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更!毛騰忽然想起了這個名字,當初在雲陽城,正是齊萬年在朱默軍的逼迫下救了鞏更一命。想不到鞏更竟恢復了元氣,還在北地做著最大部落的頭領。張損這傢伙真殺得了他嗎?毛騰皺了皺眉,忽然想到,如果張損真殺了鞏更,北地的胡人肯定會作亂,那齊萬年聲勢浩大的造反會不會就要提前降臨了?屆時自己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想到這裡,毛騰不由地歎了口氣,原來自己竟是個巴不得天下大亂的傢伙。張損已經急匆匆地走了,毛騰聽他說趙王不在,又怕再遇到輕筠,於是便出了門去。
行館後還有個大院落,除了給趙王做衛士的兵卒外都住在那裡。不過還是毛騰帶來的二百破產農民,抽調了大半給趙王做了衛士後,剩下的也只有百餘人,宋配就留在那裡,毛騰叮囑他好好教習這些農夫出身的兵士,可是現在宋配卻無奈地躺在樹下打盹。
毛騰一腳將他踢醒,責備他怎麼沒有訓練兵士,宋配登時就大訴苦水,說道:「這些人都是關中的無賴百姓,在朱校尉部下的時候就無人管束得了,更何況我。昨天我用鞭子抽傷了一個帶頭撒懶的傢伙,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天天給孫秀打洗腳水,孫秀就告訴了趙王,那老頭狠狠罵了我一頓,我是不敢管這些傢伙了,哪裡是什麼兵卒,簡直是我親爺爺啊。」
毛騰長出了口氣,沒想到竟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暗忖道:「這些人不但人少,更多的還是無賴農夫和城郭市儈。即便用重刑立威恐怕也靠不住,如果真遇到大事,這些兵卒鐵定靠不住。還得好好想想辦法,重募一支兵力,最好是邊地的農牧民,他們多數都會騎馬,人也質樸敦厚,就沒有這麼難管束了。不過目前還就這點部下,要是個個都跑去給孫秀之類的獻媚,自己還怎麼帶兵?」於是對宋配說道:「給趙王做衛士的,那些人勿須再做理會,留下的軍漢,須要好好治理。今天就休息一天,你去通知那些什長和隊率,明天繼續訓練,不過別說我也在。」
毛騰又復回到行館門前,給看門的老卒交待道:「我抽調給老殿下的親衛,都是你們這些老實敦厚的長者。可沒有叫後院那些年輕軍漢來享受如此尊寵,如果再有人來這裡越俎代庖,搶著做一些僕役的雜差來巴結趙王身邊的人,你就通報給我。」
那老卒點了點頭,有些為難地道:「可是那些年輕人,又聰明又勤快,像孫先生他們都很是喜歡。要是孫先生他們不高興……怎麼辦?」
毛騰說道:「這個你萬事放心,我有讓他們跟著來長安的權力,自然也有打發他們回老家的本事。你們多數都本是扶風、安定的百姓,因為當地豪強勾結胡人你們才失去了田地,如果打發回老家,恐怕就只能做豪強的佃客奴婢了吧。」
老卒忙道:「那是那是,我一定給中尉爺通報。」毛騰點了點頭,說道:「你好好在行館看門,我就向趙王吭一聲,日後即便趙王府中有親信老僕過來,看門的差事還是你的。」老卒聽罷興奮不已,連連鞠躬,毛騰背著手就走了。
毛騰找的老僕婦正是給趙王看門的老卒的老婆李嫂,一直在長安給富貴人家做粗活為生,毛騰看那老卒老實木訥,又見那老婦勤快膽小,便讓她伺候衛鑠,也便於知道趙王的一些行蹤。
「李嫂,這是鮮麥稈嗎?」衛鑠有些好奇地看著李嫂正在剝的韭菜。李嫂憨憨一笑,說道:「夫人,這個是韭菜,麥稈子是給牲口吃的。」
衛鑠恍然,點了點頭,她卻是個五穀不分的貴家小姐,也分不清韭菜根綠色的麥稈子有什麼區別。李嫂看她盯著自己神情專注,忽然撓了撓頭髮,有些膽怯地說道:「夫人,我……唉老婆子我不會說話,那個……那個麥稈子真是給牲口吃的,可不是老婆子有意冒犯……夫人您別生氣……」
衛鑠看她憨直,卻跟洛陽那些老僕婦大為不同,掩嘴一笑道:「沒有啊,我只是才發覺,韭菜葉是扁的,麥稈子應該是圓的吧。」李嫂這才咧嘴笑道:「嗯嗯,就是的。不過麥草桿子也只能等著割了麥子後再給牲口吃,那時候都干了。」
「唉……老婆子我真是蠢,怎麼又說牲口……唉夫人您別生氣,老婆子我什麼都不懂,只是能認得菜水牲口什麼的,也不會再說啥……」李嫂連連撓頭。衛鑠卻一笑,拾起一把韭菜就道:「這個我也會了,我幫你剝吧。」
李嫂有些訥訥地看著衛鑠,連忙說道:「夫人……您別這樣,給中尉爺看見了會罵死老婆子的……」
毛騰在門外聽個真切,嘿嘿一笑,一把推開門進來就道:「李嫂沒事,你去和面做飯食吧,這些韭菜就讓她試試手。」李嫂連忙給毛騰惶恐地行個禮道:「中尉爺,夫人尊貴,手白白淨淨的哪裡能剝韭菜。就全給老婆子來做好了。」
毛騰道:「沒事的,你做好了飯食,還要給你老頭子送去。忙裡忙外的也不好,她要想做就讓她試試,真要什麼都不會的話,那我替她不就行了。」
