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單上的,都是一些日常用的物品,一點都不貴重,只是量大地出奇。但是加起來,都花不了幾個錢。
能有什麼大用?
再了,侯爺是辦大事的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哪用侯爺親自過問?
不過,既然侯爺已經吩咐下來了,咱們做下人的,按照侯爺的意思辦就是了。侯爺做事,總是不會錯的。
侯爺不會錯,這已經是侯府內,每一個人的信條了……
到了第二天,天不作美,狂風呼嘯,暴雨大作,向來整潔的開元城,地面也是滿是泥濘。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顯得有些冷清。
一輛破車緩緩行進在道路上,驅車的還是滿臉滄桑的成落炎,他的臉第一百三十七章
誰能證明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雖然為了弟兄們的生活,他接受了趙宗陽的安排,率眾住進了趙宗陽給他們準備的一個院落裡,但並不代表他就要為趙宗陽所用。
十二年的牧羊生涯,以及回到開元後,親眼見到的種種殘酷的現實,以及開元城中的風起雲湧,讓他那顆疲憊至極的心靈有些不堪重負,以往的雄心壯志也再難尋覓。
現在的他,只想帶著兄弟們,好好地過完餘生,不再想多折騰了……
至於欠下的趙宗陽的人情,他自然會想辦法償還,但實在不想再陷進紛爭中去了。
「成帥,我們這是到哪裡去啊?天色這麼差,不如等晴了之後再去?」
手下的一百弟兄們。都換上了新的服裝,衣甲鮮亮。與昨日那乞丐模樣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都依稀恢復了幾分當年英姿颯爽的姿態。
只是在這大雨中,新衣甲淋濕了,有些可惜。
「回到開元後,我最想去看的。就是那些老夥計的家人。」成落炎輕輕搖了搖頭,歎道:「哎,一晃十多年了。最對不第一百三十七章
誰能證明起的,就是他們了。」
這句話一出來,所有人的心中。頓時都很不好受。
成帥口中的「老夥計」,指的就是當初被團團圍困之時,奮勇抗敵,犧牲掉的四百來個袍澤。直到現在,他們戰死時的情境,還在每個人的腦海中盤旋,永遠不可能遺忘。
這是每一個人心中,最大的痛!
只是,這一晃都十多年了,他們的家人。還找得到麼?
「四百多戶人家,急切之間也沒法全部找到,只有慢慢查訪。不過我記得,有十多個人,他們都是一個村子裡出來的。就在開元城郊的王家村,我們今日就先到那裡去看看。」成落炎的話,讓這一百多個將士都心裡感慨。
成帥作為昔日統帥三軍的大將軍,居然還記得下面這些普通士兵們的來歷,十二年過去了,都還沒忘。這可不單單是一個記憶力好壞的問題……
出了開元的城門。一路向南,頂著狂風暴雨,沿著泥濘的道路,艱難地走了足足有三十里,一個殘破的村落,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這是一個很看起來很蕭條很破爛的村子,地處很偏僻,三面都是大山,唯一的一條通往外界的路也是坑坑窪窪,破破爛爛。碰上今天這樣的下雨天,到處都是積水,十分難行。
村裡的屋子,大多數都是低矮的茅草房,很是簡陋,偶爾有幾間泥瓦房,也是斑駁破落地不像樣子。像這樣的大雨下,這些破爛的房子都顯得搖搖欲墜。
更重要的是,這村子裡,也沒多少人煙,零零星星有幾個婦孺,老人坐在門前,看著漫天的雨唉聲歎氣。眼中流露出的,都是茫然和無助。
很難想像,號稱處在前所未有的盛世的開元,在繁華似錦的京城旁邊,居然還有如此蕭條慘淡的村落。或許,泱泱大開元,已經把他們遺忘了……
「走,進去看看。」成落炎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哀傷,緩緩地跳下車,帶著弟兄們走進了殘破不堪的村子裡。
「軍爺,我們這裡實在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求軍爺寬限幾日,我們一定想辦法湊齊。」
一見到這群衣甲鮮亮的將士進了村,原先寧靜地讓人發慌的小山村,立即就有些雞飛狗跳的恐慌。呃,這麼或許有些不準確,就這麼個窮山村,怕是連老鼠都養不活了,哪裡還有什麼雞和狗?
