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斂的桃花眼中掠過一抹懷疑,「王妃,有傷在身,還是先回小築歇息吧?」他扶著微微俯下腰的念滄海,她推開他的手,倔強道:「不,帶我去見他們。」.
使勁捂著嘴,身子這是怎麼了?!突然就想吐,而且噁心還在不停的冒著。
念滄海來不及顧及自己,當下她只求確保那些人安然無恙,然而跟著醉逍遙來到屋中,眼前一幕著實殘忍——
長長的一張石床上並躺著六個人,他們衣衫染著風乾的血跡,個個目光呆滯望著屋樑,雖是尚有氣息,但手腳都裹著厚實的白紗上,白沙上血跡斑斑。
「他們……他們……砍」
「只是手腳被廢,要不了他們的性命。」
耳邊是醉逍遙不以為意的話,就這麼雲淡風輕,將人命視作隨意踐踏的賤草。
「只是手腳被廢?只是手腳被廢?這樣的人和死了又有何差別?!!玩」
念滄海聲聲斥責,床上的人始終目光呆滯,偶然有幾個喃喃顫瑟地低喊著:「鬼……魔鬼……北域……不要……王妃……救救臣等……」
心狠狠被揪痛,究竟是何等殘忍的施虐才能教人一夜成瘋?!
先前的傳言果然都是真的,端木卿絕根本沒有心,沒有血,北蒼來的人被廢被殺,成瘋成顛都是他施下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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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他們回去,放他們回北蒼!」
「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們終究要弄死他們才甘心麼?阿離和端木卿絕之間究竟有多麼大的深仇大恨,告訴我,阿離究竟對你們做了什麼?!」
「王妃為何憤怒,是因為心痛麼?因為他們是端木離的人,哪怕素未謀面,也會因此心痛成片?!那試想與你情同手足的人,如若一個個被人屠殺,殘臂斷首躺在你的腳下,你是何種的滋味?!」
醉逍遙抓著念滄海的手臂,用力之大死足以折斷她的骨頭,而她感覺不到痛,因為他眼中的恨已經先吞噬了她。
他說的是那場太上皇將他們一舉殲滅的戰役?
他是那場劫難中的倖存者,他們鬼騎軍的十個統領親如兄弟,情深不分彼此,所以當他們一個個死在他的眼前,他才會如此憎恨,憎恨太上皇將他們無情屠殺,還將他們趕來北域,讓他們自生自滅。
可是……
可是太上皇的殘忍是因為他們……「那是因為你們濫殺無辜,嗜殺成性,處心積慮,為求謀反,將刀尖伸向無辜的百姓,太上皇對你們這群暴徒屠殺是你們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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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離究竟對你灌輸了些什麼?!賊喊捉賊,對皇位處心積慮的人是他們,他們端木錦端木離父子虎狼為奸,全是人渣!」
「……」
「九爺從未傷及無辜,一寸肌膚一根頭髮絲都沒!而被挖了心傷了身的人是九爺,你永不知他們究竟對九爺做了何等殘忍的事,為什麼,為什麼九爺一次次放過你,你不感恩在心,還要一次次觸怒他,枉你已經成為九爺的女人,竟一點都不懂他的心。」
咆哮貫耳,醉逍遙的怒斥教念滄海頓地啞然,挖了心傷了身?
那話何意?!
難道端木卿絕是個沒有心的活死人?
她不懂,她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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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只用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切,卻不知眼睛有時是用來騙人的,你的心被端木離的花言巧語蒙蔽了,你根本看不到那底下掩藏的真相,那些哭著喊著求著的就是可憐人?那些眼不眨一下就揮下手中利器的人就是魔鬼?王妃可曾想過,戲子的眼淚不過是用來博人同情的?!他們此行而來的目的是什麼,王妃究竟知道幾多?!還是王妃以為他們真的是端木離派來?!」
念滄海被訓斥著連一句都無法反擊,她沒見過如此義憤填膺的醉逍遙,他的恨,他的苑,他的痛不似作假。
那是她錯了麼?
