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還未將天幕完全籠罩起來,雨點便落了下來,這個季節的雨最是陰冷,而且雨裹著風,風攜著雨,便是能夠躲開雨,卻也躲不開那股子寒,寒氣是藏在雨裡的。深秋的雨,像是帶了把刀子在往下落。
因為這場雨,連一向熱鬧非凡的秦淮河,也暫時的沒了往日的歡聲笑語,甚至顯得有些冷清。
媚香樓的姑娘們也難得的有了一絲的空閒,三三兩兩地依偎在門內看雨。雨幕中一匹黑色的駿馬正大步流星地奔馳著,碗大的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濺起朵朵碎花。
馬上的騎士披著蓑衣,帶著斗笠,看不清容貌,但是體態灑脫,氣宇軒昂,還是惹得門前看雨的姑娘們爭相誇讚起來。
黑色的駿馬到了媚香樓前一個人立,停了下來,馬上騎士翻身下馬,走進門來,開口問道:「芸媽媽可在?」
「在,在,您老稍等!小的這就給您叫去。」早有龜奴起身陪笑著說道,說完便退著小跑去叫芸娘去了。
芸娘一臉疑惑地走上前來,猶豫地問道:「敢問貴客是?」
那青年騎士摘下斗笠,說道:「芸媽媽不認的在下了?」
「你是,你是江公子的那個侍衛?」芸娘激動地說道。
「不錯,正是張某。」張曉笑著答道,「在下奉我家公子之命,前來為李夢瑤李姑娘贖身,這是銀票十萬兩,請芸媽媽查驗!」
「哎呀!」芸娘一拍大腿說道,「要不怎麼說好事多磨呢?夢瑤前腳剛剛離開避難,你這後腳便到了。」
「離開避難?」張曉眉毛一豎,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芸娘現在愈發認為江哲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便也想趁機告告李時飛的狀,當下便將上午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臨了說道:「哎,怪只怪夢瑤這孩子命薄,那李大人是兵部侍郎,他家老爺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大人,這誰惹的起啊?」
張曉本就藝高氣盛,加之年紀輕輕便得到江哲重用,而江哲也沒有將要除掉李罡的事情瞞著他,所以聽了芸娘的話之後,立刻便火了,臉色一冷說道:「你惹不起,不代表我家公子便惹不起。我家公子昨日明明已經和你說的清清楚楚,今日來為李姑娘贖身,你怎可讓其走掉?」
「哎呦。」芸娘拍著手說道,「你這小哥倒埋怨起我來了。我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了你家公子好嗎?你家公子是不怕李家,但是我們只是無權無勢的生意人,怎麼對抗的了李家啊?我若不讓夢瑤逃走,那還不立時便被李時飛給糟蹋了啊?」
張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好了。不要說這些沒用的了,快快告訴我李姑娘去了哪裡?」
「啊!」芸娘一捂嘴巴,這才想起來,當時只顧著讓李夢瑤趕快離開避難,根本就沒有說定要逃向哪裡,只好苦著臉說道,「看我這糊塗勁,竟忘了問了。」
「你!」張曉被氣的為之一滯,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道:「那李姑娘朝哪個方向去了,你可知道?」
芸娘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我也不知道。不過夢瑤是從後門出去,後門只有一條路,一頭通向城裡,一頭通向城外。」
「走了有多久了?」張曉接著問道。
芸娘曲著手指,說道:「總有近兩個時辰了吧?」
張曉再不說話,回身邁出門外,躍上馬匹,揚鞭而去。兩個女人,一個多時辰走不出多遠的路去,何況中間還下了雨,他要立刻去追。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回去跟江哲回話。他已經把江哲視為自己的主心骨,江哲是真的喜歡李夢瑤的,他才不管什麼禮教風化呢,他只知道要把皇上喜歡的女人帶到皇上跟前去。
滿懷欣喜的江哲等回來的是垂頭喪氣的張曉。
張曉剛剛見到江哲便跪了下來,叩頭說道:「臣無能,臣有罪!」
江哲心裡一涼,知道肯定是李夢瑤出了什麼事情,但是他本就不是軟弱的人,穿越過來後步步驚心的宮廷生活,也進一步地磨練了他的心智。所以雖然心中焦急萬分,面上卻並不帶出分毫,而是拉起張曉,平靜地說道:「先別急著告罪,慢慢說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張曉面露慚愧地將從芸娘那兒聽來的事情複述了一遍,又說道:「臣聽了之後,沒敢有絲毫的耽擱,立刻縱馬去追,但是直直追出去有二十里地,也沒見到人影。臣不死心,又一路返回,逢人便問,但是卻沒人見過李姑娘主僕二人。好像,好像他們二人從媚香樓一出來,便憑空消失了一般。」
