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旁已經感覺到,現在的父親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勵精圖治,一心想要革新富國強兵的王安石了。但這種感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如今的王安石從容淡定,更有一種釋懷。看到這些王旁的稍稍安心了下來,但有一件事他沒有忘,那就是他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或者對於王安石來說,一切已經結束了;但對於王旁來說,新的一次生命才剛剛開始。
次日,王安石就要帶著王旁上定林寺,可去寺廟呆著是件清苦的事。時遷等人對寺廟是不感興趣,尤其是時遷這小子,廟中不許喝酒吃肉他可抗不住。晁二帶著時遷馬盛三人到城裡去轉,順便瞭解城中的動向。
定林寺在南京鍾山紫霞湖一帶,歷史上,定林寺分為「上定林寺」、「下定林寺」兩處。宋景平二年(423年)「慧覺」於南京鍾山創建「下定林寺」,劉宋元嘉十六年(439年),外國高僧竺法秀(曇摩蜜多)在南京鍾山紫霞湖一帶建「上定林寺」。相傳:佛陀涅盤後,有兩顆佛牙舍利留存世間,一顆傳入錫蘭(今斯里蘭卡),一顆傳入當時的烏萇國,後由烏萇國傳到于闐。五世紀中,南朝高僧「法獻」游于闐,把佛牙帶到南齊首都建康(南京)上定林寺佛牙閣裡,廣受四方佛徒朝拜。
父子二人來到寺中,王旁邊走邊欣賞著千年古剎,穿過山門,寶殿,藏經閣以及功德樓,遍到了香客很少朝裡面走的齋堂,禪堂。
寺廟裡一般都客堂,用來安頓那些遠途或是想在寺中靜修的禮佛人,王旁知道父親在這寺中有一處書房,心想父親還挺會找地方。在這裡聽著禪院鐘聲,靜靜的看書,難怪他現在的心境會有不同。幾個人繼續向裡走,僧人見到王安石都點頭致意,到也沒有上前行禮,似乎在他們眼中,王安石與眾多修行者沒有什麼區別。
再向裡走是僧寮,僧寮就是和尚所住的茅舍,和外面的客堂相比,僧寮就要簡樸得多。王安石將他們帶到一間房間,一張土炕,牆邊的書架上擺滿了書,靠窗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子上一盞燈,和一套茶壺碗,僅此而已。
和香煙繚繞香火興旺的大殿相比,這裡自然是又清淨了許多,僧人們只有晚間休息的時候才會回到僧寮休息。
沒來這裡之前,王旁見過簡陋的半山園,有見過勉強可以棲身的謝工墩,心中還想著父親的書房在寺院之中必定十分清雅。見到了就知道,這只有清苦卻難得見到雅致。
王安石倒是自以為樂,笑著說道:「這一張土炕夠我們父子臥眠,這房裡的書你想看什麼看什麼,渴了就自己到水房打水,餓了齋堂有齋飯。若是心煩其中就到禪堂聽和尚誦經,住在這僧寮之中,到晚間還可以找個和尚談談經聊聊天。怎麼樣,你做了多年的王爺,能適應這樣的清淡的生活嗎?」
呆幾日沒問題,當是修身養性,可時間長了王旁也受不了。王旁來這出於本心就是想陪著父親多呆些日子,既然是見到父親安然無恙,又知道了他的心意,見不見趙頊反而不足為重了。
不過他還是希望呆著這幾日能讓父親開開心心的,於是王旁笑著說道:「爹,我也不是生來就是王爺,行軍打仗可比這清苦的多,那樣我都好好的,在寺院中怎麼算清苦呢?」
王安石隨手從書架上拿了本書,在窗邊舉著書瞇著眼看了看,說的卻是和書無關的事:「有這麼一個典故,說的是一個富貴之人在途中奔波,見一老漢在樹下乘涼。他停下來歇腳兩個人就聊起天來。老漢說,看你頂著日頭還要趕路奔走,這是圖什麼呢?富人說道,我啊要賺銀子。等賺很多銀子就可以天天坐在樹下乘涼了。老漢笑道,我沒有很多銀子,可我在做你想做的事。」
王旁知道父親是有話想提醒自己,但王安石說到這卻不再說了:「老眼昏花叻,這些書上的字我都快看不清幾個了,等到我瞭解了一樁心事,我就騎著驢子四處遊樂,寄情山水間,再多寫些佳句,旁兒覺得如何?」
「那當然好,您要這麼一說我還真放心了,不然我還以為您要出家呢。不過父親還有什麼心事未了,可否說與我聽?」
王安石搖搖頭:「時候不到,時候到了你自然也就知道了。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就將這僧寮之室連同這裡面的書就留給你了。」
