看。一女子正與幾位紅日幫人談話,餘者圍桌各顧侃談。之後那女子清點人數,似覺不夠,又出去招人來。當日同盟與紅日幫在龍洞山下開戰時,李信見過於震青,知其大概模樣,見此處並無於震青,便悄跟著那女子,欲就其見於震青。爾後女子進入另一廳屋。李信挪瓦看,亦有許多人,且不斷有人送禮進來,又有眾丫鬟捧禮出去。廳北站了一對夫婦,男的正是於震青,笑面吟吟,接納送禮的。旁人一面說笑,一面等候安排。那女子至於震青身邊道:「公公,我那邊可再過去五人。」於震青問:「你處有哪些首士?」那女子道:「張曉富、梁夫俊、夏威。」於震青對旁人道:「列位,凡張曉富、梁夫俊、夏威的下屬,隨我兒媳到永康廳用膳罷!」說時,有七人走出。於震青留下兩個。另五人跟於家媳婦去了。六人方出,隨後有兩人抬進一箱禮,其一位道:「鎮山王邱賢華送禮到。」於震青安置妥禮箱,囑咐兩位使者等候安排。須臾,一大姑娘進來,向於震青道:「爹,那邊首士易北懷、楊科、浣新朝正等這他們的下屬湊齊哩!」於震青遂叫喚易、楊、浣的下屬。只有一大士走出。於震青吩咐女兒稍侯片時。門外大士、小士陸續進來。此間又有兩人抬來一禮箱,見了於震青,齊說道:「鎮山王武勝之禮送至幫主。」於震青笑命放好,讓他們一旁坐著,喝茶歇息。這時又一姑娘過來,要帶人去湊桌。震青又讓她與原先到的姑娘一起等候。之後,捧禮的捧禮,抬箱的抬箱,持續了半時辰,方才止絕。物品堆積如山,圓桌、方桌、供桌,無有白空。滿地禮箱,橫七豎八、大大小小、高高矮矮,蓋頂貼著紅紙黑字,上面寫了「盤山鎮山王邱賢華之禮」、「蒼巖山鎮山王武勝之禮」、「玉峰山鎮山王歐陽明之禮」、「超山鎮山王孫天應之禮」、「鄱湖承司程波之禮」、「夏口承司熊松海之禮」、「龍華承司李厚之禮」、「王家井承司王泉祖之禮」、「梁村承司付火旺之禮」、「獨流承司古今之禮」、「大白莊承司張有法之禮」。
於震青觀摩再無來者,叫女兒貞玉、如玉各帶人往貞玉廳、如玉廳去了。又叫丫鬟、男僕將禮物送至家屋,留下兩個丫鬟騰日廳續侯,自己領其餘人回屋。李信上面緊跟其後。少時,於震青等進入名「上廳」一屋,李信臥屋頂,挪瓦下看。震青從一丫鬟手中接過兒子。夫婦二人不時逗哄,又將他放地上引走。那娃兒不會行走,蹣蹣跚跚,一仰一俯,逗得眾人直笑。屋裡人多是丫鬟、奴僕,還有那三廳滿余的大、小士。於震青陪眾人喝了幾杯酒,慰勞一番底下奴僕,致謝其長日悉心照料。奴僕們只說應該,不值贊謝。震青還向在場大、小士問及底下情況。大、小士們自是一一說好,百般奉承。之後震青告辭眾人,留夫人與其吃喝,往它廳會客去了。李信又暗隨震青至永康廳。那些喝酒的紅日弟兄見幫主來到,都起身相迎。震青讓他們坐了,續以猜拳。自己輪次敬酒,至梁夫俊身前道:「梁首士,我還記著你在垂楊所立之功哩!你幹得十分漂亮,我敬你一杯!」梁夫俊道:「幫主過獎了,區區之事,何須幫主掛記在心,還有大業等我為幫主助創!」震青笑道:「說得好,紅日幫就需要你這樣的人!」震青敬畢,遂招呼其餘大、小士一起干了,說道:「往後跟著你們的首士,忠心為紅日幫效力。」眾人高呼:「於幫主萬歲,紅日幫萬歲。」大家齊飲。李信屋上窺看梁夫俊,見他魁偉威猛,盛氣凌人,直眉似劍,眼光如電,好似天神下凡,果然是個好漢!李信一面偷看,一面又想:「前聞同盟行軍龍洞山時,被紅日幫梁夫俊偷割了,原來是這人所為!」又見那些吃酒者之裝束,大同小異,都著黃衣,臂上繡一輪火日,與上次和同盟遇戰時一般,只是身上佩的巾帶不一,有腰間繫紅帶的,有膀臂上環紅巾的,少數幾個,頭上扎紅條。李信猜系職位殊異,想梁夫俊及另二人頭紮紅條的,便是首士了。細細端視,其形容舉止、言語談吐,都不似泛泛凡輩。後聽震青呼其「張首士」、「夏首士」,於是默默記其模樣,以備日後辨析。震青敬畢諸位,往貞玉廳去了,李信亦暗隨其至貞玉廳。見識了易北懷、楊科、浣新朝三位首士及一些大、小士,後又隨至如玉廳,見識了梁夫東、梁夫賈、洪聲飛三首士。及於震青回上廳,李信估摸時辰不早,在屋上也趴累了,施展輕功,一溜下山,回酒店安寢。
翌日,李信直睡至晚巳。洗漱了畢,吃喝之後,悶坐桌旁,想心事。聽得掌櫃的和小二談論江湖中事。掌櫃道:「不知武林同盟隱藏何處,教於震青找得好辛苦。」小二道:「於震青真夠可怕的!」掌櫃道:「近些日子,不知他的探員有無收穫?」小二道:「沒用,若有收穫,於震青豈不出兵征討了?」沉凝片時,掌櫃又道:「聽說朝廷要清除各處匪軍,是真是假?」小二道:「朝廷這樣做,一則消除禍患,二則托拯救武林正派之名,攏取人心。」掌櫃笑道:「你倒也可以做官!」小二自笑。李信聽了,不禁暗喜,若朝廷真動師剿紅日幫,那是太好了!此正值武林存亡之際,同盟中個個苦尋脫危之計,誰料還有朝廷出面干涉?可謂來得恰是時候。現就朝廷作靠山,同盟不費一根一毫,讓紅日幫乖乖死在朝廷手中。李信想得開心,聞外面一陣馬疾。看時,一騎已從門前掠過,像是趕往龍洞山的。李信走到掌櫃面前,問方才人馬系何來路。掌櫃答覆,**是紅日幫探員,每日此時都要去龍洞山,許是報說諸路消息。李信別過兩位,趕追那位騎馬人。隨至騰日廳。自臥於屋頂上,運功竊聽。後聞門衛引來於震青。那人向震青詢安問福。震青免罷。那人方話入正題,報說:「各路探員回報說,昨日仍無同盟跡象。」後又聽那人道:「他們還說朝廷已詔告天下,發出公,要剿滅各處幫派。幫主你看怎辦?」只聽震青道:「他媽的混帳,這麼多人還找不到烏龜窩!朝廷要清剿江湖?他們都這樣向你報說的?」那人道:「很多人都這樣講。小的親還聽聞百姓談論。」震青冷笑幾聲道:「那些胡人還嫌他們的江山不夠穩固,還真敢招風惹火,朝廷能將我怎樣?我於震青怕過何人?」一陣沉寂,又聽震青急怒道:「你們都是飯桶,這麼長久,還找不到同盟所在!我再添上五百人,由你分派,事隨舊員,若嫌不夠,我會再添,無論多少,只要能找到同盟,就算全部出動都行。我還不信他們會鑽到地縫裡去不成?」
