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牌手向前,弓箭手準備。」叛軍雖然是在倉促之下攻城,但是並不是像沒頭蒼蠅一樣毫無頭緒的胡亂衝鋒向前,畢竟戰場之上是死神最樂意活動的地方,盲目衝鋒向前只能是給對方的士兵白白送功勞。
「咚」叛軍的蒙皮戰鼓響了起來,開始只是一聲,然後是「咚咚」兩聲,緊接著便不間斷地響成了一片。鼓聲好似重錘一般敲打在江哲的心頭,也敲打在城上每一個人的心頭,無需哪一個人發出警告,戰士們都知道,血戰已經開始。
「嗡……」隨著鼓聲,無數只箭矢像蝗蟲一般飛向了天空,發出了令人心悸的破風之聲,初升的太陽立刻被雨幕一般的箭矢遮住了,黑暗之中是死神的舞蹈,當太陽再次露出他的容顏時,地上又將增添許多冰冷的屍體。
張曉揮劍撥開一隻射向江哲的羽箭,急急說道:「皇上,攻城開始了,快走。」說著話,不等江哲回答,便又衝身邊的兩名軍士說道,「保護皇上離開,趕快!」
江哲抬手制止了兩名正要向前的軍士,沖張曉說道:「朕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朕也曾親手殺敵!現在敵軍勢大,如果朕未戰先逃的話,守城將士們如何能夠不心寒?」
「可是皇上乃是萬金之軀,萬一有個閃失,臣如何擔待的起?」張曉有點兒急了。
「用不著你來擔待!」江哲輕鬆一笑說道:「你去幫著謝塵、程富貴他們守城!朕自有他們照顧!你用不著擔心!」說著話沖張曉身後伸手一指。
張曉順著江哲的手指看去,見一群壯丁扛著門板正登上城牆,立刻便有幾隻箭矢釘在了門板上面。
張曉莫名其妙地看著江哲,疑惑地問道:「皇上這是做什麼?」
江哲邊指揮著壯丁們用門板拼成一條長廊,邊說道:「程富貴不是說箭矢不夠用的嗎?朕先幫他收集一些,而且這樣朕既可以留在這兒,又不會有什麼危險,除非敵人真的攻上了城牆。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張曉見江哲躲進了門板組成的長廊後面,叛軍又沒有投石機等重型攻城器材,確實也沒有什麼危險,便不再囉嗦,轉身投入戰鬥去了。
雙方的弓箭手還在進行著互射,雖然金沙關的弓箭手在數量上比叛軍少了許多,但是憑藉著城牆的高度,居高臨下之下,射程還是要比對方遠上一些的,這樣就迫使叛軍的弓箭手完全暴露在己方的箭雨之下。
因此,在第一階段的弓箭互射戰鬥中,叛軍雖然數量佔優,但是損失卻是遠遠多於金沙關兵馬。不過,金沙關的弓箭手數量畢竟不多,所以也根本無法完全壓制住對方,幾輪箭後,還是讓對方的步兵衝了過來,開始爬牆攻城。
江哲被叛軍的舉動給整蒙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下達什麼樣的命令。因為衝上來的叛軍連雲梯都沒有,面對著幾十尺高的城牆,他們選擇的居然是疊羅漢、搭人梯的方法向上攀爬。
本來江哲還在擔心用開水守城的法子起不了多大作用呢,但是現在見此情形,他徹底打消了疑慮,這麼密集的人堆,一鍋開水下去得是多麼壯觀的景象啊。他趕緊下令讓人將數十個水已經燒的滾開的大鍋小心地搬了過來。
等到城下的叛軍人梯搭了四五層高,快要夠到城牆邊緣後,江哲才一聲令下,同時澆了下去,一片白濛濛的水霧升起,城牆下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慘叫聲此起彼伏,等到水霧漸漸散開之後,城下的慘況讓人覺得彷彿到了煉獄。
這一波反擊,直接被開水燙死的山越士兵有近百人,跌倒在地被踩死的也有幾百,其餘被滿臉滿身燎泡的山越士兵們相互之間摩擦碰撞,讓熟透了皮膚,直接剝離,如鬼般的猙獰形象讓同伴退避三舍。
眼見好不容易衝到關下的士兵正在向後敗退,崔成秀連連暴跳,抽出戰刀叫道:「繼續擂鼓向前,督戰隊準備,後退者斬!務必一鼓作氣攻上城牆!」
在督戰隊雪亮的鬼頭刀的逼迫下,剛剛敗退下來的叛軍士兵們只好硬著頭皮,迎著金沙關城上射下的箭雨,再一次地搭起人梯,強行攻城!