是她同情錯了不該同情的人?
就算他們凶殘相對,刀劍相加,是因為他們自有難言苦衷?!
「他們若不是阿離派來的,那會是誰……」
她低低呢喃,醉逍遙來到石床前,袖中玉笛一出抵在躺在最邊上的大臣的喉上,「說,少在這裡裝瘋賣傻,告訴王妃,你們究竟是誰派來的?!」
那人眼神一閃,似在畏懼,口中還在喃喃自語著:「鬼……魔鬼……」
「醉逍遙,夠了,不要再折磨他們了!」
念滄海靠上去被醉逍遙出其不意的點了穴,腳步就這麼定在原地,「說,敢有半分遲疑,就要你喉穿頭斷!」玉笛加重一次,那人驀然透不過氣來,呆滯的眼神突然看向了醉逍遙,「不……不!!醉大人饒命,是臣等撒謊,是臣等撒謊!!臣等不是皇上派來的,臣等是太后的人!」
太后?!
念滄海整個人怔住,太后……他們竟是太后的人?
「太后讓你們來做什麼?!這一包毒藥又是要做什麼用的?」
醉逍遙從懷中抽出一包東西狠狠摔在他的臉上,嚇得那人手腳都在抽搐,「這是……這是……太后命我們在井中下毒的毒藥……太后想要王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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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想要王妃死……
太后想要王妃死……
那一句一遍遍在念滄海的耳邊放大……放大……
她不能相信太后竟對她憎恨至此,她已逼得阿離將她送來北域,卻還不肯罷手,定要置她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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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他們被王妃捨命救下,可他們才在錦瑟住下,就在井口四處徘徊,試圖將這毒藥投入井內,井水連著宮外河道,一旦投入毒藥,枉死的不止王妃,還將是整個帝都的無辜百姓。九爺因此大怒,若非王妃以死相逼,他們早已人頭落地!」
「……」
「王妃以為九爺如此大怒是為了誰?想要奪他們性命又是為了誰?」
聽著醉逍遙的話,念滄海是啞口無言。終究是她錯了,不僅是錯,還是錯的離譜!.
端木卿絕是為了她才對他們痛下狠手,而她卻無情的咒罵他,還剝開他最深最痛的傷口,撒上一把又一把的鹽。
「王妃現在還願為他們性命不顧麼?」
醉逍遙問著,手上一動解開了念滄海的穴,她漠然地掃了眼床上的那幾個人,轉過身去,聲音淡淡飄在空中:「生死天命,善惡有報。」
「不,王妃,臣等知錯了,王妃,王妃!!救救臣等,救救臣等!!」
聽聞那一日錦瑟居嘶鳴沖天,血色映照著血染猩紅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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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滄海回到庭院小築的時候,玥瑤竟然候在廳堂裡等著她,「姐姐只是去了哪兒?多日不見怎麼憔悴成這樣了……」她「親熱」的迎過來就挽住念滄海。
她淡淡掃了她一眼,手兒輕輕將她的手拉下,隨即緩緩從她身邊走過……
「等一下,姐姐這是怎麼了?為何見著玥兒這般冷漠?」
玥瑤追了上來握住她略顯冰冷的手,她停下腳步,可眼神依舊漠然,「玥瑤郡主,聽說王爺立下北苑禁止女賓進出的宮規,在王爺還未回來前,你還是先回吧。」
