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漆黑為主色調的島嶼上,將要落下的夕陽也一如其它地方一樣昏黃。
帶著微微霉臭味的風拂過,四個人影便站到一塊漆黑的大石上,往前眺看。
「前面便是墨城。」千湖往那座黑漆漆的城指了一下,聲音中帶著酸澀。
墨城,銀湖洲數千島嶼中,僅次於銀島的富庶島嶼。「墨香落日」更是中洲赫赫有名的景觀。
只是落日依舊,這曾經瀰漫墨香的島嶼現在卻泛起臭味。
一些曾經的風景,曾經那樣的感動;但是再次到達那個地方想要流淚一場,卻發現那裡早已物是人非。
薄紫看著墨城,眼中閃現一點淚光:「我幼時曾經到過墨島,那時,這島嶼始終瀰漫不散的清香。」
「墨島還清香的時候,你便到過這裡?」千湖愣了一下,看向薄紫,她那絕美的面容,從初見之時,就讓千湖感到似乎在哪裡見過一般。
「我母親便是墨島湖民。」薄紫淡淡的說完,扭頭擦拭了一下,轉過頭事又恢復成那冷漠的神情。
「是了!是了!」千湖蹦跳到薄紫身前,肥肥的小臉興奮不已:「你是雲姐姐!」
「雲姐姐···」薄紫頓時一下呆住,這個稱謂,只有一個人知曉。
只有一個人會叫自己「雲兒」,那是逝去的母親。
只有一個人會叫自己「雲姐姐」···
舉目看向千湖,腦海裡便回到了那幼年之時。
「撲通!」
年幼的薄紫一咬牙,跳進墨島旁寒冷徹骨的湖水中。眼睛卻埋怨的看向岸上的父親。
一身青衣的薄玄負手背對湖水,一言不發。
好冷啊,南疆的天氣本來便是寒冷,墨島周圍的湖水更是銀湖洲中以寒冷而著名。
「父親,我好冷啊!」嘴唇已經凍得烏紫的薄紫抖抖索索的說,
岸上的青影一動不動,沉默不語。
兩行淚便順著臉頰流下來,是如此的冷,眼淚流下的時候竟然都能看見熱氣。
心中悲苦不已的薄紫,徹底的絕望起來,大聲的哭著叫喊起來:
「父親,我好冷;為什麼那些小孩可以圍在爐邊喝熱乎乎的墨粥,我卻要在這裡這樣寒冷?為什麼在陽明山上,那些小孩都在睡覺,我卻要起來鍛煉?為什麼別的小孩睡覺時,都會聽到催眠的故事,我卻只能背誦那些修仙術決?···」
那樣的哭著,岸上的青影卻猶自一動不動。
「為什麼!為什麼!難道你不是我的父親麼?」那渾身顫抖的女孩,讓整個湖面往外擴散出一圈圈激盪的漣漪。
「正是因為我是你的父親,你才要如此。」岸上的青影發出渾厚的聲音。
站在冰冷的湖水中,小女孩回頭看著父親,淚水充溢的眼睛滿是不解:「為什麼?」
「因為你是門主的女兒,你必須要做得比其他人都要好!」薄玄語氣淡淡而渾厚:「你要做到足夠好!沒有什麼為什麼,就是因為你是門主的女兒!」
「嗚嗚···我不要做門主的女兒,我要做給我講催眠故事的父親的女兒!」薄紫哇哇的大哭起來:「我不做門主的女兒!我不做!」
「你不能選擇。」薄玄聲音有些乾澀:「你只能比其他人都更努力百倍千倍!修仙一途沒有任何捷徑,你要達到足夠的修為,讓其他人都以為我給你提供了捷徑一樣的修為!」
小女孩哇哇的哭起來,淚水映著星光,落到寒冷的湖水中,一**散開。
看著眼前的千湖,透過這胖乎乎的小男孩眼中的那一絲興奮,才認出了他來。
一切都已改變的時候,只能從眼睛中才能找到那一絲熟悉。
「因為你是門主的妻子。」腦海裡刻意壓住的記憶都被千湖眼中的那一絲熟悉挖掘出來,薄紫眼睛模糊著,想到了母親逝去時候,父親說過的話。
「你是金星。」薄紫喊出這個從記憶深處翻出來的名字。
「是啊!是啊!」千湖歡快的叫起來。
薄紫眼前模糊,嘴角浮現一絲笑容:「你這樣的模樣,你變成湖獸的模樣,我卻認不出了,你那時是那樣的小,卻像一條金色的小狗……」
那樣的夜晚,湖水冷冰。
站在湖水中的女孩學會了默默的流淚,湖岸上的父親也不再監督。
好冷。
看著漫天的繁星,心裡淡淡的想:「若是這樣死去,會變成冰雕麼?那該保持怎樣的姿勢?是了,應該保持一直仰望星辰的姿勢。」
「咦?」就覺得周圍的湖水一下變得溫暖起來,一個小小的金色腦袋小心翼翼的伸出來。