那人道:「敢問幫主,不知同盟是否藏臥江南?否則北邊這幾千里處,怎就尋不到一點蛛絲馬跡?」於震青道:「江南?怎麼可能?同盟會到江南去麼?」稍後又道:「只管做好你那邊的事,我會讓歐陽明、孫天應、程波派人在江南四處尋找。」震青傳話,叫人往首士易北懷那處帶五百人來。一會,五百紅日勇士齊列騰日廳。震青和那探員走出,各大、小士站一邊。震青當眾勇士面前大講:「各位弟兄!以前你們南征北伐,有戰績苦功,於某誠深敬謝!如今有一事要各位去做,不是打架殺人。雖無性命之憂、皮肉之苦,但關係重大,務必細心踏實。某身邊人,首探趙嘯海,將領卿等赴任。讓趙領頭為你們講講要做的事罷!」眾勇士回應:「甘為於幫主盡忠!甘為紅日幫效力!」那人自介一番,說明紀法條則,編排伍次,講些獲信獵跡經驗,足有一時辰。才領著那一干人嘩嘩下山。李信見其走遠了,於震青等都已散回。想回酒店,轉念方才聽於震青所講,要在江南找尋同盟。不知他怎樣個分派法,跟隨他察看察看,倒也無妨。李信知於震青去了上廳,遂施展輕功,至上廳屋頂。運功竊聽,又挪瓦隙看,於震青正伏案書信。少時,書信寫好,於震青走出上廳。李信也悄跟其後。轉眼來到鴿倉,原來要飛鴿傳書。李信見了紅日幫中信鴿,憶前震青換鴿抓人一事。暗想上次那些飛往九門派的信鴿必來自這鴿倉,武當山的陳前輩猜測得沒錯,於震青苦費心機,養了這麼多信鴿,必又訓了來往九門派的信鴿,正是那次同盟丟失許多頭目之因。於震青和鴿師說了幾言。鴿師捧來三隻鴿。震青將書信綁上,放飛信鴿。三隻鴿子「撲哧哧」地往南飛了。
李信回至酒店,寫好一封書信。告知同盟,於震青力增搜尋之事。即跑馬傳與同盟信使。書信到得大空手中。大空命同盟人員倍加小心,提防暴露身份。不在話下。
幾日無事。卻說朝廷正想削弱紅日幫,這日,忽必烈帝親撥十萬大軍,點命大將,下旨清剿紅日幫。元軍出發上路,四日後至龍洞山,當即山下紮營,安頓調息,次日攻山。主帥正是忽必烈侄兒,孛爾只斤氏族員,名昔裡吉者。元軍一上山,即沒了主向,像昔日同盟上山一般,抓不住紅日幫半條影子,昔裡吉且是個無能之輩,並不知已入紅日幫圈套。還認為紅日幫懼怕朝廷將兵,反促官兵加勁搜人以戰。偶遇一些紅日兵馬,與之鬥殺,紅日幫總是敗走,這使昔裡吉愈得意。直到元軍筋疲力盡,紅日幫從四處殺來。元軍怎見過這等強悍之兵?哪像是方才讓自己打敗過的紅日兵?只見紅日勇士洶湧成批而來,個個穿一身黃衣,或有佩紅巾條者。元軍剛一觸戰,難以抵擋。昔裡吉也驚慌不定,拿不下主意。戰未久,元軍紛紛潰退。官兵只顧逃命,十分無能。昔裡吉見不可控住局勢,慌帶親信往山下逃。官兵見主帥逃了,一發懈勁,也跟著逃命。紅日勇士隨下追殺。梁夫東見朝廷兵馬死傷漸多,因勸震青道:「幫主該止住我幫兵士。朝廷之軍不能殺多了,若真惹怒了皇帝,他再調遣幾十萬大軍過來,我們兵將再精銳,也是鬥不過的呀!」震青原只想殺個痛快,聽了梁夫東一番話,猛然醒悟,命勇士回頭,就此罷休。
震青讓勇士各散歇息,自己領眾首、大士至騰日廳。震青怒道:「朝廷伐我,我不戰他不行,戰他也不行,到底如何?」首士浣新朝道:「我倒有個主意,不知幫主能否採納?」震青道:「快講。」浣新朝道:「朝廷剿滅我們,不過是擔心我們日後強大,威脅到他們蒙古人的江山。但若我們向朝廷修約,表明誠心,許諾年年送貢,我想皇帝會將寬允我們。」震青聽畢,滿腔怒火,罵道:「放屁!我會向朝廷修約?我還怕了那些胡人不成?下爛之策!」浣新朝羞得滿臉脹紅,不敢言語。一些首、大士也責罵浣新朝,不應臣服朝廷。梁夫東道:「我倒有個想法,保管朝廷不會再招惹我們。」震青道:「快講。」夫東道:「元軍此敗,並不敢回師,必再攻打我們,假若我們與元軍相鬥時佯敗,四處逃散。元軍得勝回都,將帥誇大其功,稟報皇上。皇上信以為真,以為紅日幫已滅,禍患已去,而我們在外靜侯動態,等風聲一過,再回龍洞山,要麼遷往別處,改名換姓,亦未不可。」震青道:「此言正是。遷往別處、改名換姓就不必了,那些胡人當真能把我怎樣?早知如此,我該在朝廷來兵之前,就離開龍洞山,省我心機,枉我一番苦心。」夫東道:「沒讓朝廷吃一仗,朝廷卻怎甘心?」震青點頭道:「說得也是。現我主意定了,心裡也踏實,至於詳細安排,晚上還須各位再來一趟,好好商討。大家都回去,跟你們的下屬盡情慶功罷!」諸位各自散去。
這日李信閒在酒店,見朝廷來了許多兵馬,知是剿殺紅日幫的,欣喜若狂,當即寫了一封信,交付傳使,告知同盟。同盟頭目既知,無不舒心暢意,企盼龍洞山上好音訊來。昔裡吉在龍洞山上吃了虧,受驚不小,以前聽人講紅日幫如何如何厲害,自己從不在意,今日領教一番,確實喪了七分膽魂,一下子就嘗到人家的威懾力,營帳裡面呆了半日神,漸平靜下來,未料大元兵將竟鬥不過一夥山賊,大元聖顏何在?神威何在?昔裡吉沒打勝仗,不敢回大都,只得硬著頭皮改日再打,近日安撫兵士,養精蓄銳,不在話下。