因為剛剛燒開的水已經全部澆下,再次燒開,總要有一段時間,所以江哲等人只好率領戰士們用常規手段進行著防禦。
憑藉著不怕死的人海戰術,叛軍終於開始有士兵湧上城頭。
殘酷的肉搏戰開始了。早已憋了一股子勁的驍騎衛士兵們,拔出了利刃衝向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登上城頭的三三兩兩的叛軍士兵,刀刃和寒光和激射而出的血液交織成了一幅色彩濃烈的戰爭畫卷。
剛剛將第一批登上城牆的叛軍趕下去,眾人還沒有喘過氣來,第二撥敵軍又蜂擁而來,於是,又是一陣血雨。士兵們用武器,用拳腳,用指甲,用牙,用一切可以用的方式相互殘殺。他們原本沒有仇恨,原本素不相識,但現在他們誓不兩立。
血與肉,讓所有人似乎都變得瘋狂起來,沒有了溫情,沒有了關愛,有的就是「殺」這一個字。這一個字也被雙方的戰士用喊叫聲表達出來。
「殺」的聲音連成一片,一個士兵一邊喊殺一邊砍下對手的頭,但他自己也被另一個士兵喊著殺刺死,而片刻之後,這另一個士兵的屍體便也躺在了他的身上。兩具屍體的眼相互對視,似乎在嘲弄著對方,又似乎在嘲笑著自己。
戰事一直持續著,太陽升到了中頂,又慢慢地落了下去,直到黃昏來到,雙方都已精疲力竭。但是饒是叛軍擁有著足夠的人數優勢,窮一天之力,還是無法攻破金沙關這座看起來並不是很難攻破的城池。
終於,叛軍中響起了清脆的銅鑼聲,早已疲憊不堪的叛軍開始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崔成秀終於意識到眼前的不是肥肉,而是骨頭,選擇了收兵。
戰爭是殘酷的。待叛軍退下之後,江哲扶著箭垛向下望去,地上堆滿了草垛般的屍體,粗略一看,起碼有三四千具,地面早已不再有塵土泛起,因為血水已將地面浸透。
謝塵並沒有閒下來,他在城牆上來回的走動著,大聲地傳喚著各個戰鬥單元的軍官,統計戰損情況,並安排下一階段的守城工作。
江哲收回了略顯悵然的神情,轉身吩咐人去將早已準備好的飯菜趕緊搬上城來,整整一天的戰鬥,城上的守軍連水都沒來的及喝上一口。江哲非常清楚,現在如果民眾帶著飯菜酒水上來勞軍,對於士氣的提升是非常有作用的。
一切安排就緒後,江哲和張曉、謝塵等一干將領才疲憊地圍坐了下來。江哲首先問道:「我軍傷亡情況如何?」
謝塵搖了搖頭說道:「情況不是很樂觀,今日一仗,我軍就損失了八百餘人,已經無法兼顧到整個防線,如果明日敵人還是這樣不惜代價的攻城,估計最多還能堅持兩天就得破城。」
程富貴苦著臉在旁插話道:「兩天也不一定能堅持到。我們今天之所以能夠用八百人的代價就殺傷了敵人四千多人,主要還是仗著城牆的地利,方便我們用弓箭進行防禦。但是城中箭矢存量本來就不多,但是這仗一打起來,箭矢簡直就像是流水般的在消耗。今天皇上雖然用門板收集了不少對方的箭矢,但是現在的箭矢,最多也只夠堅持明天一上午的。沒了弓箭,怎麼守城啊?靠面對面肉搏嗎?」
江哲抿了抿嘴唇說道:「今天的損失如此慘重,朕難辭其咎!朕低估了叛軍的驍勇和毅力,沒有想到他們立足未穩便會連續攻城一整天。」
程富貴抽了一下鼻子說道:「皇上!您就別自責了,俺雖然糊里糊塗的,但是俺也知道,如果皇上沒來金沙關,我們根本堅持不到現在。別的話也不用說了,大家還都等著你的指示呢,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江哲冷笑一聲說道:「大家也不必過於擔憂。我軍今天雖然損失慘重,但是叛軍的損失更大,城下足足留下了四千多具屍體。他們就是再彪悍,再不怕死人,也是經不起這種程度的損耗的。如果朕所料不差的話,明日他們未必會再攻城。十有**會改為罵戰,激我們出城決戰。」
「我們才沒那麼傻呢,罵罵就出去送死啊?」程富貴撇撇嘴說道。
江哲看了他一眼說道:「叛軍也不傻,但是今天只是被朕輕輕一激,不也是不顧生死地貿然攻城了?」
程富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道:「俺是個粗人,皇上別笑話俺!俺現在算是明白了,這打仗就得是以打贏為目的。」
江哲點點頭說道:「不錯。只要是打仗,最終的目的都是要打贏。所以如果明天敵人不來攻城,而是發動罵人攻勢,我們也一樣要打贏罵仗,不然輕則士氣受損,重則上了敵人的當,出城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