女孩頓時和那個金色的小腦袋注視在了一起。
「你周圍的湖水那樣鹹鹹的,真好喝。」
「你是金色的小狗麼?」
「狗,那是什麼?」那頭金色的小獸,撓了撓腦袋:「我喜歡這種鹹鹹的味道。不過裡面還有一點淡淡的苦味我不喜歡。」
「是你把湖水弄得暖和的麼?」女孩感到身周的冰冷湖水變得暖和起來,欣喜的說。
「要是冷一點,你才能將水變得鹹鹹的,那麼我就讓湖水結冰吧。」小獸喜滋滋的說。
「不要!」女孩趕緊叫起來:「湖水越暖和越好。」
「嗯。」小獸沿著女孩環遊一圈,湖水頓時變得更加溫暖。
女孩便咯咯的笑起來,眼中卻也流下淚來,想起了每個在寒冷的湖水鍛煉後,母親都會弄熱熱的一木桶水讓自己浸泡其中。這樣暖暖的湖水,心中自然的就想起了母親。
「現在卻有些甜了。」小獸咕嚕嚕的吐著水泡。
「母親說過:『難過的時候淚水是苦的,開心的時候湖水是甜的。』」女孩淡淡的說,嘴角帶著淺淺的微笑。
小獸便更加歡快的游動起來:「那我便要一直讓湖水暖暖的,我要你一直開心。」
「嗯。」女孩歡愉的一笑:「你是在我看星星的時候出現的,又是這樣金燦燦的模樣,我便叫你金星吧。」
「金星。」小獸咬著獸齒,做了一個古怪的表情:「這個好聽麼?」
「嗯。」
「那我叫你什麼?」小獸看向女孩,陷入苦思:「好難想。」
「我的不用你想了,我母親叫我雲兒,你便叫我雲姐姐吧。」女孩淺淺的一笑。
「雲姐姐。」
「金星。」
銀光粼粼的湖水中,女孩和小獸一起處在湖水中尋看夜空的繁星,身下的湖水倒映漫天的繁星,卻如站到了一片星空中。
看著激動的薄紫和千湖,凌樞詫異起來:「你們認識麼?」
千湖往前一騰,變成一頭金色的湖獸。
羅勇趕緊將凌樞往前一推:「千湖這小子又犯神經了!凌樞你擋住。薄紫,我保護你!」身形一側,便躲到了薄紫的身後。
「呵呵,你那時卻沒有你現在的一個爪子大。」就見薄紫歡愉的一笑,眼中卻含著淚光。
「呼!」
千湖獸形一轉,變回胖乎乎的小男孩,有些哀傷又有些欣喜的說:「卻沒想到你是雲姐姐。」
薄紫也不敢相信,那幼時的小獸,現在卻是讓銀湖洲銀王都束手無策的湖獸。
本來還彼此敵對的薄紫和千湖一下變得親密無間起來,這讓凌樞和羅勇都瞠目結舌。
本來瀰漫獨特清香的墨島,此時四處泛著濛濛的霉臭味。
這樣著名的地方,道路卻十分荒蕪。
一路上聽到薄紫和千湖興高采烈的說起幼時的墨島情形,凌樞不禁插口:「獨特清香?那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
聽到這樣的問話,千湖一言不發的走向路的一側,用一根木棍撥開一叢濃密的荒草。
探頭一看,不禁直犯噁心:那草叢竟然雜亂的是一些白骨和腐爛嚴重的屍骸,上面蛆蟲密密麻麻的蠕動,濃郁的臭味一下衝到鼻端。
「那瀰漫的清香是由墨菇產生,但是現在大量的墨菇被砍伐用於煉製墨晶石,這些都是其他島嶼抓來的湖民苦力,死掉以後便扔到草叢中。現在,屍骸腐爛的臭味已經完全的掩蓋了那淡淡的清香。」千湖說完,咬著嘴唇。
「怎麼會這樣!」薄紫完全不敢相信。
「便是原來煉魔者之時,也沒見這樣的情形。」千湖怨恨的說:「這一切都是銀王,和他所依憑修仙士!」
「嗯?」凌樞和薄紫都尷尬的對視一眼。
「這也是我父母當年做出的錯誤決定,而讓銀湖洲陷入了這樣的境地。」千湖蔚然一歎:「修仙士太卑劣了。」隨即又補充:「當然了,雲姐姐你和凌樞不是···」
四人往前繼續前行,霉臭味越來越濃郁。
墨香落日。
落日的餘暉未改變的在湖面泛光,但是那瀰漫的清香卻已經變得發霉惡臭。
將要臨近墨城的時候,偶爾便會看見草叢中蹲坐著一個四肢腐爛,蒼蠅圍繞的等死湖民。
「墨菇在砍伐過程中,會出於自衛的散發一些有毒的孢子,這些普通的湖民接觸之後,便會四肢腐爛,失去勞動力,然後就會丟棄到這些草叢中等死。」千湖酸澀的說。
「為什麼會這樣?」被這樣的觸目驚心場景搞得完全無措的薄紫詫異的問。