李信曾在一旁觀看元軍與紅日幫搏殺,不想官兵多是懦弱無能之輩,不堪一擊,心中似澆了冷水,大失所望。又見元軍未退,仍在山下紮營,知元軍不甘失敗,還想再打。李信想將龍洞山上戰事告知同盟,轉念同盟知後失望,怕打消了他們的興頭,沒曾寫去。
夜幕又降,李信照舊換好夜衣,來紅日幫騰日廳屋頂,等待紅日幫頭目。李信知今日既有戰事,紅日幫必有要情相議,故今晚來得早,足等了半時辰,漸聞人員陸續到來。將屋中所論,竊聽得一清二楚,獲曉紅日幫不願對抗朝廷,施計準備離開龍洞山。又聞要將所囚同盟人員趁早押往夏口。隱聞同盟人員被囚禁在哪個洞穴,心中默語:「我道為何找不到他們!不想關禁在洞穴裡,就算找遍了山上的房屋,又能獲得什麼?但那洞穴究竟藏落何處呢?龍洞山這麼大,洞穴有許多,何況還有他於震青後來開鑿的。」及至會散,李信在山上四處找洞穴,偶爾找到幾個,不是太狹就是太淺,哪像是藏人之處?待再找下去,不覺累了,時候也不早,先回去歇息,明日只須盯著於震青自然能找見齊然、楊靜等人。李信又竄至上廳屋頂,看到於震青入寢,也就回山下了。
翌日,李信換一身白衣,潛入上廳,至於震青房中,靜侯於震青起床。晚辰時分,才見於震青起來。李信運功久長,身子大熱,有些難受。後隨至庭院,震青凝神練功。又躲在籐葉後面,收回元氣,緩松調息,靜觀震青練功。提及武藝,李信是個行家,昔年走遍江山,到處偷藝,可謂集各門絕技於一身,又誠心求教,時有切磋,年紀輕輕,武藝精深。不管見誰練功,都有興味觀看,心中自有評論。今見於震青演練羅漢拳,其雖不算高深技藝,他卻練得行雲流水,偶有變更,並不生硬促就,別有一番創意,愈適實戰。李信默語:「可歎於震青一生交付勢利場中,若他潛心習武,憑他超智高志,到今定成與梁氏兄弟匹比的武林高手。」李信一面佩服於震青的聰明,又幻想其對同盟的動態,思索如何勝他。震青修練三刻,收拳回屋,早有大士領人一千在他等候。方才震青起床,曾叫門衛傳大士關運駐來。關大士接令後,帶人來至上廳,等候於震青安排。震青與關運駐說了些話,用畢早膳,匆匆領人出去了。李信緊跟其後,在想方才於震青打的羅漢拳,猜疑他是否在少林寺出過家。羅漢拳是少林寺的獨門功夫,外人何能隨便練就?一番七轉八拐,已到名曰盤龍洞處。震青領眾大、小士入洞。其餘勇士站列洞口。李信隱形進去,至穴深處,隱聞裡面語聲,正猜測是否囚禁同盟頭目之所,看到前一排鐵籠,裡面各囚了人。及近,為首正是楊靜,其次華山主事趙聚仙、余旺丁,再過幾位,便是齊然方丈、傳功大師齊機、長老齊生,又見大壑、大悲、本慧、本清、仲相、仲如。震青得意,面前走過,猶嘲猶笑。同盟頭目亦不屑,也不瞧他。震青一直走到最後一個,復走回中間,略停住,輕笑一聲道:「列位掌門、主事、長老,幾月來,委屈了你們。不要焦急,不用多長時日,卿等又有自由,武林同盟很快瓦碎了。到時會讓你們享盡富貴,我要讓你們知道,誰才是世上真主。可你們現在不懂,只會抵抗,和那些抵抗我的武林人一樣蠢。某自有能耐讓卿等都聽話!」
震青又笑,停歇一會道:「如今同盟敗不成軍,一路北逃,我紅日幫趁機逼殺,因此打算離開龍洞山,隨後北進,故還煩各位奔走一趟,今午有人帶你們往夏口,好好呆在那裡,我會再看望卿等!」齊然道:「於震青,你何須假話哄人?上次你說龍洞山下大敗同盟,還攻下了盤山、蒼巖山,倘真如此,那時便可北移,何須要到今日?你該不是讓同盟打垮了,在龍洞山呆不下,要逃往夏口吧?」楊靜接話道:「可不是麼?定是讓同盟打怕了,死期不遠,卻在我們面前裝腔作勢,胡編瞎造,來嚇我們,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兒,能讓你唬住麼?」同盟頭目即你一言我一語,罵得震青狗血淋頭。那些監囚勇士操起長鞭,往囚籠裡亂打。震青喝止道:「休得對他們無禮!」又道:「你們不用罵我,誰負誰勝,有歲月留證。」說畢,匆匆領人出洞,未遠,又轉身吆喝:「等著瞧,世上沒人能惹得起紅日幫!」氣急敗壞地去了。李信見震青走遠,關運駐和他的千人下屬列站洞口,等候車馬備來,以在午時出發。監囚也走出洞穴,與外面人搭訕起來,談笑取樂。穴中已無紅日幫的人。於是在一角現出身來,走道齊然面前。道聲「方丈」。又走到楊靜、齊機、大壑、大悲等人面前,一一見過。大悲道:「這不是天龍幫幫主李天木之子李信麼?」大壑也點頭。楊靜、齊然、齊機等並未與天龍幫有過長久交涉,不知李信是李天木之子,只道:「這不是本派學徒?叫做李信什麼的?」且詫異李信怎會來到此地。李信對大悲道:「我一路跟著於震青,躲過洞外兵士,才偷偷藏在這裡。」又叫大悲等不用擔心,自有法子脫身。之後又道:「我知道於震青要將你們押往夏口,我正想解救你們,如今離龍洞山不遠處——高唐設有分兵,我打算往那裡去搬兵,但不知路,請問大師知否?」大悲等聽說有人要解救他們,皆喜出望外。大悲問是否有人識得龍洞山往夏口的路途。九華山法賢長老道:「這位公子……」話未完,大壑打斷道:「什麼公子不公子,他正是李天木之子李信。」法賢笑道:「李公子,老衲知路,你過來,老衲說與你聽。」李信走去。法賢便將大致路況與李信講了,叫李信一路打聽就可尋到。