江哲聽罷張曉的奏報,並沒有馬上說話,而是靜靜地走回到龍書案前,撿起靠在硯台旁的一截徽墨,輕輕地磨了起來。
半晌,江哲緩緩說道:「夢瑤生的國色天香,行在路上,不可能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是你一路訪查,卻沒人見過她主僕二人,可人又不會憑空消失,那麼就只有一個解釋。」
「是什麼?」張曉急切地問道。
江哲放下手中的徽墨,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她們二人一出門,便被人捉進了馬車或是轎子。芸娘能想到讓夢瑤從後門逃走,李時飛一夥兒又怎麼會想不到在後門事先安排上人呢?」
「知道在哪兒便好辦。」張曉咬著牙說道,「臣這便去相府要人。」
江哲攔住張曉說道:「要人?你憑什麼去要人?」
「就憑李姑娘是皇上的紅顏知己,諒他們也不敢不將人乖乖地叫出來。」張曉振振有詞地說道。
江哲搖了搖頭說道:「不要忘了,朕是皇帝,夢瑤是歌妓,無論是朝廷法度,還是倫理綱常,都是不允許我們二人在一起的。你如果去了相府,直說我和夢瑤的關係,只怕會被李罡以謗君的罪名將你擒下!」
「那該怎麼辦?難道就任憑李姑娘受辱於李時飛那個無賴?」張曉著急地說道。
江哲望著外面的雨幕說道:「人當然是要去要的,但是光你去不行,得朕親自去。」
「皇上乃千金之軀,怎可貿然身臨險境?萬萬不可。」張曉雖然著急,但是聽說江哲要親自去李罡府,立刻表示反對。
江哲平靜地說道:「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今天又下著雨,任誰也是想不到朕會突然去他李罡府上的,沒有事先準備,有你這位高手護駕,諒他們也不能對朕怎麼樣。」
「可是,萬一李罡府中也蓄有武功不弱於臣的高手又該如何是好?」張曉還是不敢貿然答應。
江哲輕輕一笑說道:「朕雖然不懂武功,可是也能想像的出來,天下能有你這般身手的,不會超過十個人。李罡即便想找,也未必找的到。而且,他雖然是權傾朝野,漸有不臣之心,但是畢竟還未有反相,諸位王公大臣們也都認可朕的身份,諒他此時此時也不敢讓朕在他的家中出現意外。」
見張曉還在猶豫,江哲笑著問道:「怎麼?出雲不敢和朕同去?」
「有何不敢?」張曉經此一激,立刻豪氣干雲地回道。
「很好!」江哲點了點頭,又衝外面高聲說道:「何真,拿件蓑衣來。」
此時的相府中,其實並不平靜。李罡因為江哲雷厲風行地選定了張盡忠之女為皇后的事情,趁著下雨天,衙門裡沒什麼事,正在家中召集自己人密謀計議呢。
李時飛、熊驥才、趙輔國、何太濤,還有楊景隆等幾個李罡親信此時正在唾沫橫飛地爭論著,而李罡則舒適地半躺在榻上,閉目靜聽眾人議論。
自從上次密會之後,其實大家心裡都已經明白,動手除掉乾偉皇帝江哲只是早晚的事情,現在江哲宣佈立太尉之女為後,必然會得到一干武將們的支持,假以時日,局勢必然會翻轉過來。所以在座的幾位,都是主張要加快事情進度的。
李時飛因為手裡有著胡運來給他配製的劇毒「百草霜」,所以便提議買通一個奉茶宮女,偷偷地將毒下在茶裡給江哲服下去,反正是要七天之後才見效,神不知鬼不覺的,還不會引起大家的懷疑。
到時候,憑藉著李罡在朝中的地位,是要另立新帝,還是要取而代之,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當然李時飛還是非常希望李罡到時候能夠取而代之的,如果李罡當了皇帝,那麼他自然便是太子了。
而趙輔國則主張直接就在弘德軒動手,因為他是大內侍衛統領,宮中的侍衛都歸著他管,江哲白天處理政務,晚上睡覺都是在弘德軒,在這裡動手最合適不過了。
熊驥才為了不被別人把功勞都搶了,也不甘人後,主動提出到時候率領羽林衛進駐承天門,策應弘德軒中的趙輔國,以防宮外勤王的隊伍。
李罡見眾人議論的熱火朝天,便適時地澆了一下冷水,坐起身來說道:「不要忘了,我們只有三千多人,玄武湖邊上便駐紮著丁秉禎的驍騎衛,清一色的騎兵,一旦接到消息,一盞茶的功夫便能殺到宮門口。」
「是啊!不去掉這一隱患,做什麼都是有後顧之憂的。」何太濤附和說道,「江北大營雖然兵力眾多,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對我們威脅最大的便是丁秉禎這顆釘子,只有徹底搞定他,主動權才會在我們手裡。」
眾人正要接著討論如何才能徹底搞定丁秉禎,前門伺候的老家人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回道:「稟、稟、稟……」
李時飛聽著難受,不耐煩地說道:「到底怎麼了?別結結巴巴的。」
那老家人這才緩過一口氣來說道:「稟相爺,皇上來了!」
「什麼?」眾人齊聲問道。
「聖駕到府前了!」老家人又重複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