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夢瑤起床後,只稍作梳洗便呆呆地倚在窗前,貼身丫鬟彩琴見她心事重重便也不多言語,輕手輕腳地整理好床鋪便下了樓。
雖然媚香樓一直是一個熱鬧的地方,但是自江哲離去之後,李夢瑤一直感到孤單寂寞,情不自禁吟頌起了江哲臨行前「寫」給她的詞:「料得有心憐宋玉,只應無奈楚襄何,今生有分共伊麼。」
「砰砰砰……」李夢瑤正在顧影自憐之際,門外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李夢瑤打開門,卻見媚香樓的老鴇芸娘親手捧著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盤水晶硝肉、一盤涼拌乾絲,外加一籠灌湯小籠包,看起來玲瓏小巧,聞起來香氣誘人。
「夢瑤,你是決定了,從今兒起……從良了?」芸娘放下托盤,帶著幾分猶豫說道。
「是啊!」李夢瑤爽快地答道。
「就為了……那個江公子?」芸娘問道。
「自然是他,不然還能有誰?」李夢瑤用手捲著胸前的一縷秀髮,眼睛裡帶著笑意說道。
「自打上回江公子過來答對了你那三道題,你就沒見過客,乾媽我就看出來了。」芸娘看著李夢瑤的臉色,斟酌著詞句說道:「按說這江公子吧,看他穿著打扮,言語談吐,應該也是一個貴人。可是,夢瑤你不要忘了,男人薄情。」
「那是別的男人,江公子才不會呢。」李夢瑤嘟起了小嘴。
「什麼叫才不會?」芸娘往前緊走兩步說道,「自從上次之後,他什麼時候來過?要不是昨兒出了那事,你們還是見不著不是?他又不是離這兒十萬八千里,就是這京城人士,如果真的想你,早就該來了。」
「那是因為他平時比較忙嘛,他又不是什麼無賴公子,天天無所事事的。」李夢瑤還是在為自己的情郎盡情地進行著辯護。
芸娘又近前一步,抓住李夢瑤的手說道:「夢瑤啊,乾媽是過來人,不會坑你,這女人啊,還是要靠自己。趁著你還年輕,接上幾年客,攢上一些體己。到時候再從良也不遲,我就不信,憑著你整個金陵城都知道的艷名和這傾國傾城的姿色,還愁找不到一個如意郎君?」
李夢瑤掙脫出手,正色說道:「乾媽,昨兒江公子話都跟你說的很明白了,我就沒有重複的必要了吧?」頓了一頓,接著又說道:「這些年,我做清倌也攢下了不少的銀子,我一錢也不要,都留給您老人家,就算作我的贖身錢,如果您老還嫌不夠,我可以讓江公子再給您。」
「夢瑤,你這是誤會幹媽的意思了,乾媽怎麼會要你的錢呢?乾媽真的是為了你著想啊。」芸娘見氣色不對,趕忙陪笑說道。
李夢瑤抽了抽鼻子說道:「乾媽,我走錯這一步,已經很後悔了。好不容易碰到江公子,您老總不能讓我破了身子再去跟他吧?」
芸娘搖了搖頭說道:「夢瑤啊,乾媽怎麼說你好呢?男人沒有不薄情的,江公子現在喜歡你,只是因為你長的好,可是咱們畢竟是風塵女子,你還指望著嫁進江家做夫人呢?」
李夢瑤咬了咬嘴唇說道:「我沒有想過要做夫人,但是我和江公子是真心相愛,我必須潔身自好。我寧可從今以後討飯過日子,也要清清白白的,絕不糟蹋身子。」
「傻孩子,你怎麼能這麼傻呢?」芸娘激動地又走上前去,說道,「明知道進了江家也是做小,幹嗎還非跟他姓江的啊?李相爺的公子,兵部侍郎李大人已經托人來提過好幾回了,也要給你贖身,抬你過門呢。」
芸娘不提這事還好,李夢瑤起先還能堅持住,現在再也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著說道:「乾媽,你有為女兒我想過沒有?誰不知道李時飛是出了名的好色無德?像女兒這種風塵女子,在他眼裡說的好聽一點兒像朵花,說的難聽一點兒就是一隻狗,都是隨他玩,任他糟蹋的。乾媽,你就真的忍心把女兒往李家這個火坑裡推嗎?」
李夢瑤畢竟是芸娘最喜歡的一個乾女兒,而且聽李夢瑤哭的傷心,保不齊也想起來當年自己賣笑賣身的情景,眼淚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掉了下來,用手絹擦了擦,上前扶住李夢瑤的肩膀說道:「傻孩子,別說了,乾媽怎麼捨得讓你受罪呢?