楊靜道:「你在我華山學藝兩月,竟不知你是李天木的兒子,你小子真鬼,何不早早告訴我?現法賢大師已向你講明白了,事不宜遲,你趕快去高唐搬兵!」李信笑別過楊靜,又拜辭眾人。方欲離出。法賢又叮囑道:「李公子,你帶人只可在餓虎坡等候我們,紅日幫必經過那裡。」李信應諾去了,躲石頭後面運功隱形。走出洞口,不禁一驚,原來李信的母親宋氏、還有天龍幫中統領之妻妾,及別派家眷都已押到盤龍洞口。李信久未見親娘,自離開蒼巖山後,無不日夜思念她,且自責當時未救出母親,一直懊悔。好在於震青並沒存心加害,否則自己永遠負罪!今重見他們,興奮且憐,暗想定要將她們和眾頭目一起救出。李信在宋露暉面前呆了一會。知是皆從另一洞穴中押出來,要與盤龍洞中的前輩一起被押往夏口。看著山道前陸續送押來的眾夫人,又留戀宋氏一眼,牽掛著走了。到了酒店,出馬就往高唐趕。一路狂奔,未時至高唐。李信入城,向人討了紙墨,寫下兩行字:「同氓共世在,但求願者來。」掛於胸前,坐於城門口,裝化相士。少時,一位略通詩句的同盟弟子從旁走過,見了兩行大字,讀入肚中,頗感怪疑,又觀李信氣色,不像一般百姓,細想一會,不禁大悟。「氓」與「盟」諧音,「世」與「事」諧音,分明是提醒這裡的同盟弟子,此亦是同盟中人,要會高唐的弟子。那人至李信身前,對坐於李信道:「請公子為我算一命。」又道:「桃花門前開。」李信聽後大喜,對道:「鶯鳥庭後鳴。」那人向李信翹起了右拇指,李信向他翹起了雙拇指。那人微笑,起身道:「煩公子城外述說。」李信會意,牽馬跟那人去了。那人帶李信至一破茅屋中。茅屋裡坐著四人,正在聚賭。那人叫一個去喊頭兒來。不時,高唐總守、華山中堂主朱范已到。李信將解救同盟頭目一事與他講了。朱范一聽,激奮異常,即叫人傳話,讓同盟弟子俱聚,當下往餓虎坡趕去。大家鼓足勁頭,全力以赴,次日寅時至餓虎坡,靜息等候。卯時,見一夥人馬浩浩蕩蕩趕來。朱范看時,數十輛馬車裝載鐵籠,鐵籠裡鎖了人。
於李信道:「就是這夥人馬麼?」李信道:「必定是。」朱范輕笑一聲,喚眾弟兄下去截人。關運駐正高興快到夏口,忽見來了許多人,似要攔路截人的,不禁一驚。朱范領人至山路上,已看到掌門楊靜。心中且喜,仰笑喝道:「妖魔,今日休想逃出你爺爺掌心,爺爺我等候多時了。」說罷,呼眾同盟弟子上前拚殺。李信奪過一把單刀,就往鐵籠上砍,連聲巨響,刀鐵俱斷。又用殘刀去斬同盟頭目的鎖鏈。齊然、楊靜、馬原金等既出鐵籠,如虎歸山,在陣伍中打開了。李信又至宋露暉前,喊聲「娘親」,三下兩下便將鐵籠斬開了,又斬斷宋的鎖鏈。宋露暉見了李信,歡喜得流淚。母子重逢,說不盡的高興。露暉催李信搭救其餘長輩。李信盡顧高興,險些忘了大事。遂操刀復去解救。不時,同盟人員皆已救出。李信也累壞了,見兩軍仍在拚殺,待要親戰,但見關運駐已被捉,大刀橫項,性命難保。關運駐只得投降,又命其餘弟子交放兵器。同盟將紅日幫人員一一綁縛,往高唐去了。路上暗遣人報信至南宮,聽候發落。大空等人聽說齊然、楊靜一干人已救出,又抓獲了許多紅日弟子,皆大歡喜,寫了回信,下令高唐弟子將紅日幫降俘分批送往高唐、恩城、南宮、真定、保州、青雲店、欒城七處,又招李信、齊然、楊靜等人回南宮。朱范接令後將紅日降俘送走了,自己押了一批降俘回高唐。李信帶著眾掌門、長老及同盟家眷回南宮,不提。
卻說值紅日幫與同盟鬥殺之時,關運駐見同盟人多,又有武林高手,情知凶多吉少,三豐叫身邊幾人逃出戰地,去夏口搬救兵。僥倖一人逃至夏口,將此事說知夏口承司余偉。余偉領紅日勇士,由關運駐的下屬領路,趕到餓虎坡時,哪見同盟半條人影?山道上只留好些死屍、兵刃、鐵器。於是仍回夏口去了。余偉給了那勇士一馬,叫他馳往龍洞山,報說於震青。於震青既知,怔了半日,十分沮喪,這夜驚慌不定,不曾入睡,想不通為何讓同盟搶走了人。
已兩日,昔裡吉重新領軍上山。這次他吸取教訓,不敢在山上亂跑,專心往主峰頂上逼進。震青採納夫東之策,準備離開龍洞山。也不躲藏,等候元軍到來。此時,紅日幫山間擋攔。兩軍觸戰,紅日幫敗退。元軍一直上追,紅日幫又打又退,從後山散走了。元軍打了「勝仗」,個個歡欣鼓舞,慶賀功績。昔裡吉自是得意,當下命兵士將主峰上房屋一概燒光,又命將騰日廳前的黃天紅日白字旗砍倒燒燬。昔裡吉玩耍夠了,號集兵士,班師回都。山下眾人看時,峰頂熊熊火光,崩響不斷,滿天通紅,似將燙裂,煙起雲湧,如世臨末日。可謂跑獸見之碎膽,飛鳥近之喪命。前後足耗兩日,龍洞山主峰上之大火才得熄滅。
昔裡吉領眾將官拜見忽必烈,單表其功,不說其過,且添枝加葉,似是不費吹灰之力,已將紅日幫打得消沉於世,不復存在。忽必烈本認為清剿紅日幫尚是易事,心中還牽掛著此次出征爪哇,並不怎樣將紅日幫放於心上,憑大元國力,對付紅日幫難道艱困不成?聽了昔裡吉等人之言,信以為真,讚賞幾言,且犒勞將士,此後不提。
於震青出山之前,早已安排內務。紅日幫全員如今所事是尋找同盟,自己和易北懷去夏口,梁夫東和楊科去龍華,夏威和張曉富去王家井,梁夫俊和洪聲飛去梁村,梁夫賈去獨流,浣新朝去大白莊。於震青為探首,趙嘯海為副探。各地都有分探首,皆為原員。後來者聽任其令。如今,紅日幫總和七萬人都在搜尋同盟,地方廣延河江南北,人員四遣,穿州過府,察鎮留城。震青已是不找到同盟不罷休了!