她冷冷拉開她的手,根本不想與她多說一句,太多的爾虞我詐讓她累了倦了,她無心再逼自己強顏歡笑的對著他們這群虛偽的人了。
「念滄海,你夠了!你以為有九哥的撐腰,你就能為所欲為了麼?」
玥瑤怒然大罵,儼然變了個人,先前盈盈弱弱的面容猙獰如魔,眼神裡迸著要置人於死地的殺氣。
「呵……為什麼善妒的人總是給自己找假想敵,難道她消失了,你就贏了麼?」
念滄海轉過身直視著玥瑤,不躲也不閃,她唇角微咧,她是在笑,在笑眼前的女子是多麼可笑。
她明白她憎恨她,就如北蒼後宮裡的那些女人。
每一個都想要她死。
她真是天真,曾以為遇上了一個真心關切她的好妹妹,用心用情的待她,到頭她的手心裡攥著刀,一心想著的是要將她送去地獄。
這世上究竟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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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滄海,你少囂張!就憑你這張丑顏,是人都不會信九哥會被你迷惑,老實說吧,你是不是對九哥施下了符咒,才教他對你沉迷?!你可知對一國之君施下****是人頭落地的大罪?!」
玥瑤死拽著念滄海的領口,咄咄逼人的似若惡霸,絲毫找不見體弱多病的痕跡。
念滄海只是冷笑,「郡主又想栽贓嫁禍滄海什麼?!再送滄海一把塗了毒藥的匕首?呵……可惜啊可惜……王爺既是被滄海所傷,他也不曾動怒……」
「念滄海,你休想自鳴得意,你以為盡得九哥的寵就能持嬌橫行,你休想!在這修羅宮裡,九哥最愛的女人永遠都只有我玥瑤一個,怎麼都輪不到你!」
玥瑤凌空擊掌,冬采端著一碗冒著熱煙的湯藥走了過來,「喝下!」玥瑤拿過湯塞到念滄海的唇前,她下意識一讓,「既是死,滄海只會死在王爺的手裡。」
那黑乎乎的湯藥泛著一股教人作嘔的味道,念滄海忽地就起了噁心,止不住的乾咳了幾聲。
「呵呵……不用怕,這是落花紅,墮胎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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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瑤盈盈笑著,那作嘔的反應教她莫名的開心。
墮胎所用?
防患於未然麼?
念滄海睨著玥瑤凶殘的眼,只覺好笑,只是個年過十六的小丫頭,心竟如此陰狠。
「王妃姐姐還是喝下吧,王妃姐姐若是以為有了孩子就能更得九哥的心就大錯特錯了,九哥不會要你這樣的女人為他誕下子嗣的,北蒼送來的賤人最後的下場都是你,等九哥膩了,他會毫不留情的殺了你,就算你肚子裡有了他的種,他也不會手軟……」
玥瑤還沒說完,念滄海已經奪過她手中的碗,仰頭一飲而盡。
「我看郡主準備這一碗還不夠,王爺天天『要』我,怕是以後日日都要麻煩郡主準備一碗了。」
「你——!」
揚著勝利的笑,念滄海銳冷的眼神不輸玥瑤,她甩手將碗砸在地上,飛濺而起的碎片像是張了眼似的刺向玥瑤,「小心,郡主!」冬采快一步將玥瑤掩到身後。
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玥瑤,這一刻對著念滄海毫無畏懼的目光竟然起了細微的顫瑟。
她不同……這個女人真的太不同了……
她憑何如此盛氣凌人,因為九哥是真的愛上她了?
可如若真如此,她明知那是墮胎藥為何又要服下?