李夢瑤抽泣著說道:「乾媽,我當初是沒法子,才一腳踩進這爛泥裡,現在我想清楚了,不管是不是能嫁進江家做夫人,從今兒起,我生是江公子的人,死是他們家的鬼。」
芸娘輕輕點點頭說道:「其實放下私心,細細想想。乾媽也是希望你能跟江公子在一起的。他才華出眾,人也長的好,最難得的是對我們這些風塵中人一點兒也不歧視,也不會對樓裡面的哪個姑娘隨意輕薄。說實話,乾媽其實也是從心眼裡喜歡他。人心都是肉長的,跟他就跟他吧,乾媽實在也是不願你被那些禽獸無賴們糟蹋。」
「乾媽!」李夢瑤這一聲可以說是第一次充滿感情地喊了出來,破涕為笑說道:「謝謝您。您比我親媽還疼我!」
芸娘掏出手絹幫著李夢瑤擦著臉上的淚痕,說道:「謝不謝我的沒什麼關係。可是,夢瑤啊,乾媽還是要提醒你,江公子的出身肯定不是一般人,這些從他的行為舉止都是可以看的出來的。而且他年紀那麼輕,家中父母應該都還在,就算是他對你是真心的,可是你們過的了他的家長那一關嗎?」
「乾媽,您老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家心裡一直想又不敢想這個問題呢,您偏偏要說出來。」李夢瑤撒嬌地說道。
芸娘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哎,乾媽我是真的擔心你日後會受氣啊。」
李夢瑤也歎了一口氣說道:「乾媽,我已經拿定了主意,寧為夫子妾,不作庸人婦。這碗低三下氣,倚門賣笑的下賤飯,我實在吃不下去了。如果江公子的家人容不下我,我就安心做他的外室。如果他也變了心,那我就削髮為尼,一輩子與青燈木魚為伴!」
芸娘慌忙按住李夢瑤的嘴說道:「傻孩子,千萬不要這麼癡情,凡事都要想開一點兒,知道不?」
李夢瑤還未待回答,彩琴已是焦急地跑上樓來說道:「小姐,小姐,不好了,李府的人又來了。」
「小丫頭,慢慢說,到底這麼回事。」芸娘心頭一緊,已是猜到了幾分,昨天李夢瑤上山還願的時候,李時飛便打發人來鬧過一次了,因為畏懼李府的威勢,所以芸娘才勸李夢瑤嫁給李時飛,估計今天又來鬧來了。但為了不讓李夢瑤惶恐,還是強裝鎮靜。
彩琴稍微平復了一下接著說道:「李府上來了好幾個人,揚言今天一定要抬小姐過門,不然就要,就要……」
李夢瑤也是剛烈的性子,聽了這話,陡的站起身來說道:「就要做什麼?他們還能做什麼?逼急了,我大不了一死了之。」
「他們說,今天要是小姐不過去,他們便要衝上來破小姐的相。」彩琴帶著哭腔說道。
聽了彩琴的話,李夢瑤也變了臉色,她畢竟只是一個弱女子,最引以為傲的便是這如花美貌,現在聽說人家要破她的相,她怎麼能不感到害怕?當下呆坐了下來,纖細的身軀在劇烈地抽動,連嘴唇兒都打起了顫。
關鍵時刻,到底還是芸娘見過的事情多,還能保持鎮靜,拍了拍李夢瑤的背,安慰道:「夢瑤別怕,咱惹不起他,難道還躲不起嗎?彩琴,帶著你小姐,從後門悄悄的出去。出去後去找那個江公子,我看江公子的家世未必就會怕了這李時飛,金陵城中姓江的,怎麼著也得是個皇親國戚,說不定還是個小王爺也說不定呢?」
彩琴帶著哭腔說道:「可是乾媽,我根本就不知道江公子住在哪兒啊。」
芸娘轉向李夢瑤問道:「你呢,知道不知道?」
李夢瑤無力地搖了搖頭,並不說話。
氣的芸娘連連跺腳,說道:「這怎麼說的?愛的死去活來的,結果連人家住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李夢瑤和彩琴二人聽了這句,再也忍不住,一起哭了起來。
「好了,別哭了。」芸娘一跺腳,歎了口氣說道,「先出去躲躲再說,趕緊地,只拿一些細軟,別的一樣別帶,快走。我去前面拖住他們。」
李夢瑤和彩琴從後門出來的時候,還沒想好朝哪個方向走呢,彩琴突然高興地沖李夢瑤說道:「小姐,快看,你快看。那兒不是江公子的管家嗎?」
李夢瑤順著彩琴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見一位學究模樣的中年人,正是王眉山。王眉山的身邊則停靠著一輛馬車。
「謝天謝地,救星終於來了。肯定是江公子讓他來的。」李夢瑤高興地說道,「彩琴,咱們趕快過去。」
這時王眉山也看到了李夢瑤主僕二人,笑著迎了上來。
天上一朵濃厚的烏雲飄了過來,遮住了正在升起的太陽,天色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