詩曰:
只見明處不知裡,豈料晴時會有雨?
一切皆是因爾來,莫怨天公違人意!
一月已去,紅日幫仍無獲同盟音訊。於震青焦急自不必說,不時在首士、大士面前訓吼。卻說這日保州城內,趙嘯海因尋不著同盟半人,閒坐在一家酒店門口觀風景,旁邊有兩人,坐在地上對弈,爾陸續引來好些旁觀者,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吵個不停。已近中午,兩個要回去,身旁幾人也欲回,說談一番,雙方竟是同路。幾人高興,一道走了。趙嘯海見他們起先吵吵鬧鬧的,後來卻隱隱藏藏,又聽他們談起詩來,雙方都翹起了拇指。趙嘯海自笑一陣,暗讚那幾個農夫逍遙快活。誰說人生在世,唯富貴可求?而似自己這般,也並不開心,整日提心吊膽的,有操不盡的繁事,且空羨他們的自在輕快,嫌惡自身的事情。眼看他們走遠,時候不早,也自去尋餐。這幾日仍在保州閒蕩,轉眼來到一個茶攤,向攤主要了一碗茶,慢慢喝起來。想起前昔那些農夫的詩,覺得順口,遂念道:「桃花門前開,鶯鳥庭後鳴。」又想到曾有一農夫豎起拇指,頗感入興,自個玩笑,也豎了起來。那攤主見狀,怪怪地望著趙嘯海,哂笑不停。趙嘯海見攤主自笑,便問:「足下為何發笑?」攤主遲略一會道:「這世人也真怪。我在此地賣了十年茶,前些日子見聞一些人碰面說詩,都是相同,還伸出兩個拇指,足下你也算是一個,你說說這是為何?」趙嘯海聽了,亦覺怪疑,想不透系何原因,也正為同盟之事所困,遂一杯一杯地向攤主要茶喝,邊喝邊想心事。有兩刻時間,嘯海茅塞頓開,猜那些玩意兒定是同盟的識號,幾日前那些村民說話時,臉色猜疑,不就是怕紅日幫的人混插探察麼?因己幫都憑信物交識,未想同盟用話語憑證。心中一喜,又向攤主要來一碗茶喝,探問道:「足下在此曾見過可疑之人否?」攤主問道:「何為可疑?」嘯海道:「就是讓你覺得面生,不像此地人,亦不像行商的,行蹤閒蕩詭秘者。」攤主道:「依你這般說,好像倒有幾個。」趙嘯海道:「你快想想,有些什麼樣的人?」攤主問道:「足下為何急於知道?這與你何干?」嘯海道:「你且不必問,這是我的事,你只說了,我會賞你。」
遂掏出一錠銀,付與他。攤主喜笑接了,默想一會道:「對了,有一個我記得,高高瘦瘦,留長鬚……」嘯海道:「你仔細看看行人,見了他就與我說一聲。」攤主道:「我雖見過他幾次,並非每日都來此處的,隔個兩三日也難說。」嘯海道:「不難,我且每日坐在此處,到見他才罷休,只怕他不再來。」攤主道:「來該會來的,遲早會見到他。」正說,一個絡腮鬍走來。攤主見了,推趙嘯海道:「此人亦是,你瞧瞧,像不像你要尋找的人?」嘯海道:「此人也說過那句話麼?也翹過拇指?」攤主道:「不差,此人與我方才說的那人一樣。」嘯海且喜,再掏出一錠銀,與了攤主,悄隨絡腮鬍身後。嘯海跟隨之術高超,絡腮鬍並不知覺。一番周折,已至一酒家。嘯海既已看得明白,將酒店名號、方位記於心中。來找到於震青,將今日之事,前前後後告訴了他。震青大悅,總算有個結果!知梁夫東的武藝出色,命趙嘯海將梁夫東帶至酒家,讓他晚上竊聽同盟動態。梁夫東在酒店呆了幾夜,竊知同盟頭目皆聚南宮,近日不過是計議招兵買馬,壯大勢力,將來與紅日幫一拼生死。夫東回來,將所聽之事,一一告知於震青。於震青欣喜若狂,讓梁夫東、易北懷、楊科帶了若干人,往南宮四處查人,又讓浣新朝領人數萬,在城外截擒。梁夫東等來到南宮,將南宮城鬧得雞飛狗跳,到處捉人。官府也奈他們不得!大空聽聞紅日幫來至南宮擒人,知道內中走漏風聲,讓紅日幫追來到此。是非處不宜久留,遂將大小同盟人員招齊,夜間成批出城。哪知剛剛出城,早有紅日幫人城外等候。同盟投竄無向,四處都是紅日幫的人,又有一批勇士緊跟他們,真是陰魂不散。少時,浣新朝走出笑道:「大空,你命休矣。你如何能逃出紅日幫的手心!」大空合什道:「善哉!生死有命,豈爾等人力能強哉?」浣新朝罵道:「死禿驢,到死還不肯服輸。」又道:「各位勇士聽好了,不管死活,只管給我殺。」紅日幫以多欺少,潮水般往前趕,沒頭沒腦地殺向同盟。此時同盟兵士害怕,知敵眾我寡,萬難得勝。李信怎不明白同盟兵士心事,自己也正慌急,因想起兵法有一句「避其鋒芒」,今避是沒法避了,若挫其鋒芒不也一樣?李信一計上心,遂招呼大空、大壑、大苦、大悲、齊然、齊機、馬原金、楊靜、本汕、釋難、法均、陳如君、曾林、仲安道:「諸位前輩,紅日賊子來勢兇猛,不如我們先擋住一陣,壯壯弟兄們的膽氣。」馬原金喜道:「此高見也。」齊然讚道:「李公子正想得及時!」眾頭目皆轉悟。
李信施開狂風掌、觀音千手。各頭目也施開掌功。頓時飛砂走石,掌勁排山倒海般地壓向紅日兵士,一浪接一浪。紅日兵士紛紛擊回倒地。此時紅日陣中並無多少武功高手,也正是於震青疏算,他萬沒想到李信恰利用這一點優勢,轉虧為安。果然,同盟兵士見紅日兵士氣焰漸消,非但懼情已懈,反勇氣驟生,不等大空下令,齊衝殺了出去。雙方拚鬥了一陣,無奈紅日兵多,其又趨強勢。李信也不多想,擒賊先擒王,看準了浣新朝,風捲殘雲般地殺向了他。一大士過來,想擋住李信。李信發出一掌,將大士震得老遠,又閃電打向浣新朝。新朝大吃一驚,只好接住。李信此際是使出全身勁道的,少有人接得住。新朝方一接掌,即覺手臂震麻,抵制不住,已彎了回去,打回胸脯。亦擊出了許遠。郭開朋看在眼裡,喊道:「公子,我幫你。」將單刀擲向浣新朝,新朝見那邊飛來單刀,方側身躲過,李信趁新朝分神之際,將腰間佩玉摘下,一式金剛指,打向新朝。玉塊中擊天庭,牢牢深深入嵌骨肉。可憐新朝,登時紅血白漿直射,拚死拚活為於震青打了十年江山,一朝死於脫乳小子手中。紅日幫群龍無首,失了支柱,猶如散沙,同盟趁機往前搗殺。李信、大空等斷後。紅日幫追趕無力,爭不了什麼成效,眼巴巴地望同盟逃遠了,收拾妥浣新朝及弟兄們的屍首,回去報知於震青。於震青是抓人不成,賠了首士折了兵,心中沉痛,又有失敗,且是他有戰以來最慘痛的一次。點派了人去安撫兵士,獨自躲回房中,一日不曾說話。