王旁雖然不指望父親給自己留什麼家財萬貫,但給自己留給寺廟裡的書房,似乎對他來說是太遙遠的事情了。
在定林寺呆了幾日,清清閒閒到也是別有樂趣。這天過了中午,王安石到禪房去聽長老講經,王旁正無所事事的翻著房中的書,晁二幾個人來了。
一進門晁二就說道:「王爺,跟您說太有意思了,哈哈」什麼都沒說他自己先笑了起來。
王旁等他笑夠了,才問道:「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
「聽說,要從京城來的貴人不進城了,城裡的值守的兵都撤了,白白的等了那麼多天。我一看這路啊,就跟新鋪的一樣,平時不讓老子走?他們撤了,我撒丫子在路上走了好幾個來回。」
王旁見他又在犯二,不再理他轉頭向胡鐵嶺問道:「你們那邊有什麼消息沒有?」
自己隨從的三人中胡鐵嶺年紀比較大,做事一向沉穩,他回到到:「我們打探到,從京城來的一支隊伍已經到了距這五里的鍾山,今天早上江寧府的知府,通判以及數得上的有頭有臉的官吏都到那裡去了。」
時遷已經脫了鞋盤著腿坐在土炕上,他一邊啃著果子,一邊朝晁二說道:「我說晁二,你趕緊說要緊的事。就你那差點在路上折跟頭出洋相的事,就別跟王爺說了。」
晁二白了他一眼:「王爺,昨天有官府人的去過半山園,等了一天沒找到王相公,晚上的時候去我家把我叫到衙門了,你猜怎麼著?我告訴李知府,王相公在這定林寺出家當了和尚,李知府當時都要哭了。」
「你真這麼說的?」王旁看著晁二問道。
「嘿嘿,開始是這麼說的,不過那師爺說:晁二一天只有兩句像樣話,這句必然不是!你瞅瞅,我在咱們江寧府名氣多大?!」
「嗯,你這名留的可以遺臭萬年了,那知府怎麼說?!」
「我還琢磨,知府還不得好酒好菜款待我,到時候我再說實話。結果,那個該死的李壁竟然要把我趕出去,真是好心沒好報應。」
王旁呵呵一笑:「真是便宜你,我要是李知府一定會請你吃,不過吃的不是酒宴,非要你吃二十殺威棒不可。」
「那不能,打狗還得看主人了,現在我是專門服侍王長老,誰能打我?」
時遷摀住肚子咯咯的笑了起來:「晁二,你去看看,哪個出家的和尚還要人服侍的?!」
晁二晃了晃腦袋:「到也是啊,不過那李知府也算是聰明人,就知道王老爺子在定林寺肯定是真的了。」
幾聲門響,一個小和尚走了進來,看到不大的屋裡呆著四五個人,在那楞了一下。
王旁忙說道:「小師傅,是不是我們說話聲音大了,攪了大家休息?」
小和尚看到王旁算是找到了人:「沒有,我來是要告訴公子,剛剛知府來人送信,說要有貴人來我寺,本來說要清寺,不過長老和王相公說,不論什麼人禮佛之人都一樣不分貴賤。這不是交涉半天,雖說不用清寺了,但是吩咐大家天黑之後就不要隨意走動了。」他說完眼睛看著房中時遷等人。要說王安石住在這無所謂,王旁在這幾日也不招人煩,可是屋中其他四個人,卻不像誠信禮佛的人。
從這來看,小和尚的修行還真不如長老。王旁立刻明白小和尚的意思,他對胡鐵嶺等人說道:「既然城裡不宵禁了,你們走吧,這寺裡的粥飯你們也吃不慣。」
時遷從土炕上跳了下來:「好啊,昨天聽的翁三郎的銀字兒,正將到扣兒,聽的小爺我這心癢癢的,咱們趕緊聽去。」
這銀字兒,就說現代的說書的,時遷貪玩兒來了江寧府可算是讓他開了眼了。這些說書講義在西夏可是沒有,就是有也沒有宋朝這麼普及,可講的故事多演繹的又精彩。
晁二一撇嘴不屑到:「嗨∼我就說你們西夏來的沒見識,昨天那翁三郎講的是什麼?
講的是段公案,叫做智斷九龍杯,你知道不知道故事裡說的王侍郎是誰啊?!」
「就是不知道才想聽嗎?!況且我從半截聽的,正琢磨著想打聽呢!」
王旁低頭笑了笑,晁二說道:「這本主活生生的在這,你要問那故事還用聽說書的講?」
「你?」時遷歪著頭不相信的看著晁二。
「笨死我了,我看你有也就偷雞在行,那說的是仁宗皇上在位的時候,咱們王爺的故事。我都聽了好多遍了,我看咱們別走了,這要來的人是笨著王相公來的,要走你們走,我得留下看著別出事。」晁二一本正經的說道。
胡鐵嶺也說道:「王爺,我們留下。」只有時遷聳了聳鼻子。
「晁二,你今天兩句正經話,這算說完了?」王旁看了晁二笑著問道:「想不到你這小子還挺有心。」
「那是,我得盤著老爺子平平安安啊,要不我每月那十五貫找誰要去!」
今天名額用完,二人就是二人。王旁托小和尚找個客堂讓四人住下,小和尚搖頭道,客堂已經滿了,要不然倒是還有間僧寮,這四人就將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