「你不愛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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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玥瑤的問,念滄海收起眼神轉身走入院內,「念滄海,你不要逃,你回答我,你不愛九哥,對不對?!」
「玥瑤!」
玥瑤緊追著念滄海,端木卿絕的聲音卻突然落在耳邊,心口猛地一頓,轉身冬采已經滿面懼怕的跪在地上,「九爺。」
「誰許你們進來的?」
端木卿絕的聲音很冷,冷得玥瑤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冒然前來是她下意識認定既是碰上,他也不會為難她,但是那面具下的眼閃著刺骨冷光,從小……九哥還是第一次用這樣冰冷疏離的眼神看她……
「九哥……我……」
玥瑤說著緩步靠上去,而端木卿絕卻是從她的身邊擦過,冷光四溢的眼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和刺鼻的草藥味道,「這是什麼?!」
「……」
玥瑤心裡打了一個咯登,她不能讓端木卿絕知道那是墮胎藥,若是讓他知道了,那她在念滄海湯裡下藥的事就前功盡棄了。
「是養身湯……玥兒多日不見王妃姐姐,日日掛念,聽七姑娘說她住在這兒,玥兒就心急來探,她畢竟是九哥的妃子,玥兒的大嫂,遲早大嫂都會為九哥懷上子嗣,可玥兒擔心王妃姐姐的身子,所以特地命人為她煲了養身湯,一邊早日為九哥得子。」
「以後不許再自作主張。」端木卿絕不是傻子,他不會聽不出玥瑤的謊言,可從小疼她惜她,將她捧在掌心,無人能傷,所以嚴苛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吞了下去.
他從她的身邊全然走過,朝著院內而去,玥瑤跟著,他立刻頓下步子,「回閣!冬采,看好郡主,若再有下次,護住不力,孤王就要你們統統人頭落地!」
「是,冬采領命。」
縱然玥瑤一千個一萬個不肯離開,可冬采還是拚死將她拉了出去,「郡主,來日方長,九爺正在氣頭上,咱們得從長計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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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庭院,端木卿絕已瞧見獨坐涼亭的念滄海,他走了過去,腳步剛停在她的身後,她就站了起身,頭也不抬,眼也不看他一下的從他身邊走過,所以一隻大手立刻握住她的胳臂,「不許走。」
聲音有點怒卻又含著幾縷溫柔。
念滄海停下腳步,頭始終垂著,「還在氣孤王?!」聲音越發的溫柔異常,而她的心是狠狠一抽,有資格生氣的人不是她。
「抬起頭。」
「不要。」
他扣住她的下顎,她倔強的躲閃不願聽從,但終究敵不過他的力道,只是抬起的雙眸並未他所想的帶著怒氣,而是……
淚……
捲翹纖長的羽睫沾著點點淚珠,黑曜石般璀亮的眸子如水的閃著,蘊在深處的是……濃濃的愧疚……?
「為何要哭?!」
端木卿絕心口一緊,念滄海也是一驚,手兒抹過眼角覺得濕潤才知道自己竟然落了淚,她側過頭從他的手中躲開,「我沒有……」
「剛才你去了哪兒?」
被甩開的手又扣住她的下顎,教那躲閃的眼神祇能對著他。
他的強勢,他的威迫,本是她最厭惡最痛恨的,而這一刻……她討厭不起來,為什麼,為什麼對著他的眼,她的心會這麼不好受。
「對不起……」
小小的口微微翕動,那聲音輕若蚊蠅卻歷歷清晰的落進端木卿絕的耳中,心口冷不防的一震。
手下的力道一重,「看著孤王,剛才你去了錦瑟居?!」
「……」
「逍遙全都告訴你了?」
唇越逼越近,念滄海本能的向後退,卻被端木卿絕一手攬在腰後無處可躲——眼對著他的眼,鼻尖觸著他的鼻尖,張開的唇間縈繞著彼此的呼吸……
為什麼自己成了啞巴,一個簡單的問題都答不上來……
「對不起……對不起……」
她能說的只有那一句,她不是氣他而不願看著他,而是因為愧疚……
只要想到他對那些人的殘忍是為了保護她,而她卻罵他是為了忘莫離而嫉恨阿離才遷怒那些人,還罵他不是人,沒有心,冷酷無情……
「對不起……對不起……」
「傻瓜……不要再說了……」
溫柔低喃,含著無盡疼惜,端木卿絕手下一動,近在咫尺的唇覆上了她的唇,第一次……她沒有抗拒他的侵入……他的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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