且說同盟殺出埋伏,全在李信之功。眾人不免對他刮目看待,都記得是天龍幫幫主的年輕公子帶領眾人首創奇勝,並知其有一身絕色武藝,從此人人稱頌,士氣頗振。天龍幫中弟兄亦引以為榮,揚眉吐氣。
這日李信房中看書,只見父親李天木、大空、齊然走進屋來。李信讓坐。三人隨亂坐畢,大空誇道:「上次多虧李公子想得高明,殺了浣新朝,才得以讓我們逃出性命,好讓我等欣喜!」說著,又望李天木道:「虎門無犬子,有俊傑做爹的,就有了不起的兒子呀!」李信擺手道:「都是過去的事,方丈休再提了,如此誇讚,實則為過。」天木笑道:「方丈如此誇他,他會受驕溺的。」李信道:「父親倒小覷我了,此小功本不足為驕,我又來何驕?」齊然笑道:「李公子志向更遠,不似我們想得這般簡單!」大空睜眼亦笑道:「我們不瞭解李公子,原來李幫主還不明白自己的兒子!可知李公子將後遠勝他父親。」眾人皆笑。齊然道:「對了,李公子,你怎麼會我們少林寺的狂風掌呢?上次我見你發掌,使的正是狂風掌。」李信一下子讓齊然問住了,竟不知如何答覆為好。當時情急,斷然使出狂風掌、觀音千手,未想到讓大空、本汕等人見覺。正是欲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李信猶豫一陣,回道:「是幫中霍大伯教會的。」齊然道:「你說的霍大伯,不會是霍罷?霍法號齊真,老衲同輩師兄,他三十歲來少林寺時,武功高深,後又研習寺中武藝,若論打鬥,前代方丈都不及他,他雖不似我等畢生寺中修行,而年歲最大,武功首屈一指,修佛至悟至性,方丈願禪位於他,授我輩法號,排行大師兄。只惜早年雲遊不歸,這禪位就落於我身。」李信聽罷,歎道:「原來如此,只是我這霍大伯不叫霍,卻叫霍天,大師或許不知他。」齊然唔道:「這就是了,我記得齊真師兄在我寺修行之時,寺中曾來過兩位年輕公子,說要見他爹,就是齊真師兄。師兄無奈,見了他們兄弟兩個。大的叫霍天,小的叫霍分,之後與他們相處一段日子。齊真師兄嗜好武藝,想必與兩兄弟一起時,將狂風掌授於大公子霍天了。兩兄弟也怪,一個好武,一個好,似是生來注成的。大公子武學資質奇佳,小公子聰明靈透,能言善道,滿腹經綸。我等曾誇讚,將後大公子能做大將軍,威武四海,小公子左右天子,修外安內,絲毫不過。哪知師兄聽了我們這話,十分不悅。原來師兄是前大宋朝中將員,因國破家亡,恥於當今天子底下為官,又思君懷妻,竟跑到少林寺出家,而今雖有兩子,並不想他們為朝廷效力,求其平安福健則罷。」
李信道:「國仇家恨,煎人心腸,霍將軍能再活下,已夠堅強。古今多少英雄豪傑,可悲不能含辱受屈,休生求死者無數。可佩可敬!誰說南朝沒人?只是君主無能,不識人才,混淆忠奸,才落得讓天下笑話。」三人點頭讚許。大空道:「李公子一番話,言詞慷慨,深明利害,教老衲好生喜歡!」齊然道:「我早知李公子知曉大義,今日肺腑感人,更證如是。」李天木道:「今日來你房中,不為別事,也不是特來誇你,只是讓你再到於震青身邊去留看。他有何新動靜,你盡快報回來。」大空道:「上次你去龍洞山,救出齊然大師和各派掌門、主事長老,此功一件,此次又帶我們逃出魔爪,又是一件,自武林成盟以來,與於震青相鬥之際,似李公子這般創建大功者,未有也。而今我等煩你再去一趟,但望旗開得勝,步高而上,為你及武林,皆大益也。」李信道:「只願大師給我號令,晚輩斷不推辭,竭盡全力,不惜肝腦塗地!」大空道:「正好,你且準備,明日動身,我等有事相議,先告辭了。」李信道:「何須明日?今日即動身,輕省一些。」齊然道:「也罷,一切隨你,祝公子馬到成功。」說畢,三人走了。李信送出門,復回房收拾,早吃了午飯,帶著一干傳使,馳往夏口去了。
幾日,李信等來到夏口,大部人已分停各途,身邊正有三人相伴,上次在龍洞山時,一人來來去去,早領教了孤獨的聊悶,故此次特意多帶來幾人,白天黑夜的,有說有笑,肚裡有話,總可排遣排遣。李信慷慨,帶他們在街上大吃大喝。幾人好不樂意!暗自慶幸跟在了李信身邊,比那些人走運。三人也開口不離,誇讚李信神明,要李信講,如何把那些事做成的。李信也不謙虛,只管添油加醋,滔滔不絕地講來,將三人聽得睜眼張口,狗樣兒似的。三人時說起世上女子,李信便又和他們談起女人來。幾人且對街上過往的女子品頭論足。只是美女頗少,勾不起多大的興味,卻總諷喻女子如何不貞潔,如何下賤。李信道:「你們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誰若有膽,就去和姑娘、娘兒們說說情,碰碰身手。」三人問道:「公子你敢麼?」