李嫂有些茫然地看著毛騰,毛騰揮了揮手道:「好了,和面去吧,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做這些活計,他不會我可會,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李嫂這才有些納悶地去了灶房。毛騰走到衛鑠身邊,給她遞了個小木凳子,說道:「蹲著吃力,坐著。」
衛鑠看著那木凳子,有些難為情地道:「我聽說,只有胡人才坐在這些東西上面。」
毛騰只好取了快蒲團給她,自己則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不過片刻光景,已經將手中的一把韭菜剝得乾淨。衛鑠初時有些放不開,總是不願意去掐韭菜根,看到毛騰須臾便剝了一把韭菜,終於偷看他一眼後,用長長的指甲掐去了一根韭菜沾著泥土的根部,白淨的指甲上留下了一小團青色的污跡,她訥訥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終於放開了手腳,開始剝起剩下的韭菜來。
衛鑠洗手時仔細地摳搓著指甲上的菜跡,毛騰也沒吭聲,從屋內就取了把剪刀出來,從後邊忽然將她摟住。衛鑠只當他是在戲耍,紅著臉道:「你做什麼。」毛騰一把抓起她的手來,也不等她反應過來,卡嚓卡嚓就把她長長的指甲給剪了,衛鑠縮著手可是又沒他力氣大,只得焦急地道:「不要這樣,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你……你怎麼把我的指甲都剪了……」
毛騰說道:「這樣方便,乾淨!」
衛鑠看著自己原本修長的指甲都被他剪得光禿禿地,和那些幹活的下人一模一樣了,頓時心中委屈萬分,口不擇言地道:「你……你是不是要我以後也做那些下賤的活計,要我做你的丫鬟嗎……」
毛騰實在服了她的這些士族脾性,只得說道:「我可沒那麼想,只是啊。我看你哪裡都好,就是這長指甲,跟個妖怪似得太難看了,剪了方便得多啊。你看我可從不會蓄指甲的。」
衛鑠委屈地道:「可是……可是士族都要蓄指甲……」
毛騰說道:「好吧好吧,以後我不剪了便是,只是我真的看著長指甲不喜歡。」
衛鑠見他服軟,也沒有生氣,只是有些憐惜地摸著自己的手指頭,低聲細語地道:「你……你不喜歡才好呢……以後我就留得長長的,叫你看了討厭,你就放我回家了。」
毛騰摩挲著她軟滑的小手,嘿嘿笑道:「婦人有七去,只聽說過不順父母無子貪淫的給丈夫趕回娘家,我可沒聽說過蓄指甲給丈夫趕回娘家的。」
「你……李嫂要過來了……」衛鑠有些不好意思地掙扎了下。毛騰幫她擦乾了雙手,在她耳邊說道:「其實我怕你蓄著指甲掐我來著,以後啊剝韭菜什麼的讓李嫂做就行了,你想玩玩也可以,可別看著指甲上的菜跡心疼了。」
「都給你剪了,我還心疼什麼。還有……我……我哪裡掐過你……」衛鑠有些臉紅了,不過她這句話卻明顯是在撒謊,這些天毛騰挨她的掐好多次了。
吃完了飯食,天色漸漸昏暗。兩人回房休息去了,衛鑠百無聊賴地翻了翻毛騰從洛陽帶來的一些書卷,便很自然地脫了外衣縮身躺進了榻中。毛騰心中暗喜,關上了房門,也沒有再打攪她,只是緊靠著她慢慢睡去。
清晨,毛騰已經暗暗坐在後院場地旁的空房內,可是等過了辰時,才稀稀拉拉地過來二三十個軍漢,宋配臉都綠了。毛騰耐著性子,等到了辰時三刻,人也逐漸來得多了一些,雖然少不了被宋配腳踢鞭打,可是這些懶漢似乎都已經習慣,低著頭厚著臉皮進入隊列,練習操戟之術。毛騰一臉鐵青地衝出房來,指著場內的兵士吼道:「原先在越騎營,你們都只是些濫竽充數之輩。如今在關中保護趙王,身居如此要職,居然這般散漫,視軍法為無物。這兩個月的糧餉你們別領了,另外,你們這十幾個早來的,跟我去捉那些閒漢,其餘的人繼續跟宋屯長操練。以後誰要遲到,不守軍紀,立斬不饒!」
不一會兒,毛騰帶著那二十六人回到場地內,身後緊隨的兩人各自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操練的軍漢們看到如此情境皆被唬得不輕,紛紛屏住呼吸認真操練。而後面跟來的一些偷懶軍漢,全都爬在地上大聲哭喊,哀求毛騰饒他們一命。毛騰大手一揮道:「從今日起,除了這二十六人外,其餘的軍士名冊我便全燒了。場內還在操練的,你們就做行館的僕役吧,表現好的老子給你們恢復士兵身份。剩下的,哪裡來的滾回哪裡去!」
遲到的軍漢們紛紛嚎哭跪拜,毛騰便叫宋配指認了幾個帶頭偷懶之人將其逐出,其餘的編入僕役中,只發一半的糧餉。事完之後,毛騰猶怒氣沖沖,與宋配重新調配了這一百多人的編制,方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