恐慌的,是人心。
家家戶戶的人都跑了出來,在這風雨之中,衣著單薄,瑟瑟發抖。
「軍爺,求求你,寬限幾日,我們一定盡快把錢湊齊!」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子,噗通一聲就對著成落炎跪了下來,他身後的婦女和小孩子,也都跟著跪,使勁磕頭。
「老人家,你這是在幹什麼?」成落炎的心中,不出的難過,趕緊伸手把老頭子給扶了起來,從那渾身發抖的跡象上,可以明顯地感受到,老頭子心中的恐懼。
「軍爺,你們不是來收稅的麼?」老頭子膽戰心驚地問道。
「收稅?收什麼稅?」成落炎訝異道。
「農田稅,人頭稅……各種稅加起來,足足有三十多種名目,我們一年的收成,根本不夠應付交稅的。最近鎮上修一條水渠,又讓我們交稅,還把村子裡的輕壯勞力強行征去了。我們實在沒錢交了,最近幾天,官兵們就頻繁來催收,實在拿不出錢,就拆房子,殺人……」老人著著,就滿眼含淚:「前幾天,我的小孫子被他們扔進池塘裡,活活淹死了。」
「混賬,這是什麼官兵?與土匪強盜合異?」成落炎怒不可遏,再沒有之前的淡定。
「這話不好亂啊,要是被聽到,只怕性命難保。」老人畏畏縮縮地擺了擺手,道:「民不與官斗的。」
成落炎的心中,只感覺到一種深深的悲哀……
「軍爺,你們今天來這裡,是有什麼事麼?」老人忐忑不安地道:「村子裡實在拿不出什麼東西來招待各位軍爺了。」
「老人家莫緊張,我們就是來看看。」成落炎看著這破爛的山村,很想資助一下,但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都已經一窮二白了。
「對了,王二狗以前是這裡的吧?」成落炎問道,心裡很是感慨。
這些從山溝溝裡被徵召出來當兵的,基本都大字不識一個,大多數連名字都沒有,只有一些二狗,三蛋之類的代號,軍營裡本也不是什麼風雅之地,也都習慣這麼叫了。
成落炎心中突然有一絲負罪感:人都死了十多年了,自己連個名字都不知道……
「二狗……」老人楞了半晌,這才回憶起來:「二狗他們那波兔崽子,二十年前就被徵召去當兵了,直到現在都沒有音訊。軍爺,你是不是認識他們啊?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成落炎痛苦地別過頭去,不忍心出死訊,刺激這些已經快要被折騰地崩潰掉的可憐村民。
一百將士們,一個個眼眶都有些濕潤。
雖然他們沒話,但看得這副模樣,哪裡還能不明白?
「二狗,我的兒啊!」一個老嫗突然大哭一聲,旋即就暈倒了過去。
緊接著,又有十多個村民哭聲震天,暈過去一大半。
老頭子痛苦地搖了搖頭:「都別哭了,他們當兵是為了保家衛國,死了也是光榮,哭什麼哭?」
成落炎的心裡,像刀絞一般。這些淳樸的山民,被折磨地如此慘淡,竟然還時刻惦記著國家,哎……朝廷對得起他們麼?
「得得得」,一陣狂亂的馬蹄聲傳來,泥濘的道路上,泥沙四濺,一群手持刀槍的官兵,衝進了村子裡,氣勢如虹。
「修水渠的稅,不能再拖了!」為首的,是一個滿臉刀疤的壯漢,頭上戴著一頂斗笠,腰上挎著一柄鋼刀。他勒住馬,也不下馬,直接就喝道:「這是朝廷的命令,誰要是再拖欠,就休怪軍爺不氣!」
這時,他發現蕭條的山村裡,突然多了百來號人,個個衣甲鮮亮,不由得皺了皺眉,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成落炎冷冷地掃了這傢伙一眼,道:「依照開元律法,軍人的家屬,可以免除雜稅和徭役。你憑什麼來收稅?」
「軍人家屬?這破村裡哪來什麼當兵的?」刀疤臉咧嘴冷笑:「開元律法,冒充軍人,那可是死罪!」
「軍爺,我家二狗二十年前就參軍了……」方纔那昏倒的老嫗,一邊哭一邊。
「二十年前?你怎麼不一百年……糊弄誰啊?」刀疤臉不屑道:「反正軍爺看到的免稅名冊裡,沒有任何一個王家村的。你們真是膽大包天,還敢冒認,不要命了!」
名冊裡沒有……成落炎的心,一下子像是掉進了冰窟裡:在徵兵的時候,肯定都是有登記的,現在反倒沒有了?明什麼,明是被刪除了!
想一想,這些人,都是怎麼死的?死在什麼人的手上?某些心虛的人,會讓他們的資料還存在麼……成落炎的心中,猛然間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我警告你們啊,乖乖交稅,不要搞歪門邪道。」刀疤臉冷喝道:「還口口聲聲有當兵的,誰能證明?」
「我能證明!」.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