李信道:「我自然敢。」三人調唆道:「你就到前面找一個姑娘玩玩,我等方相信。」李信哄騙道:「也不是每個女子我都會去招惹,須得乾淨俏麗的才好。」三人不免失興。幾人吃著酒肉,少時,一人忽指門外道:「公子你看,門外好幾個美女哩!」李信等齊望門外。一個婦人,帶著兩個姑娘,從門前慢慢走過,相貌好不妍媚!幾人不禁嘖嘖稱讚,不想此處有這等女子!一弟兄道:「公子,眼前便是你中意的女子,你該應自己的話去做,好讓我們見識見識!」李信一聽,撲哧一笑,滿口的烈酒噴出來。實不想去招惹哪個陌生女子,方才不過借口推脫而已,豈料真有美女來?便道:「我看那三個,一個是娘,兩個女兒。我若碰了兩個姑娘,那個做娘的定將我罵的不堪,豈不白討沒趣?」一弟兄道:「原來公子是沒膽的,哪朵玫瑰不帶刺?你忌三忌四,怎能獵取女子?」李信聽畢,頗為不悅,他最不喜別人說他沒膽,如此諷喻,簡直要他的命!只得走出門,將一錠銀放地上,向三女子喊道:「姑娘,你銀子丟了。」洪聲既出,引得滿街人皆望著李信。三位女子也回頭,不知喊誰。
李信走近道:「姑娘過來,這是你的銀子麼?」婦人驚愕,摸摸包裹,見封得嚴嚴實實的,又問兩個女兒身上帶了銀子沒有,兩姑娘皆說沒有。婦人回道:「誰丟銀子了?胡說。」李信知不對勁,緊問旁邊人:「喂!誰丟銀子了?」兩姑娘白了李信一眼,罵聲「有病」,與婦人走了,三弟兄見狀,遂出來攔住三母女,問道:「敢問三位美人,爾等要往何處?」婦人慍道:「我們到哪兒去,干你何事?」一弟兄道:「夫人別誤會,看你好像從北門街過去,有些擔心,近日聽聞那裡常出沒亡命之徒,不管白天黑夜的,專搶財物,更會搶美貌女子。」又一弟兄道:「不如依我們之意,先到店中與我等喝喝酒,吃吃肉,之後再送你們出去,保管平安無恙。」婦人冷笑道:「危言聳聽,你們想調戲女子,編瞎話卻不像樣兒,我來時,就從北門過來,也見許多人來往,他們為何不害怕?為何沒曾聽說過?」一姑娘怒道:「別理這些,我們走。」一弟兄攔住道:「你們不信這話也罷,我們是官府中人,保護子民系我等之責,不管怎樣,先去吃些酒肉,再送你們出城。」婦人道:「你們找別人去罷,我等無須保護。」又一弟兄道:「夫人有不知,我見你們長得貌美,是匪賊搶獵之好對象,我等自然保護你們,非比別人。」一姑娘道:「我看你們倒像匪賊,無恥下流。」那弟兄道:「姑娘何必罵人呢?」婦人道:「我不管你們是賊是兵,且給我滾開,紅日幫得罪得起麼?小心爾等小命。」三人見她們不吃這套,只好放了。婦人反罵道:「如今的年輕人真沒出息,整日只知調戲閨女。」李信走至三人面前,哂笑道:「我說過那三個女人不好惹,此時信了吧?」三人道:「難怪,誰知她們是紅日幫的人?」四人歎息,又吃喝去了。原來那三位女子正是於震青的妻女,妻子黃阜西,女兒貞玉、如玉,今日得閒出來遊玩。出門便遇上同盟人員調戲。真是天機不由人意,不是冤家不聚頭。
上次於震青圍擒大空等人不成,怎甘失敗?又賠失了浣新朝,正當報仇雪恨,況且不易尋著了同盟,怎肯輕易放過?數重原因,促使他想再行干戈,直搗同盟新窩欒城。李信當即傳出書信,告知大空應戰,又提議在留雁谷設下伏兵,準備火具,打算火燒紅日幫。李信如此說道:「與敵交戰,折人之兵,宜重不宜輕,使其敗後無戰志,雖生而心驚。自古火攻最烈,而今用之,最適也!」大空、齊然一幹出家人尚猶豫不定,認為殺孽太重,違背慈悲,經李天木、馬原金、楊靜等勸說,大家還是採納了,任楊靜為留雁谷戰頭,傳信讓真定、南宮兩支駐軍至留雁谷,於谷中鋪放許多燃物,且備了火箭、彈藥,只等紅日幫過來,燒他個屁滾尿流。大空又應李信之言,於落陽道安置了兩萬弟兄,見紅日幫前部勇士過留雁谷去,插截其後部,拖住紅日行軍。李天木、馬原金為落陽道戰頭。
梁夫東、易北懷、楊科已帶了兩萬紅日勇士,開先出行。於震青、趙嘯海、邱群華、張曉富、夏威、梁夫俊、梁夫賈後率三萬勇士,繼而行來。眼看紅日幫已出行幾日,李信仍在夏口遊玩,身邊三位弟兄勸道:「雙方開戰,公子該去看看方好,也可出一番力。」李信道:「不必我去,此次同盟必勝。於震青的行軍,同盟已瞭解得清清楚楚。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三位弟兄甚是焦急,且不停相勸。在夏口又玩了一日,李信才帶三人馳回欒城。
四人已到落陽道,隱聞前方殺聲大震。及至,紅日幫勇士停在路上,刀槍林立,伍列凶森,殺氣騰騰。四人從旁躲過,見一位紅日大士與齊天派三主事侯仕源打得正酣。李信至天木身邊,招呼一聲,又見過馬原金。二人見李信回來,也都高興,讓他一旁看著打鬥。陣前兩強相鬥,自勝負難分,光是倔傲的勢氣,令在場人無不生懼。良久,終因侯仕源老練,大士不知圈套,漸漸上當。有些造詣之人看在眼裡,料定勝出敗落不長了。紅日幫的首士正喊那大士小心,此時仕源的槍柄摔在他腰間。大士即軟在地上,難忍疼痛。張曉富慌趕來,扶起大士,交勇士接走了,自己與侯仕源對打起來。紅日幫的首士皆是於震青精挑細揀出來,武藝卓絕,世間罕有。侯仕源自然打不過張曉富。兩人鬥了二十合,仕源漸抵不住,敗下去了。曾林又迎了上去,哇哇殺叫起來。爭奈曾林拼盡全力,絲毫損不了張曉富,自己又累得氣喘吁吁,心知肚明鬥不過他,趁機溜走了。劉國安不服,上去和張曉富斗了數十合,讓張曉富長劍刺中胸膛,歎道:「技不如人!」只好逃了。於震青出來笑道:「張首士乃幫中豪傑,不好戰勝的,我看你們有誰能打敗他?」又對張曉富道:「曉富,好好討教同盟的眾英雄。」齊天大主事東方飛凡正想與張曉富會切。馬原金攔住道:「讓我去討教。」又走出拱手道:「張首士武藝超群,老夫好生佩服!這幾十年來,未見似張首士這般佳技者。老夫也有多年未與外人交手,今見張首士,甚值老夫領教!」曉富道:「不敢。前輩倒值得在下領教。」馬原金喊聲「接招」,打出齊天派鎮門功夫龍鳳吟天。李信看那招式,知是他齊天派的法寶,李信學得許多鎮門功夫,皆從各派中偷練來的,其威力之強,境界之深,非同類功夫可比。龍鳳吟天打到中途,曉富章法漸亂,不消時,只好敗下,身上早中了數掌。於震青一旁也讚:「好俊的功夫!」眾人正看陣間兩方搏鬥,只聽後面嘩啦啦大響,成千上萬人過來。原來是梁夫俊、梁夫賈帶後部紅日勇士趕行。梁夫俊、梁夫賈見前面有人打叫,跑來看時,見曉富捂胸捧肚地回來。已知雙方斗武,爭強要勝。夫俊不解為何遇上同盟,遂問於震青。又問梁夫東、易北懷、楊科是否過去。震青雖有疑惑,只認為梁夫東等從另外小道過去,故不曾遇到同盟,讓自己這邊碰上了,不曉同盟早有預謀,自不信同盟會獲知行情,或同盟半路聞聽風聲,倉促攔過來。夫俊聽了震青回言,竟放不下心來,又問道:「那個老傢伙真這般厲害?把張首士打得如此敗落!」震青且說道:「馬掌門一身好本事,梁兄弟當去會會!」
夫俊一聲冷笑道:「焉有不會之理?」走向馬原金,喝道:「掌門,方才使了什麼功夫打敗了我張兄弟?現賜教給我罷!」原金聽他與於震青說話,知是夫俊,回道:「原來是梁英雄,久仰!你與我同盟之間仇怨,遲早該有了結。不知你的兩位兄弟也在此否?」夫俊知同盟中個個恨他們兄弟三人,以將剮皮抽筋才快的。即一聲冷笑,說聲「梁某來討教了。」打向原金。兩人拆招,鬥得眼花繚亂。原金年老,不及夫俊壯盛,打了幾十合,又想快決,復耍起龍鳳吟天。起先夫俊確吃一驚,難以應付,後使出擒龍手,倒打得得心應手,頗感舒暢。李信看出梁夫俊使的正是擒龍手,且疑他為何會少林寺的絕藝。夫俊一面使擒龍手,一面依情更改,且兼使其它招法,漸破龍鳳吟天,重現自由。李信深知,若兩人再鬥,馬掌門定輸。遂喊住道:「且慢。」兩人忽聽有人叫停,不曉何事,立身聆聽。李信道:「馬前輩方纔已和張首士教量過,兼又年邁,不能再打,此對他不公,不如我換他下去,讓在下與卿切磋!」李信知會馬原金退回。原金揣其意,如是做了。梁夫俊見是一位少年,頗不在意,量他無驚人之處。問李信姓名,李信答下。夫俊即咬牙切齒,惡向膽邊生,一字一頓道:「原來是天龍幫李天木之子,殺我浣兄弟的李信,今日我可為浣兄弟報仇,為於幫主除患!」李信笑道:「今在下也可為成千上萬的武林同胞有個交待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夫俊也知李信武藝不弱,再使擒龍手斗向李信。李信毫不在意,照樣使出擒龍手。四隻擒龍手空中飛舞翻騰,游天潛地,貫東穿西,神秘險怪,不可妙言。須知底蘊有上下,技藝有高低,同曲而異工,夫俊未及與李信久較,便覺強敵臨身,十難得勝,且疑李信緣何會擒龍手,又勝自己打得熟穩。遂改換打法,以避弱勢。李信卻只使擒龍手。梁夫俊千變萬化,也逃不出李信的擒縱。此時想起浣新朝之死,不禁容顏大變,如覺方醒,方信浣首士敗死李信手下原系情理之中,並非意外。李信見夫俊總更改打法,又有畏懼之色,已知其力不從心,強手跟前,半技不展。自己並不留情,一招狠一招,打得夫俊毫無招架之力。這邊於震青眼看夫俊不行,心下甚急。梁夫賈來勸道:「我觀李信,武林之大材也,我幫他幫中,無人能敵,今他在此,憑何再戰?不如現殺過去,休再囉嗦!」震青聽畢,即令大軍,往前掩殺。
時李信已一掌劈中梁夫俊後背。夫俊受千鈞之力,踉蹌幾步,吐出一口紅血。李信趁機掃去一腿,又將夫俊踢飛起來。其重摔地上,已去了半條人命。此時同盟也殺了過去。大家從梁夫俊身上踏過。同盟中人無不恨梁氏兄弟的,都巴不得往梁夫俊身上踏一腳,有十分力時決不使出九分半,紅日勇士想搶回梁夫俊已晚,如此雙方鬥殺之間,夫俊早已斷氣了。梁夫賈從眾人中搶到夫俊,猶如晴天霹靂,怎能相信!伏其身上千呼萬喚,無奈人去魄消,死屍一具。此時聞另條道上有眾人哭喊,漸趨逼近。馬原金、李天木會意,令同盟弟兄撤回。於震青見前部紅日幫勇士跑回來,遂止住這邊追殺,問其原因。原來值梁夫東、易北懷、楊科達留雁谷時,楊靜又命人射箭。許多紅日幫人員讓箭刺死,或讓火燒死。好在梁夫東、楊科、易北懷三人識事,見大火燒起,拚命馳出谷口。出來已是發焦膚黑、衣衫碎爛,讓火咬去了半條命。那些慌亂不知所措之人早已葬身火海,化為灰燼。值於震青領紅日勇士趕來救人時,大火漸趨熄滅,再無喊哭慘叫之聲了。此次紅日前部兵士大亡,損創慘重。李天木、馬原金卻搶先另道撤至留雁谷,會合楊靜,回欒城去了。於震青欺人不成反傷己,只好帶著敗軍回夏口。
詞曰:
迷迷藏藏,深夜驚動宮城郎。
魔張道高,初把身手揚。
私樂神潛,露街戲嬌娘。
試較量?半會戰場,陣上折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